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螻蟻仰望蒼穹，連理解都做不到，隻能本能地顫抖、臣服。
    無數剛剛蘇醒的恐怖魔神，發瘋似的向著遠離的方向逃竄，生怕被那根細線波及分毫。
    而在九天十地，那些自封禁區的古老存在們，通過秘法觀測到的畫麵，已經從“群魔亂舞”變成了“神明退散”。
    他們看到，一根貫穿了整個混沌海的“線”，正在釣起一尊連他們都無法辨認其名諱的、散發著終極不詳氣息的舊日支配者。
    “那……那是什麽？”
    “是‘線’！一根線在釣……釣那個東西！”
    “瘋了！這個世界徹底瘋了！”
    恐懼讓這些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老怪物們，道心寸寸龜裂。
    廊下。
    福伯看著少主那興致勃勃的模樣，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眼中倒映著混沌海內萬魔奔逃的景象，心中愈發肯定。
    少主這是在清理魚塘。
    先把那些雜魚小蝦給嚇跑，然後再把選中的“鎮塘之寶”給釣上來。
    瞧瞧這手段，何等的霸氣，何等的舉重若輕。
    始祖大人，果然深謀遠慮。
    “嘩啦——”
    就在這時，一聲巨大的水響傳來。
    顧長生猛地向後一拽，終於將水下的那個大家夥給拽出了水麵。
    那東西的體型並不算特別誇張，也就一間屋子大小，但它的模樣，卻挑戰著一切生靈的理智極限。
    那根本不是什麽魚。
    它更像是一團由無數扭曲觸須、破碎眼球、以及不可名狀的幾何體胡亂拚接而成的血肉聚合體。
    它的身體上，布滿了仿佛宇宙星雲般緩緩旋轉的暗紫色斑紋，每一道斑紋深處，都似乎囚禁著一個正在哀嚎的世界。
    雖然隻是一具失去了生命活性的殘骸，但它散發出的那股子古老、邪異、混亂的氣息，依舊讓池塘上方的空間都開始扭曲、崩塌。
    葉傾仙和姬如雪隻是看了一眼，就感覺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吸進去，被億萬年的瘋狂和絕望所吞噬，兩人連忙低下頭，臉色煞白，連呼吸都停滯了。
    福伯也收斂了笑容，神情變得嚴肅。
    這尊舊日支配者的位格，比他想象中還要高。
    即便是殘骸，也足以汙染一方大宇宙。
    少主釣它上來，究竟是何用意？
    他正凝神思索。
    卻聽見顧長生“嘖”了一聲，滿臉都是嫌棄。
    “什麽玩意兒。”
    他上下打量著那團不可名狀之物，眉頭皺得死緊。
    這玩意兒通體暗紫，渾身長滿了滑膩膩的觸須，還在往下滴著不知名的粘液。
    觸須之間，嵌著無數破碎的眼球，仿佛每一顆都在無聲地凝視著深淵。
    一股子難以形容的腥臭和腐朽氣息撲麵而來，讓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真夠惡心的。”
    他嘀咕了一句，釣魚的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本以為能釣個大家夥上來找點樂子，結果拽上來這麽個玩意兒，簡直是精神汙染。
    他連伸手去摘鉤子的欲望都沒有。
    太髒了。
    “算了算了，晦氣。”
    顧長生不耐煩地擺擺手，抓著魚竿用力一扯，想把線直接扯斷，讓這東西掉回去。
    可那根看似普通的絲線卻異常堅韌，任他怎麽用力都紋絲不動。
    “嘿，還挺結實。”
    他更煩了，幹脆手一鬆，將那根世界樹枝條做成的魚竿隨手往旁邊一扔。
    “噗通！”
    失去了力量的拉扯，那具龐大的舊日支配者殘骸，重重地砸回了池塘裏，濺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就在殘骸落水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具本該死寂了無數紀元的軀體，因為被因果律之線強行鉤出，又猛地砸回混沌海，其沉睡的本源受到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擾動。
    嗡——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氣息，從池塘中轟然爆發。
    那不是能量，也不是威壓，而是一種純粹的、能夠汙染萬物、扭曲法則的“概念”。
    以池塘為中心，整個顧家府邸上空的光線瞬間黯淡下來，空間開始呈現出油畫般的扭曲感，空氣中彌漫著讓人神魂凍結的瘋狂與絕望。
    庭院裏的花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腐爛，化為黑灰。
    葉傾仙和姬如雪二人連悶哼都發不出來，隻覺得自己的意識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要被拖入永恒的瘋狂深淵。
    她們的道心在寸寸崩裂，神魂在瘋狂示警。
    廊下的福伯，那雙渾濁的老眼第一次真正地眯了起來，周身氣機一凝，準備出手。
    少主隻是嫌它醜扔了回去，可這東西，似乎有點不識抬舉。
    然而，下一秒。
    福伯準備出手的動作，卻又緩緩放下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更加濃鬱的了然之色。
    原來如此。
    少主的布局，竟深遠至此。
    池塘裏，那具舊日支配者的殘骸還在散發著汙染諸天的氣息。
    可池水卻忽然變得清澈無比，幾尾通體金黃、鱗片流光的“錦鯉”，悠閑地從水底遊了上來。
    它們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那恐怖氣息的影響，反而像是聞到了飯菜香味的家貓，懶洋洋地朝著殘骸圍了過去。
    其中一尾看起來最肥的錦鯉，慢悠悠地遊到那堪比一間屋子大小的殘骸麵前。
    它晃了晃尾巴，似乎在端詳這塊“食物”夠不夠塞牙縫。
    然後，在葉傾仙和姬如雪那已經失去思考能力的注視下。
    金色錦鯉，張開了它那小巧的嘴巴。
    輕輕一吸。
    呼——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法則碰撞的巨響。
    那具體型龐大、氣息足以汙染一方大宇宙的舊日支配者殘骸，連同它周圍所有扭曲的空間和瘋狂的氣息，就那麽突兀地、不講道理地，被那張小嘴一口吞了下去。
    仿佛被吸入了一個看不見的黑洞。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
    那股足以讓道祖都心驚膽戰的汙染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庭院裏枯萎的花草，以更快的速度恢複了生機，甚至比之前更加嬌豔欲滴。
    陽光重新灑下，溫暖和煦。
    金色錦鯉吞下那龐然大物後，慢條斯理地打了個飽嗝，吐出一個晶瑩剔透的小水泡。
    “啵。”
    水泡破裂，發出一聲輕響。
    它甩了甩尾巴，姿態優雅地轉身，匯入魚群，繼續在池塘裏悠閑地遊弋，仿佛隻是吃了一顆不起眼的魚食。
    “……”
    葉傾仙和姬如雪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徹底擊碎了她們的認知。
    那……那是什麽？
    一條觀賞魚……吃了一尊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
    這就是顧家的池塘嗎？
    這就是少主身邊的寵物嗎？
    顧長生看著那條吃完東西就跑的錦鯉，撇了撇嘴。
    “胃口倒是不錯，省得我動手清理垃圾了。”
    他打了個哈欠，感覺釣魚這事徹底沒勁了，轉身走回到躺椅邊，一屁股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