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陸若溪番外荊棘薔薇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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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安河縣的長途客車,就像一個移動的罐頭。
    鐵皮被秋日的太陽曬得滾燙。
    車廂裏,塞滿了人。
    也塞滿了各種氣味。
    汗味,煙味,泡麵的味道,還有劣質皮革的酸味。
    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
    葉三齊靠在窗邊。
    他身上也帶著工地的塵土味。
    他不在乎。
    這種氣味,他已經聞了半輩子。
    他的懷裏,揣著一個帆布包。
    包裏,是他這六個月在京州掙的工錢。
    一遝厚厚的,用橡皮筋捆著的零散鈔票。
    這是他回家的底氣。
    也是他麵對妻子張翠蘭的底氣。
    想到張翠蘭,葉三齊歎了口氣。
    他知道,她會抱怨錢少。
    會抱怨他在外麵待得太久。
    但沒辦法,家裏的開銷都指著他。
    車廂裏,一個嬰兒的哭聲已經持續了很久。
    嬰兒的哭聲尖銳而淒厲。
    像一把小刀,刮著車裏每個人的耳膜。
    葉三齊的座位,離哭聲很近。
    這個哭聲,就在他斜前方。
    那是一對年輕男女。
    男人理著平頭,眼神凶狠。
    女人染著黃發,滿臉冷漠。
    女人的懷裏抱著一個繈褓,哭聲就從那裏傳來。
    葉三齊是個粗人。
    但是,他覺得這對男女很奇怪。
    孩子哭得這麽厲害。
    他們臉上卻沒有一絲心疼,隻有不耐煩。
    一種像是對待一件麻煩行李的不耐煩。
    甚至,似乎還帶著幾分厭惡。
    男人用胳膊肘撞了撞女人。
    “讓她閉嘴!”
    他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
    女人翻了個白眼。
    她把繈褓抱得更緊了些。
    用一種,幾乎要把嬰兒悶死的姿勢。
    嬰兒的哭聲弱了下去,變成了痛苦的嗚咽。
    葉三齊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見過工地上,那些當了爹的工友。
    他們說起自己的孩子,眼睛裏都有光。
    哪怕孩子再鬧,他們也是笑著哄。
    可眼前這兩個人,不像父母。
    更像是,押送犯人的獄卒。
    長途客車顛簸著,嬰兒的嗚咽,又變成了嚎啕大哭。
    這一次,男人失去了耐心。
    他從女人手裏,搶過繈褓。
    他背對著過道,麵向車窗。
    葉三齊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側麵。
    他看到,男人的手在繈褓的遮掩下,動了一下。
    一個掐的動作。
    然後,嬰兒的哭聲瞬間拔高。
    最後卻戛然而止,變成了一種令人心悸的抽噎。
    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葉三齊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天底下,沒有這樣做父母的。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
    他和張翠蘭結婚五年了。
    一直沒有孩子。
    去醫院查過,是張翠蘭身體的問題。
    從那以後,張翠蘭的臉上就再也沒了笑容。
    家裏,也再沒了生氣。
    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有個孩子,會是什麽樣。
    如果他能有一個孩子,他一定會把她當成寶。
    他會用自己這雙粗糙的手,為她搭一個秋千。
    會把工地上發的蘋果,都留給她吃。
    可現在,一個他夢寐以求的孩子,卻正在被這樣虐待。
    葉三齊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
    他黝黑的臉上,滿是掙紮。
    他想過去說點什麽。
    但他是個老實人。
    他怕惹事。
    他從小就被教導,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三個小時後。
    客車駛進了一個公路服務區。
    一個簡陋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服務區。
    車門打開,一股夾雜著塵土的涼風灌了進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人們爭先恐後地下車。
    有上廁所的,有抽煙的,還有買水的。
    那對男女,也抱著孩子下了車。
    他們沒有去廁所,也沒有去小賣部。
    而是徑直走向了服務區最偏僻的角落。
    那裏,停著幾輛大貨車。
    旁邊,是一個廢棄的堆滿垃圾的修理棚。
    葉三齊也下了車。
    他心裏,總覺得不對勁。
    那股沒來由的,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
    他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煙盒,點上一根。
    然後,裝作閑逛的樣子,慢慢朝著那個角落走去。
    他躲在一輛大貨車的後麵。
    隻露出半個頭。
    他看見了。
    角落裏,除了那對男女,還有另外三個人。
    三個一看就不是善類的男人。
    他們圍在一起。
    交易的中心,正是那個不會哭泣的嬰兒。
    “就是這個?”
