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我的好娘子。”他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一種被生活反複盤玩過圓潤的、充滿了滄桑感的虛弱，“我們……我們能不能先暫停一下這個話題？那個，你看，雪兒還在隔壁睡覺呢。我們是長輩，要注意影響，不能帶壞小孩子，對不對？為人父母，要以身作則嘛。”
    他試圖用自己那剛剛才獲得的、還不太熟練的“父親”身份，來為自己爭取一點點可憐的、苟延殘喘的時間。
    然而這套在人類社會裏堪稱“萬能擋箭牌的育兒經，對於他這位邏輯清奇的新娘來說，顯然是毫無作用的。
    風信子隻是微微歪了歪頭，那雙在燭光下流光溢彩的紅色眼眸裏，閃過了一抹純粹的、天真的困惑。
    “可是，我們洞房，和她睡覺，有什麽邏輯上的必然聯係嗎？這個房間的隔音效果，經過我的測試，是非常優秀的。而且，我已經提前在她房間裏，釋放了可以促進深度睡眠的、微量的安神信息素。我保證，就算我們在這裏把屋頂掀了，她也聽不見一點聲音。”
    她的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幹脆利落地，切斷了他所有的退路。
    於是接下來的故事，就變得有些不可描述了。
    洞房花燭夜，自然是瘋狂的。
    這場瘋狂，又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
    當第二天傍晚的夕陽，再次懶洋洋地爬上窗台時，癱在床上、感覺自己靈魂都已經升華了的吳桐，終於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舉起了代表著投降的白旗。
    “停停！我我真的不行了，我申請休戰！”他的聲音虛弱得像一縷隨時會被風吹散的煙，“風信子，我求你了，再這樣下去，我可能真的要成為曆史上第一個，在新婚之夜就精盡人亡的新郎了。”
    床上的另一邊，風信子正一臉饜足地抱著那個眼神喪氣的兔子玩偶，臉上還帶著一抹動人的、尚未完全褪去的潮紅。聽到他的話，她有些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那雙紅色的眼眸，像兩潭被攪動過的、溫暖的紅酒，裏麵還蕩漾著情欲的餘波。
    “可是，人類的資料上說，洞房花燭夜，就應該是最深入、最徹底的能量交換儀式啊。”她有些委屈地小聲咕噥著，“我覺得我們剛才的效率，非常高。”
    “高，太高了！高得我都快上天了！”他有氣無力地吐槽道，“我的大小姐，你那是能量交換嗎？你那是在單方麵地對我進行降維打擊！我現在感覺我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對我進行無聲的抗議。”
    看著他那副麵色憔悴、仿佛被吸幹了精氣的可憐模樣，風信子終於還是心軟了。她扔下兔子玩偶，爬了過來，像隻小貓一樣蜷縮在他的身邊，將腦袋枕在他的手臂上。
    “好吧。”她用手指在他胸口上輕輕地畫著圈圈，語氣裏帶著一絲小小的、不情不願的妥協。
    然後，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眼睛又亮了起來。
    “對了，吳桐，關於那個結婚證的事情，我有一個新的解決方案了。”
    “嗯？”他有些費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我這幾天，抽空研究了一下你們人類的網絡，特別是一個叫做‘黑客技術’的領域。我發現，它非常有意思。它的底層邏輯，其實就是找到係統防火牆的漏洞，然後植入一段新的、可以被係統識別的合法代碼。”
    她說著，臉上露出了一種“我又學到了新知識”小小的驕傲。
    “所以，我覺得，我們根本不需要去走那些麻煩的、需要排隊的流程。等我把這個技術完全掌握了，到時候，我可以直接侵入民政係統的數據庫，為我自己，創建一個獨一無二的、擁有完整檔案的合法身份。然後，再把我們的名字，寫到那張紙上。這樣，我們不就有結婚證了嗎？輕輕鬆鬆。”
    她說著，又忍不住小聲地吐槽了一句。
    “人類的世界，真的好麻煩。為什麽證明我們是相愛的，還需要一張紙呢？隻要我把你吃進肚子裏，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嗎？”
    他差點就這麽直挺挺地、光榮地暈過去。
    他感覺自己的血壓正在以一種非常不科學的方式飆升，直衝天靈蓋。他看著眼前這個剛剛還在跟他討論“黑客技術合法性”的新婚妻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的、疲憊的皮囊，一種極其荒謬的、哭笑不得的無力感，席卷了全身。
