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的時候，溫瀠暗戳戳地想跟江辰燁說第二天出去吃飯的事。
    她訂了一家港式餐廳，並不算太安靜的那種。
    主要是怕太安靜了，反而會讓他注意到淩瑾的存在。
    她想，絕不能讓江辰燁看到淩瑾。
    問他，“明天你有什麽安排嗎？”
    他微怔，“有事？”
    她點頭，“同事推薦我一家港式餐廳，據說特好吃，我想去試試？你能陪我去嗎？”
    “好啊。”
    他幾乎不假思索。
    “嗯。”
    江辰燁見她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也有些開心寫在臉上。
    “吃個飯而已，這麽開心嗎？”
    她點頭，“對啊，我最近食欲特別好，什麽都想吃。”
    “食欲特別好？”馮姨耳朵尖，從島台處走了過來，有點興奮，“有沒有特別想吃辣的或者酸的？”
    溫瀠反應了下，意識到馮姨是想歪了後，有些尷尬地抬眸朝江辰燁看。
    發現他恰也在看自己。
    拿筷子的手也頓住了，好像想起了什麽。
    溫瀠又朝馮姨看，“沒有沒有，不是您想的那樣。”
    馮姨見她多少有點害羞的樣子，笑著道，“我就這麽一問，怕瀠瀠年紀小，自己糊塗。”
    馮姨轉身後，江辰燁的目光也沒從溫瀠身上離開。
    問她：“你確定？”
    溫瀠嘴唇微嘟著朝他看，用眼神說“我當然確定”。
    江辰燁笑笑，“知道了，知道了。”
    雖然這麽說，竟然想起江辰燁嬰兒時的樣子。
    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
    她想，若是跟江辰燁有孩子，應該也會那麽可愛吧。
    翌日中午。
    定好的港式餐廳裏，溫瀠剛帶著江辰燁剛進去。
    就看見了淩瑾的身影。
    溫瀠一起訂了兩個位置，前後排的距離。
    特意挑了跟淩瑾餐桌相鄰的位置坐下，為了能讓她能看見江辰燁的正臉。
    從看見兩人進門時，淩瑾就用手擋著臉。
    雖然將近二十年未見，容顏易逝，她早就不是當年的樣子了。
    即便不擋住臉，江辰燁也應該認不出來了。
    但這是下意識的行為，她怕自己被發現，會勾起兒子不好的回憶。
    那是她最不想看見的。
    朝江辰燁看過去的第一眼，淩瑾的眼眶就紅了。
    記憶裏那個小男孩如今已經長得那麽高了。
    還有一張英俊的，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
    淩瑾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在他最需要母愛的年紀離開他，還給他留下了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傷痛。
    淩瑾覺得自己太愧疚了。
    一顆心鑽心的疼。
    哭得實在不能自已。
    想去衛生間，她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剛轉身，就跟身後拿飲料的服務員撞到了一起。
    “不好意思，沒事吧......”
    服務員拿起毛巾，慌張地幫淩瑾擦，吸引了江辰燁的注意，抬眸看過去。
    “沒事沒事。”淩瑾幾乎是下意識的抬頭，卻與正在抬眸的江辰燁對視。
    一瞬間，兩人都怔住了。
    雖然將近二十年未見，但淩瑾隻是臉上多了些皺紋，還是經常出現在他夢裏的那張臉。
    江辰燁看過去的第一眼，便覺得太熟悉了。
    想到淩瑾這幾天就在京北，瞬間就明白了。
    溫瀠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了眼，目光又回落到他身上。
    江辰燁也朝溫瀠看，臉色倏然暗了下去，冷到了極致。
    片刻後，起身往餐廳外走。
    淩瑾喊了句，“辰燁。”
    順勢想要追出去，被溫瀠一把拉住，“別再刺激他了，你就先回去吧。”
    溫瀠剛想追出去，就想起了什麽。
    轉身對淩瑾說，“相冊給我。”
    “什麽？”
    溫瀠急切道：“辰燁的相冊我先拿走，在您上飛機之前我會還給您。”
    淩瑾忙從包裏拿出來交到她手上。
    溫瀠追出去時，江辰燁已經開車離開。
    他沒等她就開車走了。
    溫瀠知道江辰燁是真的生氣了。
    而且氣得不輕。
    對他而言，這可能是無法容忍的背叛。
    還是在他把她當作最信任的人，將心裏的秘密都告訴她之後。
    此刻，他一定對她失望至極了吧。
    溫瀠想著，攔出租車的手都有些顫抖。
    跟著江辰燁的車在雲尚門口停下，她開門下車便往別墅裏跑。
    進門時，馮姨不在家。
    溫瀠在家裏到處都找遍了，也不見江辰燁的人影。
    她站在客廳裏，急得想哭。
    瞬間想起頂層露台還沒找，便直接跑去了電梯廳。
    上了頂層，打開玻璃門的那一刻，她才徹底鬆了口氣。
    “江辰燁，你聽我解釋......”
