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趙鋒的艦隊消失在海天盡頭。
    劉普緩緩站直了身體。
    那張凶悍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
    他隻是將腰間那支沉甸甸的玄色王令，往上提了提。
    動作不大，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劉普轉頭，看了一眼身旁同樣站起身的羅奇。
    羅奇的臉色有些發白。
    既有對未來的激動，也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惶恐。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多餘的客套。
    “羅大人，你我分頭行事，莫要讓大王失望！”
    劉普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股子血腥味。
    羅奇重重地點了點頭：“劉將軍保重！”
    話音未落。
    劉普已然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軍營方向走去。
    “點三百弟兄！備馬！半個時辰後，出發！”
    命令聲如炸雷，遠遠傳來。
    當天下午。
    鄰縣“海西”的縣衙大門。
    被三百名煞氣騰騰的士卒轟然撞開。
    縣令孫德發正摟著新納的小妾午睡。
    被驚醒後連官袍都來不及穿好，就被人從後宅提溜到了大堂上。
    “你……你們是何人？膽敢衝擊官府！”
    孫德發色厲內荏地尖叫。
    劉普理都未理他，徑直走到主位坐下。
    將那支玄色王令“啪”的一聲拍在桌案上。
    “楚王令在此！”
    此言一出，整個縣衙死一般寂靜。
    孫德發和一眾衙役腿肚子都在打顫。
    楚王？
    趙將軍？
    劉普目光掃過堂下。
    最後落在一名身披甲胄的武將身上：“你，是此地守將？”
    那守將一個激靈，連忙出列單膝跪地：“末將王平，參見將軍！”
    他並不認識劉普，所以見其氣勢洶洶。
    便下意識矮了一頭，以為是上級！
    “好。”
    劉普點了點頭：“點齊你麾下所有人馬，隨我抄了城西黃家！”
    王平猛地抬頭，滿臉愕然。
    城西黃家？
    那可是海西縣第一大士紳，根深蒂固，連縣令孫德發都得看他家臉色！
    不等他遲疑，劉普冰冷的目光已經壓了過來：“怎麽，你有問題？”
    “末將不敢！”
    王平心中一凜，瞬間明白過來。
    天，要變了！
    半個時辰後，黃家府邸。
    上百名家丁護院手持棍棒，堵在朱漆大門前，為首的管家正叫囂著：“反了！反了！你們知道這是誰家府邸嗎？敢在這裏撒野……”
    “聒噪！”
    劉普懶得廢話，親自策馬上前。
    他獰笑一聲，手中馬鞭閃電般抽出！
    “啪！”
    一聲脆響。
    那管家臉上瞬間多了一道血痕，慘叫著倒飛出去。
    “殺！”
    劉普拔出腰間環首刀，向前一指。
    數百縣城守軍猛地衝了上去！
    那些平日裏作威作福的家丁護院，在這些真正見過血的悍卒麵前，簡直如同紙糊的娃娃。
    一個衝鋒，陣型便被撕得粉碎。
    個個哭爹喊娘起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戰鬥便結束了。
    黃家家主，和城中幾個最大的漁霸頭子。
    被人像拖死狗一樣從府內拖了出來，跪在門口的血泊之中。
    劉普翻身下馬。
    當著聞訊趕來，卻又不敢靠近的無數百姓的麵，親自揮刀。
    “噗！噗！噗！”
    幾顆大好頭顱滾落在地，鮮血噴濺。
    “奉楚王令！”
    劉普將帶血的刀高高舉起，聲震四野：“清算不法，還百姓公道！”
    圍觀的百姓先是驚恐地後退。
    隨即，人群中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抽泣聲。
    緊接著，不知是誰第一個跪了下來，放聲大哭。
    “蒼天有眼啊！！”
    “嗚嗚嗚……我的兒啊！你看到了嗎！這幫畜生遭報應了！”
    狂熱的歡呼與痛快的哭喊聲，響徹了整個海西縣。
    接下來的數日。
    劉普的帶著三百士卒，橫掃了整個東海郡。
    從海西到朐縣，再到下邳縣……所有沿海縣城，無一幸免。
    所到之處。
    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那些盤根錯節，自以為是土皇帝的漁霸士紳勢力。
    在絕對的武力麵前，被摧枯拉朽般連根拔起。