    自己的老婆，新婚之夜不想著別的，總想著把他整個給吃了，這該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他掙紮著，用手肘撐起上半身，靠在床頭上，抬起一隻還在微微發顫的手，按住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在他們這段嶄新的、充滿了驚心動魄的婚姻生活正式開始之前，進行一場嚴肅的、關乎他未來生命安全的深度教育。
    “風信子。”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宿醉般、有氣無力的沙啞。
    “嗯？”坐在他身邊的風信子，立刻湊了過來，那雙紅色的眼眸裏，還帶著一絲尚未完全褪去、饜足後的水光。她眨了眨眼，一臉的純真與無辜。
    “我們來聊聊。”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一個循循善誘的、理智的丈夫，而不是一個即將被逼瘋的可憐蟲，“關於你說的那個，那個‘吃’的問題。”
    “哦，你是說把你裝在我身體裏那件事嗎？”她立刻就理解了，還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語氣裏帶著一絲小小的、不被理解的委屈，“那隻是物理層麵的包裹，是為了最高效的能量交換和情感同步。我並不會把你消化分解掉的，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他看著她那副理直氣壯的小表情，隻覺得剛剛降下去一點的血壓，又歡快地往上竄了竄。
    “我的大小姐，那不是消化不消化的問題！”他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有點變調了，“你當我是什麽？俄羅斯套娃嗎？一層一層往裏裝？還是說，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可以隨身攜帶的、人形的暖寶寶？想用的時候就揣在懷裏，不用的時候就放在一邊？”
    “我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身體，我需要躺在正常的、有被子有枕頭的床上睡覺，而不是睡在一個溫熱的、紅色的、還會自己動彈的果凍裏！你明白嗎？”
    他這番充滿了血淚控訴的吐槽，似乎終於讓她那套獨特的邏輯係統，產生了一點小小的卡頓。她歪著頭，那雙紅色的眼眸裏，閃過了一抹純粹的困惑。
    “可是，”她小聲地、固執地狡辯道，“那樣你會很舒服啊。你的身體不是很快就恢複精力了嗎？而且，那樣我能時時刻刻都感覺到你的心跳，我才能確認你是真實存在的，是安全的。我覺得那樣很好。”
    “我謝謝你啊！”他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我不需要那種級別的‘貼身守護’！我隻想當個普通的、脆弱的、每天都需要睡八個小時覺的人類！我們能不能就用那種，正常的，‘陽間’一點的方式來表達愛意？比如，拉拉手，抱一抱，親一親？”
    他看著她那張寫滿了“雖然我聽不懂，但我感覺你好像在生氣”的、有些委屈的小臉，心裏那點好不容易才鼓起來的火氣，又一次地，像被針紮破的氣球一樣，悄無聲息地癟了下去。
    他長長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這輩子的歎息，可能都要提前預支完了。他伸出手，將那個還在用手指卷著被角、小聲咕噥著“可是裝起來真的很方便”的小怪物，一把拉進了自己的懷裏。
    “好了好了，我不是在生你的氣。”他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聞著她發間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馨香，語氣裏充滿了無可奈何的寵溺，“我隻是在跟你講道理。以後，不準再有那種想法了，聽見沒有？至少，在我主動要求之前，不準。”
    他覺得自己還是得留條後路，萬一哪天自己想不開了呢？
    這場關於未來婚姻生活中，最核心、最驚悚的原則性問題的扯皮，最終，在他這番充滿了妥協與自我放棄的讓步中，畫上了一個勉強算是圓滿的句號。
    風信子在他懷裏，安靜地窩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消化剛才那些全新的、充滿了人類奇怪規則的知識。然後，她從他懷裏抬起頭，臉上又重新綻放出了那種純粹而又燦爛的笑容。
    她湊過來，在他的嘴唇上，響亮地吧唧親了一口。
    “好啦！”她的聲音又恢複了那種輕快的語調，“道理講完了。吳桐，我的新郎官，你想吃什麽？你的新娘子，現在就要起床，去給你做全世界最好吃的愛心早餐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