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巷的路燈又壞了，斷斷續續但無人在意，地上是昨夜未幹的水窪，風吹過一路灌進人的脖領，凍得人不自覺發抖。
    一個酒鬼踉蹌走來，一步三晃著，他晃了晃腦子，手按著牆有些看不清路，突然從陰影裏躥出一隻貓，弓背哈氣，眼中泛著綠光。
    酒鬼被嚇了一跳，差點跌倒，咒罵了一句“死貓”，他煩躁地揮手驅趕，轉身拐進了另一條小路走。
    貓尾巴拍了拍地麵，看了眼踉蹌遠去的背影，才低頭舔了舔前爪，喉嚨裏發出一聲懶洋洋的“喵”。
    一聲輕響，黑暗被喚醒。
    無數玻璃彈珠般的眼睛在陰影裏次第亮起，五顏六色，貓咪們無聲地鑽出角落、牆縫和翻倒的垃圾桶後，毛發蹭著彼此，互相清理、碰頭、舔毛，蹦噠著聚集在一起。
    它們叼起爪子下麵的“小禮物”，慢吞吞朝著更窄的巷子走進去，來到一個女孩的麵前，把嘴裏的“小禮物”放到地上，爪子向前撥了撥，並喵了一聲，坐下安靜地看著她。
    “……我真的不吃死老鼠。”
    被投喂的米婭有些絕望。
    似乎是一直被她投喂，突然有了機會投喂人類，它們一個比一個積極，不光有老鼠，米婭還看到了蟑螂，青蛙，蜘蛛……那個魚身上還被咬了一口，她剛有點感動，發現貓咪爪子下的蟑螂不翼而飛。
    米婭：“……”
    她的臉變綠了。
    一陣貓飛人跳，那些“小禮物”都被她收拾幹淨扔進垃圾桶，她蹲在地上有些冷，隨機抱起一隻貓也冷颼颼的，太急忙跑出來，身上穿的睡衣，還沒有鞋子。
    米婭緊緊抓著手裏的刀，抿抿唇低頭埋進貓毛裏，
    ……如果不是咪咪蹦起來撓了那個女人一下，她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揮刀攻擊，在女人愣神的一瞬奪命狂奔。
    跑了一段路，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了，她下意識跑到犯罪巷，自己剛穿越過來的地方,一開始咪咪還守在她的身邊，沒過多久其他的貓咪湊過來，它叫了一聲轉身跳上圍牆。
    本來米婭還想著讓貓咪叼個手機她打電話報平安，但犯罪巷人很少，她等了等，等得月亮被烏雲遮住，她的心裏卻冒出退意來。
    她有點不想回去了。
    她現在能跑能跳，也會防身，說不定可以穿過哥譚那座大橋跑去大都會，不不不大都會是德萊尼的老家，超人是蝙蝠俠的搭檔，蝙蝠俠和韋恩叔叔認識……你們超級英雄都認識嗎。
    她還是跑去紐約吧。
    米婭抱著膝蓋把腦袋埋進去，感受到毛毛雨落在腦袋上，又默默把自己縮成一團。
    ……她現在就想去沒有人的地方又很安全的地方鹹魚躺著等穿越大神把她送回家，這樣她就不用想著怎麽努力生活下去，也不用被莫名其妙的女人差點殺掉了。
    打住。
    米婭蹭了蹭臉，不要再想下去了，那樣她會因為自己太可憐了忍不住哭出來的。
    貓咪的叫聲好像越來越小了？
    像是感知到了什麽，她突然抬起頭，亂七八糟的想法戛然而止。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站在她麵前。
    ！！！
    米婭差點被這恐怖的一幕嚇得去世，她慌亂舉起手裏的短刀對準他，同時向後退。
    背靠到冰冷牆壁，她虛張聲勢提高音量，“你不要過來啊！”
    她給自己壯膽，緊張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裏是哥譚，蝙蝠俠不會饒了你的。”
    說著還心理安慰念叨“阿彌陀佛蝙蝠俠在上佛祖保佑”，她砍上去就是正當防衛啊。