    一個刀疤臉男人問。
    他伸手,粗暴地掀開了繈褓的一角。
    露出了嬰兒,那張小小的,皺皺巴巴的,布滿淚痕的臉。
    “嗯,是個女娃。幹淨得很。”
    抱孩子的男人,諂媚地笑著。
    “路上沒出什麽事吧?”
    刀疤臉又問。
    “能出什麽事。就是愛哭,吵得人頭疼。”
    “哭才好。說明,有勁兒。能養活。”
    刀疤臉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
    信封看著很厚。
    他扔給了抱孩子的男人。
    “錢貨兩清。你們可以滾了。”
    抱孩子的男人,接過信封,快速地數了數。
    臉上,露出了貪婪的笑容。
    他把信封塞進懷裏。
    然後,毫不留戀地將懷裏的嬰兒遞了過去。
    就像遞過去一件剛脫手的二手貨物。
    人販子!
    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劈中了葉三齊的腦子。
    他渾身的血,瞬間湧上了頭頂。
    他想起了村裏,那個因為孩子被拐走,而哭瞎了眼睛的鄰居。
    想起了電視上,那些父母,舉著照片,撕心裂肺的模樣。
    他懷裏揣著的工錢,很重。
    但此刻,他覺得,那個被當成貨物交易的嬰兒,更重。
    重得,讓他無法呼吸。
    無法,再躲下去。
    理智告訴他,別管閑事。
    這些人,是亡命之徒。
    他一個人,鬥不過他們。
    他還有家。
    他死了,張翠蘭怎麽辦?
    可是,他的腳,卻不聽使喚。
    他的胸口,有一團火在燒。
    燒掉了他所有的怯懦和顧慮。
    他這輩子,沒做過什麽大事。
    他就是一個在工地上,出賣力氣的普通工人。
    他老實,本分。
    甚至有點,窩囊。
    但今天,他不想再窩囊了。
    他扔掉手裏的煙頭。
    用腳,狠狠地碾滅。
    然後,他從大貨車後麵,衝了出去。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了一聲。
    “人販子!抓人販子啊!”
    葉三齊的聲音,在空曠的服務區裏炸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那幾個正在交易的男人,全都愣住了。
    他們的臉上,先是錯愕,然後是驚慌。
    葉三齊沒有停。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直直地衝了過去。
    他的目標,很明確。
    那個在刀疤臉手裏的嬰兒。
    刀疤臉反應最快。
    他罵了一句髒話,轉身就想跑。
    葉三齊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常年搬磚扛水泥的手,像一把鐵鉗。
    刀疤臉吃痛,手一鬆。
    繈褓,掉了下來。
    葉三齊想也沒想,撲了過去。
    他用自己的身體,墊在了下麵。
    將那個小小的生命,穩穩地接在了懷裏。
    地麵上碎石子,硌得他後背生疼。
    但他顧不上了。
    混亂,徹底爆發。
    之前那對男女,尖叫一聲,分頭逃竄。
    另外兩個男人,也作鳥獸散,消失在貨車後麵。
    刀疤臉掙脫了葉三齊,也跟著跑了。
    他們不敢停留。
    “人販子”這三個字,是他們的催命符。
    服務區裏,亂成一團。
    有人在喊。
    有人在看熱鬧。
    更有幾個善良的行人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