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在趙學安眼裏，官員下鄉就是林嘯天在粉飾自己履曆。
    “學安，你好像對林書記有意見？”林華華問道。
    “哎哎哎……”趙學安急了，“華華同誌，你別亂扣帽子，我一個常務副縣長，哪敢對林書記有意見，這要傳出去，他不得往死裏整我。”
    “別裝了，你就是對林書記有意見，怪他沒給你晉升。”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趙學安吐出煙圈，“華華，輪到你下鄉的時候，嘴就不硬了。”
    “輪不到我，又不是每個人都去，一個縣派兩個人就好了。”
    “等著吧。”趙學安揉了揉腦袋，感覺苦日子要來了。
    ……
    事實和他猜的一樣。
    一個星期後，趙學安被陸蛟龍叫去市裏喝茶。
    茶喝一半，陸蛟龍緩緩開口。
    “學安，好消息，官員下鄉的名單出來了。”
    “沒我？”
    “不，你被點名了！”
    趙學安深吸一口氣，放下了茶杯。
    很不開心。
    “陸市長，我拿你當親哥，你拿我當日本人？下鄉！你怎麽不去？知道今天多少度嗎？35度！”
    “別生氣，別生氣。”陸蛟龍壓低聲音，“你以為我不想下鄉？又不用工作，還能鍛煉身體，我求之不得，奈何組織部不給機會。”
    “那咱們換？”
    “不行，不行。”陸蛟龍連連擺手，“學安，你是林書記欽點的人選，別人去一個星期，你一個月。”
    趙學安徹底無語了。
    什麽意思？
    他林嘯天是神經病嗎？
    ……
    省委書記辦公室。
    林嘯天靠在椅子上，拿起了座機，撥通了京城的號碼。
    接通後，身子坐直。
    “徐書記，按照你的指示，我正在狠狠曆練趙學安。”
    “怎麽曆練？”
    “安排他下鄉，一幹就是一個月，這大夏天，非得挫他的銳氣。”
    “隻是挫銳氣？”
    “當然不是。”林嘯天繼續道:“我會讓宣傳部跟拍，也算給他加加分，再給他晉升時，也能堵住別人的嘴。”
    “嗯。”徐天長點點頭，“這事你看著辦，但有一點，別讓他知道我在幹預著，等這次曆練之後，我有大任務交給他，希望他別讓我失望。”
    “明白！”
    掛斷電話，徐天長捏了捏眉心，有一點小疲憊。
    打心裏來說，他是認可趙學安的。
    不過，又覺得他銳氣太盛，某些時刻還有點戾氣。
    不打磨打磨，用起來不放心。
    更何況，接下來的任務真的很大，容不得半點差池。
    ……
    轉眼兩天後，趙學安把大頭交給林華華，眼中帶著絕望。
    今天他就要響應林嘯天和省委的政策，去下鄉體驗老百姓的生活。
    說是體驗生活，實際上就是隱藏身份，去最貧窮的村裏種晚水稻。
    六月末，三十多度的高溫，種晚水稻……這些詞加在一起，趙學安感覺自己犯了天條。
    並且，他聽說這次要下鄉的地方，叫做大山村，湘省最窮也是最落伍的村莊。
    村如其名，大山村坐落在大山裏麵，村裏連一條像樣的水泥路都沒有，平時也就住著三百來戶人家，一千來口人。
    聽說，那裏的最強勞動力，至今還是水牛！
    大頭過去都可能水土不服。
    “學安，你真去呀？”林華華牽著大頭，忽然就有點舍不得。
    “不然呢？和林嘯天唱反調？”趙學安開始直呼林嘯天大名，“林嘯天是什麽貨色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心眼一個，和他唱反調，早晚被收拾。”
    “也對。”林華華點點頭，“那我有時間去找你。”
