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躺著舒服。
    福伯躬身而立，心中讚歎不已。
    少主此舉，一石三鳥。
    其一，嫌棄此物汙穢，不配入眼，隨手棄之，彰顯了始祖的無上格調。
    其二，以其為食，投喂池中“錦鯉”，既是清理垃圾，也是一種恩賜和馴養。
    其三，更是借此敲打新來的侍女，讓她們明白，在這座庭院裏，什麽東西才是真正的“垃圾”。
    高。
    實在是高。
    少主的每一個看似隨意的舉動，都蘊含著如此深意。
    自己能侍奉在少主身邊，當真是三生有幸。
    庭院裏，死一般的寂靜。
    那聲清脆的飽嗝，仿佛還在空氣中回蕩。
    葉傾仙和姬如雪跪坐在地，大腦一片空白，連支撐身體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們剛剛看到了什麽？
    一尊從池塘裏釣出來的，氣息足以汙染諸天的不可名狀之物，被一條觀賞錦鯉，一口給吃了。
    吃了。
    就像吃掉一粒再普通不過的魚食。
    姬如雪曾經身為瑤池女帝的驕傲和認知，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連渣都不剩。
    她曾以為，大帝便是世間之巔。
    可現在她才明白，在這座小小的庭院裏，連一條魚的食譜，都超出了大帝的理解範疇。
    自己，何其渺小。
    顧長生躺回椅子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對剛才發生的一切興致缺缺。
    “一條魚都這麽能吃，養你們得費多少糧食。”
    他隨口抱怨了一句，閉上了眼睛，準備繼續自己未完成的午睡大業。
    福伯站在一旁，腰杆挺得更直了。
    少主，又在敲打她們了。
    用舊日支配者的殘骸喂魚，再用魚的胃口來點撥這兩位新來的侍女。
    告誡她們要認清自己的位置，不要辜負了這潑天的機緣。
    少主的心思，果然如淵似海，一舉一動，皆有深意。
    ……
    與此同時。
    九天十地，各大生命禁區。
    萬古魔淵。
    一位渾身纏繞著漆黑魔氣的魔尊，正死死地盯著麵前一麵已經布滿裂痕的“通天魔鏡”。
    鏡麵中，最後的畫麵，定格在一張小巧的金色魚嘴，以及那被一口吞下的、散發著無盡恐怖的暗紫色殘骸。
    “噗——”
    魔尊一口黑血噴出，氣息瞬間萎靡下去。
    他不是被反噬，他是被嚇的。
    “魚……一條魚……”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仿佛看到了比終極寂滅還要恐怖的景象。
    “那可是……‘噬界之物’的殘骸啊！沉睡在混沌海最底層的怪物！就算是它的殘骸，也足以讓一尊道祖徹底瘋狂！”
    “被……被吃了？”
    “被當成食物，喂給了一條魚？”
    “哈哈……哈哈哈哈！”
    魔尊癲狂地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都流了出來。
    他明白了。
    他什麽都明白了。
    那個凡塵界域的池塘，不是什麽機緣之地，那是一個警告。
    是某位無法想象、無法理解、無法揣度的無上存在，在用一種他們能夠勉強看懂的方式，向整個宇宙的所有生靈，傳遞一個信息。
    ——“連‘噬界之物’在我的池塘裏，都隻配當魚食，你們，又算個什麽東西？”
    “傳我法旨！”
    魔尊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淒厲的咆哮。
    “自今日起，萬古魔淵，自封！永世不出！”
    “所有魔眾，就地沉睡！誰敢再窺探那個方向，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天妖古陵。
    一頭沉睡了九個紀元的黃金古妖，猛地從棺材裏坐了起來，一把捏碎了身旁用於觀測混沌海的“妖帝眼”。
    “斷！斷掉一切因果！我們什麽都沒看見！”
    “封山！立刻開啟終極守護大陣！天塌下來也別管！”
    輪回之海。
    海麵之上，無數亡魂組成的巨臉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那不是魚！那絕對不是魚！那是……那是秩序的化身！是規則的具象體！”
    “快！沉入海底！億萬年內，輪回之海不再接引任何生靈！”
    在這一天。
    九天十地，諸天萬界，所有平日裏高高在上，視眾生為螻蟻的生命禁區、絕地、古老道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同一個決定。
    自封。
    而且是史上最徹底，最決絕的自封。
    無數剛剛出世，準備攪動風雲的禁區天驕，還沒來得及裝個逼，就被自家老祖一巴掌拍暈，直接扔回了神源裏，封印時間後麵加了好幾個零。
    整個宇宙，那些最頂端的勢力，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內，集體自閉了。
    他們被嚇破了膽。
    那個池塘，那條魚，成了懸在所有野心家頭頂的，一柄名為“未知”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顧長生，已經快要睡著了。
    就在他意識即將沉入夢鄉之際，一道隻有他能看見的虛擬麵板，在眼前緩緩浮現。
    【檢測到宿主“清理池塘”的行為，對諸天萬界造成了不可名狀的威懾，成功勸退了一切潛在的窺探者。】
    【宿主“隨手丟垃圾”的躺平理念，通過“錦鯉”得到了完美詮釋。】
    【獎勵：躺平點+100000。】
    【新建築已解鎖：混沌漁場。】
    【混沌漁場：此乃宿主專屬漁場，與混沌海本源相連。無需宿主親自垂釣，漁場會自動吸引混沌海內的各種“魚類”自投羅網，並進行初步淨化，可隨時取用。】
    顧長生半眯著眼，掃了一眼麵板上的信息。
    十萬點？還行。
    混沌漁場？
    自動吸引？不用我動手？
    他稍微來了點精神。
    這個功能聽起來，似乎沒那麽麻煩。
    不過，還要隨時取用？感覺還是有點費事。
    “湊合吧。”
    他嘟囔了一句，翻了個身，將麵板拋之腦後。
    天大的事，也沒有補覺重要。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微風拂麵。
    顧長生，終於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葉傾仙和姬如雪依舊維持著跪坐的姿勢，身體僵硬得如同兩尊精美的玉雕。
    她們的眼神空洞，仿佛神魂被抽離，還在那個無法理解的畫麵裏反複輪回：一條金色的觀賞魚，一口吞下了一尊連氣息都能汙染諸天的舊日邪神。
    這種顛覆性的認知衝擊，比任何神通、任何道法都更具毀滅性。它直接作用於一個修士最根本的“道心”和“世界觀”之上。
    曾為瑤池女帝，執掌一方聖地，俯瞰眾生沉浮的姬如雪，此刻心中隻剩下無盡的苦澀與自嘲。
    她過去所追求的權柄，所敬畏的力量，在這座庭院裏，渺小得像一粒塵埃。什麽大帝威嚴，什麽萬古不朽，在這位少主眼中，恐怕還不如池塘裏一條錦鯉的胃口來得重要。
    她甚至產生了一種荒謬的錯覺，自己窮盡一生攀登到的山巔，或許隻是這座庭院門前的一塊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