“什麽事這麽好笑？”
    吳念薇整理好衣衫，恢複了長公主的清冷。
    可臉頰上未褪的紅暈，卻讓她這副故作鎮定的模樣多了幾分嬌媚。
    趙鋒將手裏的信紙遞了過去。
    吳念薇接過，目光落在信紙上。
    信上的內容並不複雜，措辭也算恭敬。
    陳顯平先是痛陳了衡山郡內憂外患的局麵，然後表示願意與趙鋒議和。
    議和的條件，便是信的重點。
    第一。
    衡山郡內各大世家，願意獻出八成家產與全部田契，以充軍資。
    第二。
    為了表示誠意，他願意將自己的侄女，也就是陳廣的長女。
    衡山第一美人陳燕婉，獻給趙鋒。
    吳念薇越看，眉頭便鎖得越緊。
    看到最後，她將信紙往桌案上一拍。
    聲音裏透著一股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冰冷。
    “荒唐！無恥！”
    她出身皇家，見慣了爾虞我詐，政治聯姻更是家常便飯。
    但像這樣，將一個女子，尤其還是自己家族的嫡長女。
    如此赤囉囉地當成貨物一樣獻出去，隻為求和，她還是頭一次見。
    這已經不是聯姻了，這是獻祭。
    “此人用心險惡，你可別著了他的道。”
    吳念薇看向趙鋒，眼神裏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關切，“這信裏處處透著詭異，名為求和，實為陷阱。他將侄女送給你，無非是想讓你沉湎美色，放鬆警惕，好尋機下手。”
    “陷阱？”
    趙鋒笑了，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公主殿下隻說對了一半。”
    “哦？”
    “送個美人來殺我，這叫美人計。”
    趙鋒拿起那封信，在指尖輕輕點了點，“可他連家產和田契都願意送，這就不隻是美人計那麽簡單了。”
    他站起身，走到帳內的沙盤前，目光落在邾城的位置。
    “這位安康將軍，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趙鋒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他知道邾城裏那幫將領都是些什麽貨色，名為奔喪，實為奪權，一盤散沙，根本守不住城。他也知道衡山郡那些世家望族，個個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想讓他們出錢出糧，比殺了他們還難。”
    “這些都是陳廣留下的爛攤子，誰接手誰頭疼。這位陳將軍，他不想頭疼，所以，他想讓我來。”
    吳念薇冰雪聰明，瞬間便明白了趙鋒的意思，美眸中閃過一絲驚色。
    “他想借你的手，除掉那些與他爭權的將領？”
    “不止。”
    趙鋒冷笑一聲，“他還要借我的手，去抄了那些世家的家。這些事，他陳顯平做不得，做了，就是與整個衡山郡的將領和士紳為敵，自掘墳墓。可我做得，因為我是‘反賊’，是‘巨寇’，我搶他們的錢，刨他們的根，在他們看來，天經地義。”
    “等我把所有的麻煩都替他解決幹淨了，把那些桀驁的武將都鎮壓了，把那些士紳的油水都榨幹了，將一個幹幹淨淨，再無內患的衡山郡雙手奉上……”
    趙鋒的目光從沙盤上移開，落回到吳念薇臉上。
    “到那時候，他隻需要解決我就好了。”
    “我一死，群龍無首，他陳顯平再站出來振臂一呼，以‘誅殺國賊’的大功，名正言順地接手所有的一切。”
    “一箭三雕，引狼入室，再關門殺狼。好計策，真是好計策啊。”
    趙鋒嘴上說著稱讚的話，語氣裏卻充滿了不屑。
    他作為曆史係博士，讀的史書不知凡幾！
    謹慎如趙鋒。
    看到送美人，就會想到三國時的美人計！
    看到送世家資產，就知道是慷他人之慨，解決自己的不便！
    畢竟他陳顯平有什麽能耐。
    能做主將整個衡山郡世家望族的財產送給自己？
    還不是拿我趙鋒當刀了？
    這計策聽起來天衣無縫。
    可最大的問題。
    就是執行這計策的人，太小看他趙鋒了。
    真當他是個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道的蠢貨？
    吳念薇聽得心頭發寒。
    她設身處地地想了想，若是自己麵對這樣一個毒計。
    恐怕真的會為了那些錢糧田契而動心，從而一步步走進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
    可眼前這個男人。
    卻在拿到信的一瞬間，就將對方所有的盤算都看了個通透。
    他那雙看似玩世不恭的眼睛裏，藏著的是洞穿人心的銳利。
    “那你打算怎麽辦？”
    吳念薇問道：“既然知道是陷阱，便直接揮兵攻城，將計策擺在明麵上，看他如何應對。”
    “不不不。”
    趙鋒搖了搖手指，臉上的笑容愈發玩味，“人家這麽有誠意，又是送錢又是送美人，我怎麽能拒絕呢？”
    “你要將計就計？”
    “談不上什麽將計就計。”
    趙鋒重新坐回案前，拿起筆，“他想請我入甕，那我就大大方方地走進去。我倒要看看，他那個甕，到底夠不夠結實。”
    他鋪開一卷新的竹簡，一邊研墨一邊說道：“他想讓我當刀，我就當一回刀。不過，這把刀好不好用，用完了能不能收得回去，就不是他說了算了。”
    吳念薇看著他臉上那副胸有成竹，甚至帶著幾分興奮的神情，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這個男人，就像一個麵對複雜棋局的頂尖棋手。
    不僅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因為對手的精妙布局而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愉悅。
    “來人。”
    趙鋒頭也不抬地喊道。
    帳外的斥候立刻走了進來：“主公有何吩咐？”
    “把那個信使帶進來，我要親自回信。”
    很快，那名被鬆了綁的信使被帶了進來。
    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趙鋒看也不看他。
    隻是筆走龍蛇，很快便在竹簡上寫就一封回信。
    寫完，他將竹簡卷起，扔到那信使麵前。
    “拿回去，交給陳顯平。”
    趙鋒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告訴他，他的條件，我允了。”
    “世家的錢糧田契，我全都要。他那個美人侄女，我也要。”
    信使聞言，連忙欣喜叩首：“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他欣喜，不是知道信件的內容。
    而是發現趙鋒沒打算殺自己！
    畢竟在全天下世家的口口相傳下。
    現在的趙鋒，已經成了吃人不吐骨頭，好色如命的魔頭！
    “不過。”
    趙鋒話鋒一轉，“我也有個條件。”
    信使的動作僵住了。
    隻聽趙鋒淡淡地說道：“我明日午時，便會兵臨城下。”
    “我到之前，必須看到陳燕婉小姐，在城外十裏坡的涼亭裏等我。”
    “我這人疑心重，見不到人，我是不會相信你們的誠意的。”
    “人到了，我便信守承諾，暫緩攻城，與你們好好談談。人若不到，或是遲了……”
    趙鋒抬起眼，目光第一次落在那信使身上。
    眼神平靜，卻讓那信使如墜冰窟。
    “午時一過，我便下令，攻城。”
    “城破之後，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