    “找我……”趙學安笑了，“大山村離咱們這五百多公裏，聽說到了村莊腳下，連公路都沒有，你爬山去找我嗎？”
    林華華無話可說。
    是啊，她來湘省三年了，隻聽過大山村，卻沒去過。
    但聽去過大山村的同僚說，那裏的艱苦條件，就像九十年代。
    車開不進村裏，到了山腳下，還得步行一個小時，才能進村。
    那路彎彎曲曲，就像歌詞一樣……這裏的山路十八彎，這裏的山路九連環。
    尤其到了下雨天，路麵又滑又危險，一不小心，能把人給摔懵逼。
    最關鍵，村裏人還封閉。
    有多封閉？到了一九年，現在還有子承父業一說！
    有人會問，那麽窮的村，有什麽可以繼承的？
    貧窮呀！土坯房呀！還有迂腐的思想！
    到今年為止，大山村裏隻考出來十個大學生……出來後，再沒回去過。
    看吧，並不是所有故鄉都值得懷念。
    至少走出大山村的學生們，很少還願意再回去。
    “學安，我總覺得這次讓你去大山村，是林書記刻意為之。”
    “肯定的呀，他小心眼唄！”
    “不是的。”林華華糾正道:“我覺得，他是想讓你去改變那裏，或者……讓那兒改變你。”
    “怎麽改變？”趙學安都氣笑了。
    “學安。”
    “嗯。”
    “別把大山村想得那麽不堪。”林華華小聲道:“大山裏的村子，一千來人，貧窮了好幾代人，或許你真能改變那裏呢？”
    “得了吧。”趙學安蹲下身，抓了抓大頭的腦袋，“大頭交給你了，我走了。”
    “嗯。”
    林華華揮揮手，“注意安全。”
    “你也是。”
    ……
    炎炎夏日，跋山涉水。
    當趙學安一行人真走進大山村，才知道什麽是鳥不拉屎。
    “我特麽穿越了？”
    和趙學安一起下鄉的官員，總共有十人，幾乎都是大腹便便，肥頭大耳的類型。
    其中就包括伍大腦袋。
    作為林嘯天第一大狗腿子，伍榮大力擁護官員下鄉。
    這麽說吧，林嘯天放一個屁，他都覺得是香的。
    不過，這一刻，目視著一畝畝農田，以及正在勞作的農民，還有那36度的高溫，他隻感覺頭暈目眩。
    其餘人也一樣。
    這群官員平時都是在辦公室吹空調，看報紙，如今真讓他們下田勞作，一時間……都不知從哪開始。
    不幹又不行！
    為什麽？
    一邊就有宣傳部的記者！
    全程記錄，還有指標。
    畢竟，這是林嘯天粉飾自己的政績，必須安排記者宣傳一番。
    村長走了過來，想大家交談一下，卻被伍榮罵走！
    真罵！
    罵完村長，伍榮又看向其他人。
    “劉局長，你帶著其他同誌，趕快下田幹活，一會要拍照，還得記錄。”
    “我？”
    “就是你。”伍榮擦了擦腦門的汗，“劉局長，我警告你，你們脫離人民群眾太久了，這活幹不好，你教育局長也別幹了！”
    伍大腦袋很硬氣，並且很囂張。
    為什麽？
    林嘯天連任，他是最大受益者！
    別看林嘯天是個酷吏，時不時還會打罵下屬，可隻要對他忠心，有肉是真帶你吃。
    去年，屬於林嘯天最艱難的時刻，那時也隻有伍榮堅定不移擁護他。
    如今林嘯天緩了過來，伍大腦袋話語權自然上了一個台階。
    大家幹活，他不幹。
    他不幹，也不讓趙學安幹。
    “學安，咱們倆是走個過場，一會把臉弄髒點，讓宣傳部記者拍個特寫就好。”
    “指標呢？”
    “指標隻是形式，有人會幫我們編。”
    “編？”
    “肯定編啊，有文案的，對了，把手表拿下來，別被拍到，影響不好。”
    伍大腦袋好心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