    但他不說話，隻是站在那裏，目光沉沉落下，雨水落在他的肩頭，整個人似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臉上的多米諾麵具也在雨幕下逐漸變得模糊。
    ……總覺得這張臉在哪裏見過來著。
    米婭皺起眉，忽然靈光一閃。
    “狂暴小子？”
    傳聞中蝙蝠俠身邊會咬人的狼崽子？
    哦這都是被抓的罪犯嚷嚷的，不是她起得外號，
    她狐疑地歪頭，仍然握著短刀，刀尖卻微微向下偏了偏。
    沉默的影子聽到她的話輕輕動了一下，他眉頭微動，低聲糾正：“……羅賓。”
    米婭聽到這個代號，心裏油然升起奇妙的安心感。
    蝙蝠俠的小跟班，達米安和韋恩叔叔果然和他們義警是上下鋪吧。
    她趕緊晃晃腦袋裏的水。
    羅賓垂眸看著她，視線落在她指向自己的刀，停了許久才移開視線，在她的腿上停了幾秒。
    米婭下意識把睡裙往下扯了扯，遮住小石頭劃傷的地方和磨出來的水泡，有點不開心瞪了他一眼，
    他看了幾秒轉身離開，米婭鬆了口氣，還沒安心幾秒又悶悶抓抓腦袋，既然羅賓來了，那蝙蝠俠也快了，蝙蝠俠快了那韋恩叔叔達米安德萊尼他們就會知道了。
    跑不掉了。
    沒等她糾結一段時間，羅賓去而複返手裏還拿著一個盒子，走到她麵前蹲下身打開。
    是鞋子。
    不等米婭反應過來，他已經蹲下身把鞋子拿出來，抓住她的腳踝快準地壓住水泡的位置，她瞬間疼得說不出話來，大腦一片空白，下一秒腳跟傳來冰涼的觸感——是藥膏。
    清清涼涼的，緩解了剛才的疼痛。
    她回過神，羅賓已經貼好了創可貼，鞋子也穿好了。
    米婭低頭一看。
    好貼心，居然還是洞洞鞋誒。
    “我怎麽感覺在哪裏見過你？”
    米婭沒忍住開口，翻了翻腦子裏的記憶，恍然大悟：“是幫忙叫救護車的時候……你入編了啊。”
    羅賓：“……”
    她腦子裏怎麽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從母親那裏離開，他沒有直接去貓女的住處，而是來到犯罪巷，貓女曾在犯罪巷停留過一段時間，米婭在遇到德萊尼之前與這些貓形影不離，這些貓簡直是把她當做了自己的孩子在放養，聰明的不像是普通的貓，他早該想到的。
    能讓她感覺到安全的地方，又是貓女曾經的地盤，那就是她待過一段時間的犯罪巷。
    他不停歇的來到這裏，一眼就看到了縮在角落的米婭。
    似乎是直覺感受到了危險，她抬起腦袋茫然的目光與他對視，瞬間倒吸了口涼氣立刻舉起刀做出攻擊的姿勢，
    用他送的刀對準他。
    用他！
    親手做的！
    送給她的刀！
    指向他！
    他咬緊牙關，母親最後的話在腦海中浮現——“教育她，讓她聽話”。
    達米安想到了洗腦，那是母親會用的手段，即使知道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母親在欺騙他，但看到米婭用刀指著他的那一瞬間，憤怒像熱浪一樣在胸腔裏炸開。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憤怒。
    他握緊自己的刀，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失控是母親所期望的，看著她害怕的目光，他隻是沉默。
    讓他煩悶的傷口被創可貼遮掩，女孩害怕的目光早就收回，黑白分明的眼瞳還殘留著淡淡的警惕，手裏的刀也一直緊握著不鬆手，讓達米安既滿意自己訓練的結果又煩悶。
