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的秋總帶著種不期而遇的溫柔。
    街道兩旁的懸鈴木褪盡綠意，巴掌大的葉片染成蜜糖色，風一過便簌簌往下落，在青石板路上鋪出鬆軟的毯。
    穿駝色大衣的婦人牽著卷毛小狗踏過落葉，靴跟敲出嗒嗒的輕響；
    戴毛線帽的亞洲學生捧著熱拿鐵，耳機裏漏出幾句輕快的民謠；
    街角麵包店飄來肉桂香，穿格子圍裙的店主正用帶著口音的法語和顧客說笑——那些深目高鼻的輪廓、不同語係的語調，像調色盤上的色塊，在秋陽裏暈染出新鮮的暖意。
    落葉還在飄，有的粘在騎行車輪上打著旋，有的落在露天咖啡館的木桌上，被穿碎花裙的女孩輕輕夾進書頁。
    廣場中央的噴泉映著流雲，幾個孩子追著鴿子跑，銀鈴般的笑聲驚起滿地金黃。
    賣烤栗子的小販支著鐵皮桶，火星子劈啪濺在落葉堆裏，混著焦糖香漫過整條街。
    這些陌生的麵孔與熟悉的煙火氣交織，像一本攤開的畫冊——落葉是扉頁的暖黃，人聲是行間的注腳，而那些不經意的笑容與交談，正悄悄勾勒出異國文化最生動的模樣。
    原來美從無邊界，不過是秋風恰好吹過，讓每個尋常瞬間都成了風景。
    小林的運動鞋踩在櫻花國的石板路上，發出噠噠的輕響。
    他剛跑出半條街，又猛地刹住腳——櫥窗裏那隻戴著絨球帽的陶瓷小熊正歪頭看他，藍眼睛像浸在水裏的玻璃珠。
    他慌忙摸出手機，鏡頭差點懟到玻璃上，手一抖，拍下小熊頭頂飄著的一縷陽光。
    跑過街角時，烤麵包的甜香混著咖啡的焦苦撲過來。
    穿花圍裙的老板娘正往木盤裏擺羊角包，金棕色的酥皮簌簌掉渣。
    “老板，我要吃這個！”
    小林興衝衝地朝著宋潛開口，眼睛都眯了起來。
    阿哲停在街對麵，舉著手機蹲下來，想把麵包的紋路和老板娘發梢的碎光都框進去。
    剛按下快門，穿背帶褲的小男孩舉著氣球從他身邊跑過，紅氣球擦著他的手肘飛上天，他下意識轉身追，手機在兜裏顛得咚咚響，追到巷口才想起該拍照，回頭時隻剩男孩的藍襯衫角閃進了花叢。
    宋潛笑了笑，買了四個麵包，一人一個。
    一群人摸著發燙的手機繼續走，鞋底沾了片三角梅的花瓣，粉紫的，邊緣有點卷。
    蹲下來拈起花瓣時，看見石板縫裏嵌著半塊嚼過的口香糖，印著淺淺的牙印。
    “原來這裏也有人亂吐東西啊。”
    阿哲拿出相機對著花瓣拍照，背景是遠處尖頂教堂的剪影，拍完對著屏幕笑出聲，眼角的細紋裏都盛著光。
    “無論哪裏總是有素質一般的人的，不奇怪。”
    宋潛解釋。
    街燈亮起來時，阿哲站在十字路口。
    手機相冊裏躺著歪歪扭扭的路牌（上麵的字母像在跳舞）、飄著熱氣的咖啡杯（奶泡上撒的肉桂粉像個小太陽）、還有張糊了的照片——是剛才被自行車鈴驚到時拍的，隻抓拍到騎車老人花白的胡子尖。
    他低頭劃著屏幕，突然又跑起來，朝著下一盞亮著暖光的櫥窗，影子在地上被路燈拉得老長，一顛一顛地，像跟著他蹦跳的小尾巴。
    “阿哲，別拍了，你都拍了一路了！”
    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們也玩夠了，待會兒吃了飯就得辦正事了。”
    阿哲吐出一口氣，說實話他還有些意猶未盡，這裏什麽都好玩。
    “我沒忘記的，就是想多拍幾張照片，到時候帶回去給我媽看看！”
    宋潛神色舒展了一些，看著這三個人就像在看三個孩子一樣。
    “沒事，今晚晚點回去也沒關係的。”
    “不過得好好睡一覺，不然明天學習進度跟不上怎麽辦？”
    日式料理店的暖黃燈光漫過木質桌麵，四人圍坐的卡座裏飄著刺身的清甜與醬油的鹹香。
    阿哲麵前的刺身拚盤很快空了大半，他夾起一片厚切三文魚，指尖捏著瓷碟邊緣轉了半圈，讓魚肉裹滿淺褐色的醬油，又往芥末堆裏戳了戳，才張大嘴“啊嗚”一口吞下。
    腮幫子鼓鼓的，含糊著說，
    “這油脂感絕了。”
    筷子已經又伸向了金槍魚大腹。
    小宇卻對著眼前的生魚片犯了難，他用筷子輕輕撥弄著透亮的鯛魚片，眉頭微蹙，
    “這玩意兒真的能吃嗎？”
    在一群人的鼓勵下，他鼓起勇氣吃了一口，差點沒有被這奇怪的口感搞得當場吐出來。
    “嘔…”
    最終還是招手叫住服務員，
    “麻煩再來一杯熱茶，要燙的。”
    茶端上來時，他小心地夾起魚片放進冒著熱氣的茶杯，看著魚肉在沸水中慢慢蜷起邊緣。
    從半透明變得乳白，才用勺子舀起來，吹了吹，小口抿著，嘴角還沾了點茶漬，自己先笑了，
    “這樣吃……好像也挺鮮。”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絕了，哪有吃生魚片把它用熱茶燙熟的啊……”
    阿哲忍不住大笑。
    宋潛坐在旁邊，手裏捏著個海苔三角飯團，沒怎麽說話，隻是低頭小口啃著，米香混著梅幹的酸氣從他指縫漏出來，偶爾抬眼看看阿哲風卷殘雲的樣子，嘴角彎了彎，又把飯團往嘴裏送了送，海苔發出輕微的“哢嚓”聲。
    窗外的夜色浸著霓虹，店裏的刺身刀在料理台反射出冷光，而卡座裏的熱氣混著食物的香氣，把四個人的影子在牆上烘得暖融融的。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吃完飯已經快十一點了，他們必須在十二點之前回到基地才行。
    “好了，還有什麽想買的嗎？沒有我們就得回去了。”
    宋潛起身拍了拍衣服，
    “太遠的話隻能下次買了，我們沒時間了。”
    三人齊刷刷搖頭，他們沒什麽想要買的，大不了走的時候買點伴手禮帶回去送給家人朋友。
    “老板，我們吃飽了，回去吧！”
    “走走走，我要回去洗個澡睡一覺。”
    隻有小宇默默捧著自己的肚子，似乎心事重重。
    “怎麽了小宇？？”
    他搖搖頭，
    “沒事，總感覺要拉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