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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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二狗聽得陸沉淵之言,那張方才還狂喜的臉,霎時間便沒了血色,顫聲道:
    “東海之患……倘若終究是解不了,又或是我這副臭皮囊,捱不到那雲開霧散之日,豈……豈不是……”
    他沒再往下說。
    最後那個“死”字,卻是如何也吐不出口。
    陸沉淵瞧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不忍,歎了一口氣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此番,便瞧你自家造化了。”
    王二狗沉默了片刻,忽地又搖了搖頭,臉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來,對著陸沉淵一抱拳,道:
    “陸掌櫃說的是。橫豎是一條賤命,能多活一日,便算是賺了一日。若非陸掌櫃不計前嫌,出手相助,我這條命,隻怕也當真捱不到那大潮來臨之日了。”
    陸沉淵想了一想,道:“你這幾日,便也不必再做這迎來送往的活計了。若有什麽心心念念之地,還不曾去過的,便去走上一走;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便去償上一償。走得累了,乏了,便回這客棧歇息便是。”
    王二狗聽到對方如此寬宏大量,不由動容道:“我明白了。若當真有那想去之處,我會去的。隻是在此之前,還請掌櫃的容我在此處再多出幾分力氣。”
    “我在這客棧之中,迎來送往了數年,便是那桌椅的哪處缺了個角,哪塊地磚鬆了,都摸得一清二楚。這驟然間不教我做了,我還當真不知曉該做些什麽了……”
    他說罷,竟是不再理會眾人,自顧自地尋了塊抹布,在八仙桌上擦拭起來。
    陸沉淵瞧著他那略顯佝僂的背影,暗自搖了搖頭。
    他如何不明白這王二狗的心境?
    東海生變,是天災,亦是人禍,此事牽扯之廣,已遠非尋常修士所能測度。
    如果是上官楚辭口中的上古幻龍當真出了什麽變故,又豈是三兩日便能平息的?
    自己方才出手,不過是借著體內那股邪力,強行將他腹中異狀鎮壓了下去,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王二狗這副身子骨,莫說是等到東海事了,便是能否捱到蟄龍潮到來,尚在兩可之間。
    他於這觀潮客棧雖是時日不長,然則與這王二狗,亦算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多少也存了幾分情分。
    此刻眼見他這般,心中那份不忍,更是濃了幾分。
    由他一人,又推及這鎮海川萬千百姓。
    這一場潑天大禍之下,似王二狗這般,於恐懼與不安之中,默默等候那不可知的結局者,又何止千萬?
    不過,他對此無能為力,卻也不代表他什麽也做不了。
    不論是自從來到鎮海川後不時便會聽到的來自深海的呼喚,還是林見煙前夜在勘察時,他及時出手避免對方受到濁流的侵染,都說明了雖然他能力低微,但並非什麽也做不到。
    陸沉淵霍然起身,望向上官楚辭道:“楚公子,咱們也去那龍王廟走上一遭。”
    上官楚辭微微一笑道:“甚好,我正有此意。”
    陸沉淵將目光投向那百煉宗的師兄妹二人。
    他此刻既已是這客棧的掌櫃,於這迎來送往的禮數上,自也不能缺了,便道:
    “二位,我與楚公子此番,卻是要去那聽潮閣探上一探,無暇在此處招待了。二位請自便罷。”
    程蕭山聽得此言,隻覺如蒙大赦,一顆心落回了肚裏,那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子去,隻差便要脫口說出“恭送二位,一路順風”的言語來。
    他正待抱拳稱謝,卻聽得身旁自家師妹,忽地開口道:
    “陸掌櫃。”
    陸沉淵聞聲回首,隻見那黑色的兜帽之下,一雙明眸正自凝望著他,問道:
    “不知小女子,可否隨行?”
    程蕭山一聽,險些便要當場暈厥過去。
    “我的好師妹!我的親師妹!咱們好容易才擺脫了這尊煞神,你怎地還自個兒往上湊呢?這不是自投羅網麽?!”
    他心中狂呼,急得是抓耳撓腮,卻又不敢當著陸沉淵的麵發作,一張臉憋得是青一陣,白一陣,精彩紛呈。
    陸沉淵亦是一怔,見那少女目光澄澈,不似作偽,倒也好奇她為何有此一請。
    薑映雪迎著他那探詢的目光,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師門有命,需得尋些邪祟之物,以為煉器之用。那妖魚既是罕見之物,我若能隨陸掌櫃與楚公子同去,或可於事後,拾得些許殘骸鱗甲,亦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陸掌櫃放心,小女子斷不敢拖累二位,若有驅使之處,也必當盡力。便是……端茶送水這等粗活,也並非不能做的。”
    程蕭山聞言心頭一顫,已然明白了師妹的深意。
    “是了……師門嚴令,我二人此番若是空手而歸,隻怕非但要受重罰。師妹此舉,乃是行那富貴險中求之計,更是怕我同去,反遭了不測,這才隻言她一人……”
    一念及此,他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愧疚,隻覺自家這師兄,當真是做得窩囊。
    陸沉淵聽罷,亦是恍然。
    原來這師兄妹二人白日裏那般行事,竟是為此。
    他心中亦是好奇,這世間宗門萬千,所修之道亦是千奇百怪,卻從未聽聞有哪個門派,竟需得以這等汙穢邪物來煉器的。若非親耳所聞,當真是匪夷所思。
    然則他此刻既是“高人”身份,自不能露了怯,將這心中疑竇問將出來,平白教人看輕了。
    卻不料這“高人”的身份,竟是這般一件不便之物,倒似一層無形的枷鎖,教他心中好生不自在。
    陸沉淵將好奇之心暫且按下,沉吟片刻,便頷首道:
    “既是如此,姑娘便一同去罷。端茶送水便算了,此行非是遊山玩水,姑娘與其耗神於此,不若留著氣力,好生施展手腳。”
    他想的其實也簡單。
    盡管他能夠驅使魏拙的心火道基,可自己尚未掌握修士的吐納修行之法,心火的力量用一點便少一點,能多份力量也是極好的。
    薑映雪聞言輕輕點頭,道:“感謝陸掌櫃。”
    陸沉淵想了下又道:“隻不過,如今聽潮閣那邊多的是修為高強的修士,不一定也有我出手的機會,說不定也有人覬覦那妖魚……”
    薑映雪聽到這裏,已經知道陸沉淵的意思,連忙道:“這個晚輩自是明白,到時候晚輩自會憑自身實力爭取,若是強求不來,也不會麻煩陸掌櫃。”
    陸沉淵見她如此明理,不由得點了點頭,
    話音落下,便聽到師兄程蕭山道:“我……我也一起過去吧,我們師兄妹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一直沒有說話的知非也雙手合十道:“小僧也想要過去看看,到時諸位若有需要幫忙的,也可以幫襯一二。”
    秉著多個人多份力量的想法,陸沉淵自是不會拒絕,如此一行五人便出發前往龍王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