    是他把她拉進來的。
    她跑不掉。
    也不能跑。
    零散的感覺像飄飛的光點，他等待著蝙蝠俠解決掉刺客聯盟過來，雨依舊在下，又冷又悶，身側縮著的一團忽然動了動，鞋啪嗒啪嗒不知道去幹什麽，達米安轉過頭，看到米婭抱著不知道哪裏撿過來的雨傘不情不願地，慢吞吞地挪過來，肩膀碰到了他的肩膀。
    她打開舉起來遮住雨，形成了容納兩個人的小天地。
    雨聲被傘麵攔下，她一手握著刀，一手舉著傘有些困難，傘不受控製地偏了偏，水珠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看了半晌，伸出手扶正傘柄並接過。
    一時兩人無言，米婭呆呆看著天發呆。
    達米安看著她。
    蝙蝠俠趕過來，就看到雨傘下的兩個小身影，仿佛自成一個世界，容不下第三人。
    他有些愣住。
    懷裏抱著的貓咪此時“嗷嗚”一聲，很凶，用尾巴拍著他的手臂讓他把它放下去。
    蝙蝠俠剛鬆開手，貓咪飛快撲上去咬住了羅賓的手。
    女孩頓時驚喜地抱住貓親親腦袋。
    蝙蝠俠沉默。
    他想到貓女走之前給他說的，這隻貓叫卡莉，撿到米婭的時候它剛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貓女沒怎麽放在心上，隻知道自己退休的小助手一時興起養了個人。
    ……誰知道一段時間沒見從威風凜凜的貓女王變成了靈活敏捷的小胖子。
    她的心都快碎了，同時也承認犯罪巷米婭的安全確實有她的插手，不過大部分都是那群退休貓負責的。
    ——“大概是那孩子讓小卡莉它們母愛泛濫吧。”
    貓女如是說。
    給他們留了一點時間，蝙蝠俠破開雨幕走上前，米婭抱著貓轉過身，仰著頭與他四目相對。
    她的眼神一變，目光含著三分憤怒三分委屈還有五分凶狠，把貓一把塞進羅賓手裏，跳起來撲上去揪住蝙蝠俠的鬥篷，大聲道：“我要告到中央！！！”
    我！
    很！
    生！
    氣！
    那副樣子好像要把讓她淪落至今的人生吞活剝了，一邊揪著鬥篷一邊捶，憤怒得像是長滿刺的豪豬。
    正控訴著，讓本土父母官給她伸張正義，米婭身體忽地懸空，她被抱了起來，輕鬆地就坐在了哥譚義警·黑暗騎士·蝙蝠俠的臂彎上。
    米婭本能抱住蝙蝠俠的脖子，頭靠在他的胸前，
    “……”
    她大腦宕機了。
    動也不敢動。
    甚至鬥篷還攥在手裏。
    米婭張了張嘴，鼻腔忽然湧出酸澀，她強忍著淚意，有點茫然地眨眼開口，“……媽媽？”
    蝙蝠俠：“……”
    蝙蝠俠：“？”
    他感覺自己抱了個燙手的小山芋，想放下她，羅賓投過去目光，示意他不要動。
    女孩蹭了下他的肩膀，聲音悶悶：“告訴德萊尼姐姐了嗎？”
    “……嗯，她很安全，現在在酒店。”
    米婭扁扁嘴：“我可以明天去見她嗎。”
    她現在不敢。
    那就隻能帶回韋恩莊園了。
    蝙蝠俠在羅賓的目光下沉默了三秒，點頭。
    “達米安呢，壞蛋有沒有去找他？”
    “他很安全。”蝙蝠俠凝視著羅賓，說，“達米安很擔心你，傷害你的人我們也會讓其付出代價。”
    米婭聽到眨眨眼，嘟嚷著，“我才不信呢。”
    被看著的羅賓麵無表情抱著貓，迎著父親的目光，張了下口，無聲說道。
    ——【媽】
    蝙蝠俠捏了捏拳頭，硬了，拳頭硬了。
    在開蝙蝠車還是讓阿福接回去間猶豫，蝙蝠俠聽到“咕咚”一聲，順著聲音，他目光落在米婭的肚子上。
    “……前麵開了一家披薩店。”
    米婭仰著腦袋冷淡“哦”了一聲。
