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誰,都不幹淨!(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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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行一樁接著一樁。
    名字一個接著一個。
    王紀那毫無起伏的語調,像把生了鏽的銼刀在大殿中每一個人的重要部位上來回刮擦。
    他念出的每一個名字,都像是一顆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但激起的卻不是漣漪,而是來自十八層地獄深處的尖嘯。
    每一個名字背後,都牽扯著一連串模糊而又清晰的影子。
    有邊關的將領,有地方的知府,有六部的郎中,甚至……還有一些他沒有點明,但其輪廓已然在眾人心中浮現,讓人心驚肉跳的大人物。
    那座墨山不僅僅是晉商的罪證,它是一麵鏡子,一麵能照出滿朝文武內心鬼魅的照妖鏡。
    隨著王紀的敘述,跪在地上的大臣們,終於無法再維持那份靜謐的體麵。
    騷動,如同水下的暗流開始湧動。
    一些與晉商素有往來收過“炭敬”“冰敬”的官員,臉色已然鐵青。
    他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從這窒息的空氣中昏厥過去。
    汗水浸透了他們的朝服,在背後洇出大片深色的痕跡,像是某種不祥的胎記。
    另一些人則拚命地將頭埋得更低,眼神慌亂地在光滑如鏡的金磚地麵上遊移,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他們生怕自己的任何一個眼神,都會被高踞禦座之上的那位帝王解讀為心虛,從而引來滅頂之災。
    他們此刻無比痛恨這皇極殿為何如此空曠,讓他們無處躲藏。
    然而,更多的目光匯聚成了一道道淬了毒的利箭,死死地釘在錢謙益的背上。
    那目光中沒有了往日的敬畏與追隨,隻剩下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怨毒。
    就是他!
    如果不是他,錢謙益!
    如果不是這個自以為是的東林領袖非要在此刻跳出來去觸怒天子,事情何至於此?!
    皇帝或許會查,會辦,但絕不會用這種掀桌子的方式!
    絕不會把所有人的臉皮連同裏子,都一同撕下來扔在這皇極殿上!
    原本這隻是一場皇帝與晉商之間的博弈,他們這些局外人尚有轉圜的餘地。
    可現在,錢謙益親手逼著皇帝點燃了這把火,而這把火眼看就要燒盡不少人人的烏紗!
    是他親手把所有人都拖下了水!
    終於,在近乎永恒的煎熬之後,王紀停了下來。
    他將手中的最後一本卷宗輕輕地放回了那座墨山的頂端,退後一步,向朱由檢躬身行禮。
    “陛下,罪證陳列完畢。”
    整個大殿再次陷入了死村般的沉靜。
    但這一次的沉默與之前完全不同。
    如果說之前的寂靜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那麽現在的寂靜就是風暴過後的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被那座墨山的重量壓得喘不過氣來。
    “錢愛卿,現在你還覺得朕是在破壞祖宗之法嗎?”
    錢謙益的身體如同被雷電擊中,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緩緩抬起頭,那張曾經意氣風發足以讓江南名妓為之傾倒的儒雅麵容,此刻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
    他想說些什麽。
    想為自己辯解,想說自己是為了法統,為了社稷,想做屬於一個讀書人的掙紮。
    但當他看到朱由檢那雙眼睛的時候,他所有的話都被一股冰冷的洪流堵回了喉嚨深處。
    在這一刻,錢謙益大徹大悟!
    從一開始皇帝就沒準備和他們辯論。
    皇帝就沒準備和他們講道理。
    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在為今天,為此刻做鋪墊!
    他先是示弱,用晉商案這根引線,引誘他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衛道者跳出來,將所有的底牌都打出來。
    然後用這座如山的鐵證,將他們所有人徹底釘死在這根名為“通敵賣國”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精心策劃不留任何餘地的政治謀殺!
    而他們就是那群被玩弄於股掌之間自以為聰明,可憐而又愚蠢的獵物!
    “噗通”一聲。
    錢謙益終於支撐不住,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如同一個被抽去了所有骨頭和靈魂的木偶,他的頭重重地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但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朱由檢的目光如同巡視自己領地的虎王,緩緩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那些被他目光掃到的人,無不低下頭,身體劇烈地顫抖。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墨山上。
    朱由檢靜靜地看了很久,緩緩開口。
    “周全。”
    站在殿側,一直如同影子般存在的周全猛地一個激靈,出列跪倒。
    “臣在。”
    朱由檢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欽犯範永鬥、王登庫等八人,通敵賣國,罪大惡極,擢發難數。”
    “禮部右侍郎周延儒,都察院左都禦史馮銓,身為朝廷重臣,不僅知情不報,還縱容包庇協同,同罪。”
    “著,即刻押赴西市,淩遲處死。”
    “所有罪證,昭告天下!”
    “所有涉案官員,無論品級,一律革職查辦,絕不姑息!”
    ……
    旨意一條接著一條。
    淩遲處死!
    昭告天下!
    這些人的九族也保不住了....
    這是要將整個士大夫階層的臉麵,都徹底撕下來扔在地上,再用沾滿了泥水的靴子狠狠地踩上幾腳!
    所有人都被驚呆了。
    他們想過皇帝會嚴懲,但他們沒有想到,會是如此嚴厲如此迅速,如此……不留一絲餘地!
    這是在大清洗!
    用最血腥最殘酷的方式,進行一場徹頭徹尾的政治大清洗!
    更可怕的是誰都不知道王紀念出的那些罪證隻是冰山一角還是全部?
    那座墨山裏還藏著多少人的名字?
    下一個被揪出來的會不會就是自己?
    誰,都不幹淨!
    沒有人敢站出來反對。
    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因為那座墨山,就靜靜地矗立在那裏。
    那是鐵證。
    是無法辯駁的鐵證!
    在這樣如山的鐵證麵前,任何求情任何反對,都等於是在用最響亮的聲音向天下宣告——
    “我,也是叛國賊!”
    誰敢?
    誰敢用自己的項上人頭,在紫禁城挑戰一個已經徹底被激怒,並且已經在京城內外手握禁軍、東西廠、錦衣衛、新軍這幾把能殺人見血的利刃的皇帝的權威?
    沒有。
    一個都沒有。
    “遵旨!”
    周全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帶著一絲因權力而滋生病態的興奮。
    他猛地站起,大手一揮。
    “將罪犯押下去!”
    殿外,早已待命的禁軍們如狼似虎地衝了進來。
    “不!不——!”
    之前驚嚇過度處於半昏迷狀態的範永鬥,在冰冷的鐵手抓住他胳膊的那一刻猛地驚醒過來,他爆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身體劇烈地掙紮起來,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
    他那張肥胖的臉上,涕淚橫流,眼中充滿了動物般的恐懼。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草民願獻出所有家產!所有!求陛下饒草民一命!啊——!”
    他的掙紮是徒勞的。
    兩個身強力壯的禁軍,一左一右地將他架起,他那沉重的身體在地上被拖出了一道狼狽的痕跡,鞋子掉了,發髻散了,名貴的絲綢囚服被撕開了一道道口子,露出了裏麵養尊處優白花花的皮肉。
    其他的商人也紛紛醒悟過來,哭喊聲求饒聲咒罵聲響成一片,整個皇極殿瞬間變成了喧鬧的菜市場。
    “冤枉啊!我是被逼的!”
    “我有情報!我有大情報!可以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