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除了刺激的消毒水味兒，就是哭泣和哀嚎聲。
    拉橫幅的十幾人，一個沒跑掉，全被昊天集團的安保給揍進醫院。
    這群人中，一個穿著大學校服的姑娘極為顯眼。
    她紮著馬尾辮，一邊繳費，一邊抹眼淚，還時不時和挨打的人道歉。
    她叫張小雯，是失蹤工人張大彪的養女。
    張大彪在工地失蹤後，她就來到了工地，找到了工頭，想尋找父親的下落。
    可工頭一直敷衍她，最後更是直接跟她說，張大彪沒來過工地，讓她不要胡攪蠻纏。
    隱隱的，張小雯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選擇了報警。
    程度出的警。
    但沒用，在警察的幹預下，工頭承認張大彪在工地幹了幾天活，可突然就曠工不見了。
    查監控，壞了！
    在詢問其他工人，都說不曉得，不知道。
    這個結果，張小雯肯定不滿意。
    她是個有主意的姑娘，於是花了錢，雇人來到區委大樓拉橫幅。
    沒想到……全被揍了。
    這下，父親沒找到，她還得給這些挨打的人花錢治療。
    啞巴吃黃連。
    當程度再次找到她時，她隻是看了程度一眼，忍著眼淚，一臉倔強。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要找到我父親。”
    “一定！”
    倔強的張小雯讓趙學安眉頭皺起。
    於是，介紹了自己身份後，把她帶到僻靜處，語重心長道:“小雯，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張小雯掏出手機，將查出來的資料遞給趙學安。
    “這些資料都是我在網上查的，昊天集團五年時間，失蹤了三個工人。”
    “三個工人隻是被媒體記錄的，那些沒記錄的呢？”
    “真的隻有三人嗎？”
    “就算隻有三人，那三人又去哪了？”
    “趙隊，我年紀小，可不代表我傻，就算我傻，也能看懂評論區。”
    “這麽多年來，我與父親每天都要通話，如今他失聯一個星期了。”
    “整整一個星期。”
    “他若還活著，不可能不與我聯係……”
    張小雯盡量讓自己冷靜，可眼淚還是抑製不住落了下來。
    就像她說的一樣，失蹤的那些工人，都是光棍，且沒有家人，就算失蹤也沒人在乎，沒人問津。
    但張大彪是個意外。
    他有一個養女，便是張小雯。
    “趙隊，我是孤兒，被親生父母遺棄在雪地裏。”
    “是我父親把我從雪地裏撿起，並將我撫養成人。”
    “近二十年，他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掙的每一分錢，都供我讀書，供我生活。”
    “可以說，從小到大，別人有的，我都有。”
    “如今，我父親不見了！”
    “全世界都沒了。”
    “我不能熟視無睹，不能不去找他，更不能對不起他。”
    “哪怕他已經遇害，我也要見到屍體。”
    “一定！”
    張小雯的執念已經刻在了骨子裏。
    趙學安難得不平靜。
    他點燃煙，猛吸一口，搖搖頭，“小雯，你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好女兒，但做事得有分寸，你這樣鬧，昊天集團會怎麽想？怎麽做？今天隻是一個教訓，再鬧下去，你知道會發生什麽嗎？”
    “沒關係。”張小雯點開手機相冊，調出與父親合照，眼神溫柔。“他是我唯一親人，同樣，我也是他唯一親人。”
    “做我該做的事，我問心無愧，就算有危險，那也沒事。”
    “最差的結果……老爸，明天見！”
    趙學安心肝一顫。
    老爸，明天見……
    敢情，這外表弱不禁風的女孩，內心卻是一個極致的瘋子。
    比他還要瘋。
    “停停停……”趙學安凝視著張小雯，警告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昊天集團上萬人的公司，失蹤兩個工人，這說明不了什麽。”
    “還有，你父親隻是失蹤，未必遇害，真相沒出來前，不要給昊天集團扣帽子，也別鬧事，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真相……”張小雯搖搖頭，“找真相是你們警察的事，你們能給我一個真相嗎？”
    趙學安被噎住。
    縱橫官場一年多，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麽失態。
    心理和語言，都被對方按住。
    具體的說，張小雯那句“老爸，明天見”之後，他已然處於了下風。
    “小雯，這樣吧，你先回去等消息，這事我會給你一個公道，行嗎？”
    “你可以嗎？”
    “盡力而為。”趙學安取出自己名片，遞了過去，“有事打電話給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張小雯接過名片，沒說話，也沒表態。
    ……
    從醫院出來，趙學安靠在汽車椅背上，滿腦海都是張小雯的那句……老爸，明天見！
    這妮子已然打算和昊天集團拚命，可那值得嗎？
    蚍蜉撼大樹而已。
    “學安，這事不好辦啊！”程度同樣無奈，“昊天集團剛聯係過我，說讓我們過去一趟，聊一聊。”
    “聊什麽？”
    “息事寧人。”程度邊開車，邊抽煙，“而且，對接人是陳陽。”
    “她？”
    “沒錯，昊天集團駐漢東的三個副經理之一，公關事宜，都是她在處理。”紅燈處，程度扭過頭，凝視著趙學安，“你要是不方便，那就我去。”
    “沒什麽不方便。”趙學安深吸一口氣，“我也想見見她。”
    ……
    半個小時後。
    昊天集團公關部。
    一身黑色小西裝的陳陽，讓人倒了兩杯茶，然後坐到了趙學安和程度對麵。
    露出職業微笑。
    “程局，趙隊，我就開門見山了，關於打人一事，是我們昊天集團安保隊長的個人行為。”
    “但放心，他的個人行為，我們昊天集團也會負責到底。”
    “打人的保安，你們帶走，該拘的拘，該判的判！”
    “醫藥費，營養費，誤工費……我們統統都給雙倍。”
    “但有一點，張小雯以後不能再去拉橫幅，也不能抹黑我們昊天集團。”
    “畢竟，我們集團可是養著幾千人，她幾句話，威脅得可是幾千人的飯碗。”
    “別讓我為難。”
    程度不知怎麽言語，他知道陳陽和祁同偉的關係，能不摻和，就不摻和。
    於是，看向了趙學安。
    趙學安露出一抹笑，“陳經理說得太對了，我也不想張小雯繼續鬧下去，影響的確不好。”
    接著，話鋒一轉，“不過，張大彪失蹤是事實，那是張小雯唯一親人，昊天集團總得給人家一個交代，不是嗎？”
    “交代……”陳陽呢喃一聲，“我承認張大彪是在我們工地幹過活，但他失蹤，我真的不知情。”
    “要不這樣，找人方麵，昊天集團會全力配合公安，不過……事件不能再發酵下去。”
    “相信我，這是為張小雯好。”
    “作為大企業，我們也願意息事寧人。”
    “隻要張小雯不再鬧下去了，她可以說一個數，別太誇張，我都會極力給她爭取。”
    “如何？”
    看得出來，陳陽的確是在讓步，為了息事寧人而讓步。
    而趙學安呢？
    他清晰的知道，這是讓步，也是昊天集團的警告。
    致命的警告！
    拿錢走人，大家相安無事，若再鬧下去……張小雯的那句“老爸，明天見”可能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