    於是蝙蝠俠和羅賓假裝沒有注意到她通紅的耳朵，帶著她來到不遠處亮著燈的披薩店，店主看到蝙蝠俠和羅賓進來，臉色淡然，看到蝙蝠俠臂彎上坐著的米婭，淡然的臉裂開了。
    米婭點了一盤意麵，他們兩個沒點，她也不問，低著頭先填飽肚子再說。
    她一根一根地夾著意麵，吃得很慢，不像她平時兩三口就吃完一碗麵的樣子，意麵做的很香，此時卻難以下咽，她不想晚上睡覺做噩夢還餓著肚子，低下頭讓自己快點扒飯，但眼淚不聽話得如斷珠般往外湧，落到盤子裏，她抬起手背粗魯抹了抹，不抬頭，任由淚水的苦澀伴著麵進入嘴裏。
    蝙蝠俠偏頭，看了眼她憋紅的鼻尖，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羅賓，沒說什麽，隻伸出手，輕拍了她的腦袋。
    腦袋差點蓋飯的米婭眼淚更凶了：“叔，好疼。”
    鑒於她已經開口說出驚天動地的話，現在蝙蝠俠已經習慣了這種程度的口出驚人。
    一大一小就這樣看著女孩死不抬頭，一味地扒飯。
    廚房的店主也不敢探出腦袋。
    等她吃完，眼淚也流幹了，兩人還是一樣當沒有看到她潮濕的臉和通紅的眼睛。
    也沒有戳出她偷偷拿蝙蝠俠披風幹淨的上半截擦臉的行為。
    最後還是讓阿爾弗雷德過來接她回到韋恩莊園休息一晚上，看著米婭抱著貓坐上車，從他出現就很沉默的達米安對他點了下頭，也消失在黑夜中。
    蝙蝠俠看了下時間，隻能自己一個人結束今晚的夜巡。
    ——
    照顧她的情緒，沒有人提起今晚的事，她在車上抱著咪咪，汲取著咪咪給她的安全感，一路進入了韋恩莊園。
    天太黑，她也看不到莊園具體什麽樣子。
    阿爾弗雷德將她引上樓去自己的房間，端著牛奶和嶄新的睡衣，米婭洗完澡出來換上睡衣，又一口喝下冰冰涼的牛奶，身心舒適了不少。
    咪咪也埋頭扒糧。
    阿爾弗雷德點亮了一盞小燈，摸了摸給她吹幹淨柔軟又蓬鬆的短發，溫聲說：“達米安少爺就在旁邊，他也很擔心你。”
    米婭幹巴巴“哦”了一聲。
    老管家笑了笑，“晚安，米婭小姐。”
    阿爾弗雷德留著小燈關上了門。
    看著那一盞小燈，她眨了下幹澀的眼睛，咪咪已經在她枕頭邊呼呼大睡，她卻睡不著。
    達米安就在隔壁。
    米婭猶豫了下，輕輕下床，帶著那一盞小燈小心推開門，莊園內部很大，人又少，黑黝黝的無端有些害怕，她縮著腦袋不敢往別的地方看，快速推開隔壁的門躲進去。
    ……等等。
    你們睡覺都不鎖門嗎。
    米婭哢哢扭頭，看到了旁邊靠著門抱臂，黑發綠眼睛，沒有絲毫睡意的達米安。
    她強裝淡定：“我無聊，來看看你睡了沒有？”
    “你沒睡，好的，再見。”
    話音剛落，她轉身就要閃人，卻被達米安一把抓住手腕，力道不重，將她穩穩拽到床邊，按在了床邊坐下。
    “就睡這裏。”
    他說。
    “免得你做噩夢睡不著，頂著黑眼圈起來。”
    米婭嘴硬：“我沒有。”
    達米安看她，隻說：“睡覺。”
    米婭撇撇嘴，躺在他的床上轉了一圈，卷走全部的被子，粽子一樣緊緊裹著自己，看著達米安關掉了小夜燈。
    她冷不丁說：“我想聽乖乖貓，唱乖乖貓給我聽。”
    達米安麵無表情：“明天我讓父親給你唱，睡你的覺。”
    她很可憐吸鼻子：“我現在就要聽。”
    達米安和她對視。
    三秒後，結束夜巡穿上睡衣準備入睡的布魯斯被叫了上來。
    布魯斯：“……”
    布魯斯閉眼：“我不會。”
    達米安平靜：“我教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