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非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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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趙學安以為這次下鄉是曆練自己。
    可在伍大腦袋一係列操作下,趙學安隻需要抓上一把泥土,抹在臉上,再由宣傳部記者拍一個鏡頭就好。
    其餘人照樣幹活。
    “學安,走,吹空調去!”
    伍大腦袋提議。
    “這山坳坳有空調嗎?”
    趙學安持懷疑態度。
    “有。”伍榮神神秘秘,“村政府有空調,每個辦公室都有。”
    “不對呀,伍廳,咱們這次不是隱藏身份下鄉嗎?去吹空調,村裏沒意見?”
    “隱藏身份?”伍榮笑了,“騙騙小孩子差不多,我堂堂一個廳長,這麽大的身份,怎麽藏?藏不住!”
    “那其他人呢?”
    趙學安又看向在田間勞作的其他官員。
    各個肥頭大耳,此刻汗流浹背,眼看就快要暈厥。
    “別管他們,他們脫離人民群眾太久了,該讓他們吃吃苦了。”
    “好吧。”
    趙學安不再說什麽,轉頭跟著伍榮去吹空調。
    有一說一,大山村地理位置是真偏,藏在山裏麵,還窮,可村政府不賴,真有空調。
    伍榮一進村政府,大手一揮,就把其餘人都罵走。
    狠得很凶,也很髒。
    用他的話說,根據能量守恒定律,人越多,空調製冷效果越差。
    伍榮囂張跋扈,趙學安跟著安逸。
    就這樣,別人頂著炎炎烈日,在田間勞作,二人蹲在空調房,吹著冷風,抽著華子。
    好不愜意。
    “對了,伍廳長,打聽一個事。”
    “說。”
    “這個村沒有一個叫陳岩石的人吧?”
    “沒有,怎麽啦?”
    “沒事。”趙學安吐出煙圈,真害怕空調吹了一半,就被陳岩石給舉報了。
    “中午想吃什麽?”伍榮又問道。
    “這也有選擇?”
    “當然。”伍大腦袋壓低聲音,“我帶了一瓶茅子,要不要來一點?”
    趙學安徹底懵了。
    還有茅子?
    敢情,這不是下鄉曆練,是下鄉享福啊!
    事實也如此。
    到了晚上,別的官員勞作一天,累得連飯都不想吃。
    伍榮和趙學安隻拍了一張照片,再由宣傳部同誌美化一下,一天結束。
    即便這樣,伍榮還喊累,晚飯過後,直接睡在了村政府。
    用他的話說,沒空調,睡不著。
    趙學安也要了一間空調房。
    人嘛,不能沒苦硬吃,伍大腦袋都打點好了,他也隻能勉為其難跟著享福。
    不同的是,躺在木板床上,趙學安怎麽也睡不著。
    翻來覆去後,他走出了村政府。
    ……
    月色如水,繁星點點。
    還有難得一見的螢火蟲。
    夜裏的大山村很寧靜。
    狗叫聲,蛙聲,蟬鳴聲,為這份寧靜,又添了幾分色彩。
    趙學安沿著蜿蜒的小路,不急不慢走著,好像這一份寧靜,也在感染了他。
    隻是下一秒,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不遠處,一條不知名且拇指粗的蛇,正吐著信子,發出嘶嘶聲。
    剛剛還閑庭信步的趙學安,眼眸凶光一閃,忽然變得狠厲。
    抄起一塊大石頭,用力砸了過去。
    又快又準。
    蛇頭被砸了一個稀巴爛。
    趙學安莫名痛快。
    “趙常務,戾氣好重呀!”不知何時,伍榮出現在身後。
    凝視著稀碎的蛇頭,掏出一支華子,幫趙學安點燃。
    “趙常務,還在為薑涼萍的事兒耿耿於懷?”
    伍榮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山裏的夜,遠沒白天那麽炎熱,一陣清風襲來,還有絲絲涼意。
    趙學安沒有回答伍榮的問題。
    有些事,哪那麽容易過去?
    唯有時間慢慢消化。
    見趙學安不說話,伍榮笑了笑,“趙常務,我要沒猜錯,林書記安排你下鄉,隻是想挫挫你的銳氣,讓你鈍一點,別再那麽莽。”
    “那我還得謝謝他?”趙學安反問,“三十多度的高溫,他怎麽不來曬暖暖,幹農活?”
    “所以我來了呀,有我在,你不用幹活。”伍榮再次笑了,“其實,關於磨礪你這件事,我並不讚同林書記的做法,畢竟你是年輕人,那就應該有年輕人的血性,刀子鈍了,也就很難再鋒利了。”
    趙學安有些小震驚。
    畢竟,在他印象中,林嘯天放一個屁,伍大腦袋都覺得香。
    如今伍大腦袋竟然和林嘯天唱反調,不應該呀。
    “趙常務,你不用這麽看著我,我尊重林書記,但不代表我沒有自己的思想。”伍榮吐出煙圈,“知道嗎?這次下鄉,我是主動要求來大山村,這裏也是我的故鄉。”
    說到這,伍榮臉色變了。
    變得晦澀難懂,
    “故鄉?”趙學安輕語,“那不該是每一個男人的執念嗎?”
    “當然不是。”伍榮搖搖頭,“人和人不一樣,記得今天被我罵走的村長嗎?明天我就整死他!對,整死他!”
    伍榮咬牙切齒。
    趙學安腦袋發懵,“伍廳,你沒吃藥?”
    不知為何,看到現在的伍榮,趙學安就想起沒吃藥的陳海。
    和憤怒的精神病一樣。
    “趙常務,你覺得我瘋了?”
    “不是嗎?”
    “當然不是。”伍榮抬起頭,目視著漫天星河,“學安,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也是大山村最早的一個大學生。”
    “我記得很清楚,92年夏天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為了學費,我媽挨家挨戶借錢。”
    “沒有一個人借給她,一個都沒有,那天我媽是哭著回來的,眼睛都哭腫了。”
    “這沒什麽,借錢是情分,不借是本分,可到了晚上,村長找上了門,說我媽去他家借錢時,偷了他家雞蛋,還打了我媽一巴掌。”
    “我媽一嘴鮮血。”
    “就是那一巴掌,讓我這麽多年,都很難睡一個好覺。”
    “後來我命好,跪在縣政府求一個免費教育的名額時,碰到了林書記。”
    “他扶我起來,說,我的學費他包了!”
    “再後來,我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政法大學,並被林書記重用。”
    “正因為如此,林書記平時打我兩巴掌,我都笑嘻嘻,別說兩巴掌,就是給我兩刀,我也沒有怨言。”
    “不過,我和大山村從未和解過。”
    “我媽說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讓我不要計較,人得向前看。”
    “我也想向前看,不過今天我再次看見村長那嘴臉時,我就忍不住。”
    “我就要整死他。”
    “誰勸也沒用。”
    “學安,你說,我是不是很小心眼?”
    伍榮不再稱趙學安為趙常務,而是喊學安。
    看得出來,這大腦袋內滿是戾氣。
    “莫經他人苦,不勸他人善。”
    “伍廳長,你要是真沒辦與過去和解,那就做你想做的事。”
    “但有一點,你得承受那一份代價。”
    伍大腦袋不是聖人,趙學安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