    正在沙發扶手上敞開腿坐著的江辰燁偏頭看過去。
    麵色沉沉，朝她喊道：
    “我那麽相信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道我最恨的人就是淩瑾，從十歲那年開始，我就再也沒有媽了。”
    剛剛在餐廳，確定那人是淩瑾的那一刻，江辰燁便覺得不會有這麽巧的事。
    而能把他們吃飯地點告訴淩瑾的，就隻可能是溫瀠。
    “所以昨天你說出去吃飯，就是想帶我去見淩瑾的？”
    他說著，眉頭微皺，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指尖扣進沙發裏，氣得微微顫抖著。
    眼眶也跟著泛紅，眼淚在眼圈打轉，“你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
    溫瀠沒看錯，江辰燁哭了。
    是氣哭的。
    她見過他驚恐無助的時候，見過他生氣發脾氣的時候。
    唯獨沒見過他哭。
    她沒有想過，江辰燁竟然也會哭。
    紅著眼眶，滿眼氣憤的樣子，讓溫瀠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她心疼極了，挪著步子湊過去，揪著他的袖子，眼眶也有些濕潤了，“我知道錯了，但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江辰燁把手臂扯開，頭也偏過去，委屈巴巴的，一副“不用你管，你離我遠點”的表情。
    “沒錯，淩瑾去公司找我了，剛看見她的時候，想起你受的苦，我的態度也不是很好，覺得跟她沒什麽可說的。”
    “但是......”
    接著，溫瀠把淩瑾跟自己說的話一五一十的跟江辰燁敘述了一遍。
    包括淩瑾出國第二年，鄭澤就出了車禍，她過得並不好。
    聽溫瀠一口氣說完這些，江辰燁很震驚。
    這麽多年，他自動屏蔽了關於她的一切消息。
    他的確以為淩瑾在國外過得很幸福，早就把他忘了。
    竟不知她離開那麽多年，發生了這麽多事。
    一時間竟沒有緩過神來。
    溫瀠：“淩瑾跟我說，她特別後悔讓你看到那樣的畫麵，覺得很對不起你，她說她不求你原諒，也不要求跟你見麵，就隻想偷偷看你一眼就好。”
    “淩瑾明天就走了，所以我才答應幫她的......今天讓你看見她，完全是個意外。”
    她說著，把從淩瑾那拿來的相冊遞給他。
    “你看，這是淩瑾隨身帶在身上的，都是你小時候的照片。”
    江辰燁看著溫瀠塞過來的相冊，一時哽咽住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那個陌生男人是淩瑾的初戀。
    第一次知道她根本不愛江東。
    第一次知道她很後悔。
    第一次知道她過得並不好。
    第一次知道，她也並沒有忘記自己。
    一時間，他這二十年所受的委屈好像慢慢在眼前變得淡了些。
    但這些，並不能抵消他過往所經曆的痛苦。
    他還是怨恨她。
    但知道這些後，他不得不承認。
    他對淩瑾的怨恨消解了些。
    至少再想到那畫麵時，他心裏好像變得輕鬆了幾分。
    但也僅限於此了。
    他還是不能徹底原諒她。
    他做不到。
    相冊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是一張淩瑾年輕時候的照片，黑色的卷發，懷裏抱著的是大概一兩歲的他。
    可是這樣溫馨的畫麵，在他十歲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她選擇離開，而她自己過得也不好。
    江辰燁垂眸看著，淚水不自覺滴落到手裏的照片上。
    溫瀠看著，心疼得要命。
    眼淚止不住的跟著流下來。
    她有些後悔了，如果知道江辰燁會看到淩瑾，她絕對不會同意她的請求。
    看見他哭，溫瀠知道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了。
    可是她把相冊給他看。
    並不是為了淩瑾。
    而是為了江辰燁。
    她想讓他知道，淩瑾也並非是他想象中那麽冷酷無情的。
    如果他能不那麽恨淩瑾，那這件事帶給他的痛苦是不是就能消解一些了。
    江辰燁把頭垂得低低的，握著照片的手不自覺顫抖。
    溫瀠看著，再也忍不住了，又湊近他一些，手放到他頭上，微微用力，抱住了他。
    江辰燁半坐在沙發扶手上，側臉貼在溫瀠的胸口，失聲啜泣。
    她心裏既愧疚又難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道歉，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隻是一邊摸著江辰燁的頭安撫，一邊不知所措地跟著他哭。
    此刻，她覺得他脆弱的像一個孩子。
    而她，則是那個犯了錯的大人。
    半晌之後，江辰燁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了下來。
    溫瀠終於還是忍不住道歉。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吃飯的地點告訴淩瑾，也不應該把這些照片拿給你看.....我.....”
    話未說完，江辰燁抬眸朝她看，問了句：“知道錯了？”
    她哭著點頭，“嗯嗯。”
    頓了頓，“以後關於淩瑾的事我再也不自作主張了......要是知道你能看見她，我絕對不會同意她的請求的。”
    “還有照片的事......”
    “照片的事我不怪你。”江辰燁頓了頓，“至少我知道，淩瑾還沒自私的那麽徹底......但我還是不能原諒她，隻是沒那麽恨了，尤其是知道她也過得不好之後。”
    溫瀠聽著，剛才還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安穩了些。
    聽到他說自己沒那麽恨了，她真的替他開心。
    這麽想著，哭得比剛才還凶了些。
    江辰燁抬眸看她，“怎麽哭得比我還厲害？”
    溫瀠啜泣著，“我還以為你不會原諒我了？”
    “就這麽怕失去我？”
    她點頭：“怕。”
    江辰燁眸色微頓，看著她哭著點頭的樣子，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但還是用威脅似的語氣問她：“下次還敢不敢？”
    溫瀠忙搖頭：“不敢。”
    看著他紅紅的眼框，“我知道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江辰燁平複了下情緒，朝她看：“知道錯了？”
    “嗯嗯。”
    “下次還敢不敢？”
    溫瀠忙搖頭，“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