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 章 隻是客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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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完合同之後,宋潛和崔雪顏正打算起身離開,卻突然被鄭總給叫住了。
“那個……宋潛,可以和我說說話嗎?”
明明剛剛還氣勢逼人的鄭總,現在卻小心翼翼開口詢問。
“我在車上等你。”
崔雪顏率先離開了包廂,把空間留給了這對母子。
包廂裏,鄭書怡坐在靠窗的位置,幹練的西服領口別著枚珍珠胸針,隨著她細微的動作泛著溫潤的光。
她麵前的兒子宋潛穿著黑色西服,下頜線繃得筆直,鼻梁高挺,像極了年輕時的丈夫,隻是那雙眼睛裏沒有絲毫溫度。
“小潛,”
鄭書怡的聲音比瓷杯裏的龍井還要溫軟,手指不自覺絞著桌布,
“媽媽知道當年是我沒照顧好你......現在家裏還留著你小時候的房間,窗簾還是你喜歡的藍色。”
她從手提包裏拿出塊繡著玉蘭花的手帕,輕輕按了按眼角,
“這個周末,可不可以回家吃頓飯?媽媽想給你做菜,你小時候最......”
宋潛打斷她時,指尖正漫不經心地敲著桌麵,節奏冷得像冬日冰棱,
“不用了。”
玻璃窗倒映著梧桐葉簌簌落下的影子,鄭書怡握著帕子的手猛地收緊,珍珠胸針硌得鎖骨生疼。
她看見兒子站起身,柔軟乖順的黑發懶懶的搭在額頭,表情卻冷淡到了極點。
“鄭總,”
宋潛的皮鞋在地板上蹭出輕響,
“我還有事。”
他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將鄭書怡那句
“我這麽多年一直在想辦法找你”徹底吹散在茶苦澀的香氣裏。
窗外的陽光突然暗下來,她看著兒子走進街對麵的人流,背影挺直得像株不折的白楊,卻在轉彎時,幾不可察地攥緊了藏在口袋裏的舊照片——那是他三歲時騎在父親肩頭的樣子,照片邊角已經磨出毛邊。
宋潛並不想對她這樣冷淡,隻是他心裏一直有一根刺。
回去吃飯?然後見一麵弟弟妹妹嗎?
他抿了抿唇,腦子裏浮現出那個可愛小姑娘的麵孔,想必弟弟也很可愛吧?
不過那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這麽多年他早就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習慣了被嫌棄,四處奔波的日子。
鎏金包廂的暖黃燈光落在鄭書怡昂貴的套裝上,卻暖不透她眼底的寒意。
她指尖冰涼,無意識摩挲著紅木桌麵上的冰裂紋路,那是常年握筆簽下千萬合同的手,此刻卻連端起茶杯的力氣都仿佛被抽幹。
桌角靜靜躺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邊角被摩挲得卷了毛邊,照片裏的男孩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眉眼間依稀有她的影子,卻怯生生地攥著衣角,像株風雨裏的野草。
二十年前那個雨夜,她為了爭奪家族企業控製權,也是為了保全一家人,被迫離開了他們父子二人。
等她帶著勝利者的香檳回來時,隻餘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墳墓,還有不知所蹤的兒子。
後來她動用所有關係尋找,得到的隻有零碎消息:有人見過一個小男孩在火車站啃冷饅頭,有人說在橋洞下見過相似的身影。
不過更多的說他已經死了。
那些商界殺伐果斷的計謀、談判桌上寸土不讓的狠戾,在"宋潛"這兩個字麵前碎得徹底。
但是她沒辦法動用所有的力量去大規模尋找,暗地裏覬覦她的人還有很多。
她能讓對手公司破產,能讓股市風雲變色,卻在麵對兒子可能出現的眼神時,連呼吸都帶著戰栗——那個本該在她羽翼下長大的孩子,卻在最需要庇護的年紀,被迫用稚嫩的肩膀扛起生活的刀光劍影。
手機屏幕亮著,助理發來宋潛近期在崔氏工作的照片。
他穿著西服襯衫,卻在下班後在樓下喂流浪貓狗,側臉線條冷硬,再沒有照片裏的半分怯意。
想起剛剛他在桌上的表現,鄭書怡心裏多了幾分欣慰,宋潛確實成長了很多。
她閉上眼,喉間湧上的腥甜被強行咽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彎月形的血痕。
包廂外傳來服務生輕叩門的聲響,她猛地回神,慌亂將照片塞進手袋最深處,仿佛那是足以將她淩遲的罪證。
鏡中映出的女人妝容精致,鬢角卻不知何時爬上了一根白發,像極了宋潛流浪那年冬天,她在天橋下看到的那撮被寒風吹得亂顫的枯草。
暖氣開得太足了,崔雪顏把車窗降下一條縫,冰涼的風灌進來,帶著街邊烤紅薯的甜香。
她側頭看駕駛座上的宋潛,他正目視前方轉動方向盤,下頜線繃得很緊。
“剛才為什麽不答應去鄭總家一起吃飯?”
她輕聲問,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座椅縫線。
宋潛目視前方,方向盤在掌心轉了半圈,黑色轎車平穩匯入車流。
“下次吧。”
他淡淡搖頭,左手搭在車窗沿,指節輕輕敲擊著門板。
崔雪顏從旁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知道他又把話堵死了。
“我知道你不願意,沒關係的。”
宋潛沒接話,隻是握著擋杆的手驟然收緊,指節泛白。
車廂裏陷入沉默,隻有暖氣管道偶爾發出輕微的嗡鳴。
崔雪顏知道他不是故意掃興,隻是那些虛浮的寒暄,刻意的熱絡,還有飯桌上永遠繞不開的話題,都讓他無所適從。
而且麵對突然冒出來的母親還有家裏的弟弟妹妹,宋潛心裏多多少少肯定還是會有一些難以適從的。
他可能更加沒辦法麵對那個弟弟吧……
車窗外的霓虹燈光在宋潛臉上明明滅滅,他忽然抬手鬆了鬆領帶,喉結動了動。
“鄭總她...就是客氣。”
他聲音很低,像是在說服自己,
“去了反而尷尬。”
崔雪顏沒再追問,隻是默默把車窗縫合上。
暖氣重新包裹過來,帶著皮革和宋潛身上雪鬆香水的味道,她忽然覺得,比起一桌子人的熱鬧,或許這樣安靜的獨處,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溫度。
車內重新安靜下來,隻有暖風吹拂的聲音。
崔雪顏悄悄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霓虹燈在霧蒙蒙的玻璃上拖出長長的色帶,像誰不小心打翻了調色盤。
宋潛始終沒有再說話,隻是把空調調低了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