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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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楚辭已自韓凜處早已得知,這鎮魔司內等級森嚴,自下而上,分別是卒、尉、使、令、相、監,司七個級別。
    眼前這淩絕氣勢不凡,已是“尉”級,在這鎮海川地麵上,算得是一方人物。
    而這瞧來弱不禁風的少女,竟是位列第三的“使”級,與那鎮海川鎮魔司之主官階相同。
    無怪乎這淩絕雖是氣勢迫人,立於她身側,卻也隱隱落後了半步,顯然是以她為尊。
    “小小年紀,竟已是司使之尊,當真不凡。”
    上官楚辭心中暗道,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隻玩味一笑道:
    “我以為諸位昨日便該來了,如何竟拖到了今日?”
    淩絕臉上露出一絲慚色,道:
    “那妖道詭計多端,我等跟丟了。況乎近些時日,鎮海川尚有其他要事纏身,以至耽擱了,還請公子見諒。”
    “其他要事?”上官楚辭秀眉一挑。
    “機要密事,恕在下無可奉告。”
    淩絕躬身道,態度恭敬,卻也滴水不漏。
    上官楚辭“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再追問,隻道:
    “諸位要在此處調查,可有什麽需要在下配合的麽?”
    “暫時不必勞煩公子。”
    一道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卻是那抱著琉璃宮燈的林見煙開了口。
    隻見她抬起頭,那雙小鹿似的眼睛瞧著上官楚辭,輕聲道:
    “我會先進行勘察,之後若是有疑問,會再詢問公子。”
    上官楚辭眉頭一蹙,道:“勘察?”
    隻見那少女將懷中的琉璃宮燈輕輕放下,隨後自那寬大的袖袍兜裏,摸出一隻小小的油紙包來。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頭竟是幾塊切得方方正正的芝麻糖。
    她拈起一塊,放入口中,輕輕地嚼了起來,那雙本是怯生生的眸子,也因這口甜意而微微眯起,流露出一絲滿足與安寧。
    上官楚辭看得有趣,目光一轉,落在她擱於地上的那盞宮燈之上,心中又是一動。
    隻見那盞宮燈的玉石燈骨,竟似會呼吸一般,色澤正自有規律地變幻。
    方才少女抱於懷中時,它隻散發著柔和的微光;此刻離了手,光華便黯淡了三分,瞧來有幾分委屈;待到少女口中嚼著糖,那燈中火焰竟似也嚐到了甜頭,光芒陡然一盛,變得雀躍了幾分。
    上官楚辭的視線,在那少女與宮燈之上定格,心中念頭飛轉。
    依著常理,鎮魔司勘察現場,必用那特製的尋魔羅盤,可這少女卻氣定神閑,其他人也毫無動靜,絲毫沒有取出羅盤的意思……
    難道她所有的倚仗,便真是這盞瞧來古怪的宮燈?
    便在上官楚辭思緒紛湧之際,隻見那少女已然蹲下身子,將纖纖素手,輕輕按上那琉璃宮燈頂部的機關。
    那機關雕作三瓣鳶尾之形,瞧來精巧雅致。
    少女並未立時有所動作,而是先行調勻呼吸。
    上官楚辭隻覺那呼吸方式與鎮魔司的清心訣似有相似,但又有一些不同。
    韓凜在她耳畔低聲道:“郡主,此乃鎮魔司的進階心法,司內修士可以憑功勳換取。此女如此年輕,便得此法,想是哪位貴胄之後,來此博取資曆的。”
    上官楚辭微微頷首,一雙妙目卻未離那少女分毫。
    過了半晌,那少女終是動了。
    隻見她玉指輕拈,徐徐旋動那鳶尾機括。
    隨著她指尖的轉動,那宮燈之內,本是明亮柔和的乳白色火焰,竟自熊熊之勢,一分分地斂去,由明轉晦,由盛轉衰,終至光華盡失,化作一縷青煙,散於無形。
    上官楚辭瞧著,心中卻是一動,卻是不禁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煤氣灶。
    那灶爐上亦有相仿的機括,隻需輕輕一轉,便能調控灶火大小,兩者之間竟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待燈火盡滅,林見煙緩緩起身。
    霎時間,她身上那件寬大的玄色袍子無風自動,衣袂飄飄,一股清冷而深邃的氣息自她身上彌漫開來。
    她那雙瞳仁最深之處,陡然一熾,竟是燃起一撮蒼白的火焰。
    她整個人的氣質,登時為之一變。
    怯生生之餘,竟矛盾的多了幾分深不可測的怪異之感。
    隻見她忽然抬起一根春蔥似的玉指,指向大堂臨門之處,輕聲說道:
    “此處的掌櫃錢大海,於前日夜裏斃命於此。他本欲道殞,化作異穢,卻被人生生從中斬斷了,未能功成。”
    此言一出,上官楚辭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
    這少女言語之間,竟似親眼所見,將那夜的情景分毫不差地說了出來!
    此等神通,當真是匪夷所思!
    震驚之餘,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她的心頭。
    她倒非是因自身設局而做賊心虛,卻是全為了尚在那柴房之中養傷的少年。
    那人偶娃娃既落入鎮魔司之手,雖是麻煩,卻尚有轉圜餘地。
    可若是教這少女瞧出,那夜斬斷道殞,力挽狂瀾之人,竟是陸沉淵,再由他牽扯出體內那尊不可名狀的魔物……
    念及此處,她隻覺一股難言的寒意湧上心頭。
    她有心要去示警,然則這滿堂鎮魔司修士環伺,那少女的神通又如此詭異,自己這邊此刻稍有異動,若是未能瞞過眾人耳目,隻怕立時便要坐實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而陸沉淵那邊重傷在身,便是聽得了風聲,又能如何?
    隻怕稍一妄動,反要牽動傷勢,愈發不妙。
    上官楚辭對此始料未及,沒有想到轉瞬之間,竟是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尷尬境地。
    她不知道那叫做林見煙的勘察使,到底憑借什麽手段知曉過去發生的事情,又到底能知曉多少……
    眼下隻能寄希望於她的神通不要太過玄妙,否則今日的麻煩可就大發了。
    便在上官楚辭心中暗自打鼓,思量對策之際,那少女的一雙秀眉卻又微微蹙起。
    她那根玉指,自堂中緩緩一轉。
    這次卻是指向了櫃台的方向。
    “此處……”
    少女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凝重與困惑:
    “此處曾有強烈的怨念泄露,其勢之凶,其戾之深,甚至勝過那錢大海道殞之時。應是有一樁至邪至穢的凶物,曾在此地現世。”
    她頓了一頓,那雙燃著蒼白火焰的眸子,在櫃台那尊沒有被客棧內的輪番大戰波及的青釉寶瓶上定了定神,又緩緩掃過全場,續道:
    “然則此刻那邪物之氣,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似是被什麽人取走了。”
    話音方才落下,上官楚辭隻覺周遭空氣陡然一緊。
    那司尉淩絕,連同他身後數名鎮魔司甲士,那一道道齊刷刷的銳利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