    抄沒的金銀財寶、糧食布匹、地契船契，堆積如山。
    除此之外。
    劉普將所看到的一切，全部記錄在案！
    這些縣城的將領、文官，多是之前追隨趙鋒的底層官員。
    可在他們被分配到東海郡當官後。
    短短三個月不到。
    有些人已經變質，跟當地士紳豪強同流合汙起來！
    這也是趙鋒所擔心的問題。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難！
    劉普沒有打草驚蛇，他默默將所有人的表現記錄下來。
    一切等到王上凱旋，自有王上來決斷！
    ……
    而當劉普的屠刀染紅東海郡時。
    海曲縣。
    羅奇雙眼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麵前堆積如山的卷宗。
    人是殺了。
    可留下的爛攤子，卻能把人活活逼死。
    無主的田地怎麽分？
    那些被收歸官府的船隻怎麽處理？
    被解救出來的佃戶、漁奴如何安置？
    還有無數雙眼睛，無數張嘴，都在等著他這個縣令拿出個章程來。
    這些百姓，既充滿了期盼，又帶著深深的惶恐。
    他們怕這隻是一場空歡喜，怕好日子沒過兩天。
    又來了新的“劉老爺”、“張老爺”。
    羅奇第一次感到。
    手中這方縣令大印，是如此的沉重。
    他怕，怕自己一個決策失誤。
    辜負了大王的信任，也毀了這海曲縣萬千百姓剛剛燃起的希望。
    一夜未眠！
    他隻覺得頭痛欲裂，心力交瘁。
    就在他精神恍惚之際。
    趙鋒臨行前那冰冷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做官，莫要惜身！”
    羅奇的身子猛地一震。
    如同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瞬間清醒！
    惜身？
    什麽是惜身？
    不隻是怕死！
    更是怕擔責任，怕出亂子，怕失敗！
    自己這兩日畏首畏尾，瞻前顧後，不正是最大的“惜身”嗎？！
    大王既然將屠刀和印信都交到了自己手上，要的就是一個結果！
    一個嶄新的，富庶的海曲縣！
    而不是一個瞻前顧後，什麽都不敢做的庸官！
    想通了這一層，羅奇眼中所有的疲憊和猶豫，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門外，對著守夜的衙役吼道：“來人！筆墨伺候！天亮之後，立刻將本官手令，張貼全城！”
    ......
    第二天一早。
    三張巨大的告示，被貼在了縣衙門口最顯眼的位置。
    無數百姓圍了上來，識字的人大聲念著：“海曲縣新政第一條：所有無主船隻，盡數收歸官府！”“凡本縣漁民，皆可以成本之價，向官府租賃！所得漁獲，官府概不抽成！”
    “嘩——！”
    人群炸開了鍋。
    不要抽成？
    隻收租金？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第二條：成立官方漁市！所有漁民漁獲，皆可售賣於官府，官府以市價統購！”
    “嚴禁任何人私下壓價、欺行霸市！違者，斬！”
    聽到這條，人群徹底沸騰了！
    以往他們出海，一半的漁獲要被船主拿走。
    剩下的一半，還要被漁霸用極低的價格強買強賣。
    到手的錢，將將夠糊口。
    現在，官府竟然要保價收購？
    “第三條：以工代賑！凡家中無船無地者，皆可到官府報名！參與修繕碼頭、拓寬官道！官府按日發錢發糧，絕不拖欠！”
    新政一出，整個海曲縣都瘋了！
    起初還有人不敢相信，可當第一批漁民真的隻花了幾個銅板就從官府租到了漁船。
    當第一批漁獲在官方漁市賣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價！
    當第一批參加勞役的百姓真的領到了白花花的大米時！
    所有的疑慮都煙消雲散！
    整個縣城。
    爆發出了一股驚人的活力！
    碼頭上，號子聲震天，無數漁船揚帆出海。
    官道上，成千上萬的百姓揮汗如雨，臉上卻帶著踏實的笑容。
    羅奇站在縣衙門口，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聽著遠處傳來的嘹亮號子。
    第一次，他體會到了身為一個官吏，真正的意義所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豪情。
    “下官，定不負大王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