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洪的心又懸了起來。
    這個小乞丐記性怎麽這麽好！
    “你聽錯了！”
    他一口咬定。
    “我說的就是欺負君子！”
    “是嗎？”
    謝寧眯起了眼睛，眼神變得有些銳利。
    “那不如，咱們找個人來評評理？看看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記錯了？”
    他指了指巷子口。
    “我看剛才那家都尉府的家丁就挺閑的。”
    “不如把他們叫過來問問他們？”
    霽洪的臉瞬間就白了。
    把他們叫過來，那不等於自投羅網麽？
    他現在要是被抓回去，就算不被當成采花賊打死，也得脫層皮。
    到時候，身份一暴露，他這個燕國皇帝，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話了。
    “你……你敢！”
    他色厲內荏地威脅道。
    “你看我敢不敢。”
    謝寧有恃無恐。
    反正他現在是個乞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霽洪看著他那副滾刀肉的樣子，氣得牙根都癢癢。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遇到克星了。
    跟這個小乞丐講道理講不通。
    來硬的，又怕暴露身份。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掉進了蜘蛛網裏的蟲子，無論怎麽掙紮，都逃不出對方的掌控。
    這種無力感，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算你狠！”
    他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今天這個虧，他認了！
    “這就對了嘛。”
    謝寧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應該團結一致，共同對外，怎麽能內訌呢？”
    他說得跟真的一樣。
    霽洪在心裏，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誰跟你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要不是你，我能搞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還團結一致？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憋屈。
    再加上臉上火辣辣的疼，和剛才跑得太急，一口氣沒喘勻。
    他突然感覺喉頭一甜。
    “你這小賊，竟帶朕……”
    他指著謝寧，剛想再罵幾句，挽回點麵子。
    結果朕這個字就這麽順口地從嘴裏溜了出來。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完了，又說漏了。
    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怎麽就管不住這張破嘴呢？
    巷子裏，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謝寧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愣愣地看著霽洪，眼睛眨了眨，好像沒聽清一樣。
    “你……你剛才說什麽？”
    “朕？”
    霽洪的腦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再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怎麽辦怎麽辦？
    他現在要怎麽解釋？
    難道要跟他說，自己是皇帝的兄弟，叫朕叫習慣了？
    還是說，自己其實是個戲子，剛才在練台詞？
    不行，這些借口都太扯了。
    這個小乞丐精得跟鬼一樣，肯定不會信的。
    就在他急得滿頭大冒汗，感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錚，我說錚！”
    霽洪猛地抬起頭，挺直了腰杆，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地喊了出來。
    他的聲音在狹窄的巷子裏回蕩，充滿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感。
    謝寧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吼得愣了一下。
    “錚？”
    他掏了掏耳朵，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什麽錚？”
    “鐵骨錚錚的錚！”
    霽洪昂首挺胸，臉上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燕錚是也！燕國的燕，鐵骨錚錚的錚！”
    他說完，還特意加重了錚字的發音，生怕謝寧再聽錯了。
    謝寧看著他那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燕錚？還鐵骨錚錚？
    這家夥還真能編。
    不過，這反應速度倒是不慢。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想出這麽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也算他有才了。
    “哦，原來是燕錚啊。”
    謝寧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還以為，你是燕國那個皇帝呢。”
    他又提了一遍皇帝。
    每一次，都像是在霽洪那根緊繃的神經上，狠狠地撥動一下。
    霽洪的心又提了起來。
    他緊張地看著謝寧的表情，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端倪。
    可謝寧的臉上除了好奇和一點點戲謔之外，什麽都看不出來。
    他好像真的隻是在隨口一說。
    “咳咳。”
    霽洪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一點。
    “說笑了說笑了，我怎麽可能是皇帝。我要是皇帝，現在早就錦衣玉食，前呼後擁了，怎麽會落到這步田地？”
    他一邊說，一邊還自嘲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破爛衣服，和臉上那個可笑的熊貓眼。
    這番話，倒是說得情真意切，很有說服力。
    “也對。”
    謝寧點了點頭，好像真的被他說服了。
    “不過，燕錚這個名字倒是不錯，比狗蛋好聽多了。”
    霽洪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能不能不提狗蛋這個名字了！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字！
    “那……以後，你就叫我燕錚吧。”
    他試探著說道。
    “行啊。”
    謝寧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燕錚就燕錚。不過，我還是覺得，狗蛋更接地氣一點。”
    霽洪：“……”
    他決定了，再不跟這個小乞丐討論關於名字的任何問題。
    不然，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真的把他掐死。
    危機，總算是暫時解除了。
    霽洪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剛打完一場硬仗，渾身都虛脫了。
    他靠在牆上，感覺臉上那個熊貓眼更疼了。
    “喂，小乞丐？你叫啥。”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這個小乞丐叫什麽名字。
    “我叫謝寧啊。”
    謝寧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己名字。
    “謝寧？那個詩仙？”
    “沒錯，我就是大名鼎鼎的詩仙，靖安伯謝寧！”
    霽洪：“……”
    看著他那副得意洋洋，仿佛真的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的樣子，霽洪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怎麽？不信？”
    謝寧看他那一臉便秘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覺得我這個樣子，配不上詩仙的名頭？”
    霽洪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