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寧也在這時走到謝寧身邊，聲音壓得極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夫君，你真的有把握嗎？這賭注也太大了。”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不是不信謝寧，而是這件事已經超出了常理的範疇。
    百萬石糧食，永不踏入燕國，這任何一條拿出來，都足以動搖大齊的根基。
    謝寧轉過頭，看著妻子擔憂的眼神，心裏一暖。
    他沒有多解釋，隻是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信我。”
    李慶寧看著他那雙深邃而又自信的眼睛，心中的不安平複了大半。
    她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隻是默默地站回他身後半步的位置。
    這個位置，能讓她在第一時間支援他，也表明了她無條件的支持。
    另一邊，大將軍慕容博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走到同樣一臉凝重的霽洪身邊，壓低了聲音：“陛下，謝攝政王此舉……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西山荒原的情況，您是知道的，萬一……”
    他沒敢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萬一謝寧輸了，那對燕國來說，也將是一場無法承受的災難。
    霽洪不僅會威信掃地，整個燕國朝堂都可能因為這次的失敗而徹底倒向趙括那些人。
    霽洪的臉色也很難看，他緊緊攥著拳頭，手心裏全是汗。
    他當然知道風險，可事已至此，他除了選擇相信謝寧，別無他法。
    “老將軍，朕信他。”霽洪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卻異常堅定。
    “從戰馬關開始，他便從未讓朕失望過。這一次，也一樣。”
    慕容博看著皇帝臉上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不再勸說，隻是默默地站到了一旁，心中卻在不斷祈禱，希望奇跡真的能夠發生。
    謝寧無視了周圍那些或擔憂、或幸災樂禍、或貪婪的目光。
    他仿佛一個局外人，有條不紊地開始了自己的布置。
    “林楓。”
    “屬下在。”林楓立刻上前一步，單膝跪地。
    “傳我命令，以營地為中心，方圓五裏之內，拉起警戒線。除了陛下和本王的人，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是。”林楓領命，立刻轉身去安排。
    很快，數千名神機營的士兵便行動了起來。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效率高得嚇人，很快便用繩索和木樁，在荒原之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警戒線。將那數萬名災民和豪族代表們，都給擋在了外麵。
    做完這一切，謝寧又對身旁的清風明月吩咐道：“去，將我們帶來的那些法器，都給擺出來。”
    “是，公爺。”
    清風明月領命而去。
    很快，幾十名神機營的士兵，便抬著一個個看起來奇形怪狀的箱子，走進了警戒線之內。
    他們將箱子打開，從裏麵取出了一些看起來像是羅盤，又像是八卦鏡一樣的東西，在謝寧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地擺放在了荒原中央的幾個特定位置。
    那些東西，造型古樸，上麵銘刻著一些眾人看不懂的符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裝神弄鬼。”遠處的張承看著這一幕，不屑地冷笑一聲。
    “就是，真以為擺幾個破銅爛鐵，就能從這石頭地裏挖出水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他身旁的王承恩也同樣是滿臉的鄙夷。
    說什麽格物的力量，到頭來，還不是要搞些故弄玄虛的把戲，演給這些愚昧的災民看。
    而那些災民們，在看到這些法器時，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敬畏的表情。
    他們雖然不懂這些東西是什麽，但是，那上麵散發出來的神秘氣息，卻是讓他們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
    謝寧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
    他又讓工匠們，準備了大量的鐵鍬，鋤頭等挖掘工具。
    然後，他才將幾個造型奇特，如同單筒望遠鏡一樣的東西，分發給了霽洪和李慶寧。
    “這是千裏鏡，等會兒站遠一點，用這個看，能看得更清楚。”謝寧低聲對兩人解釋道。
    夜，漸漸深了。
    西山荒原之上，燃起了數十個巨大的篝火。
    火光，將這片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土地，給照得是亮如白晝。
    數萬名災民圍坐在篝火旁，一個個都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警戒線之內，那個依舊是平靜站著的身影。
    他們雖然疲憊，雖然饑餓。
    卻沒有人離去。
    他們在等待。
    等待著一個，可能會改變他們命運的結果。
    夜色下，暗流湧動。
    夜風卷起地上的沙塵，吹在人臉上，帶著一股子幹燥和蕭瑟。
    篝火劈裏啪啦地燃燒著，火星子被風吹得四處亂竄，像是黑夜裏飛舞的螢火蟲。
    數萬災民圍著篝火，卻沒有人說話。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個角落裏，白天那個被謝寧喂了水的孩子的母親，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兒子。
    狗蛋已經睡著了，謝寧後麵又送來了一些吃食，吃完後，小家夥沉沉睡了過去，小臉雖然依舊蠟黃，但比起白天那副快要斷氣的樣子，已經好太多了。
    “他嬸子，你家狗蛋，這是緩過來了？”旁邊一個同樣是麵黃肌瘦的老婆子，湊了過來，小聲地問道。
    年輕的母親點了點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後怕和複雜。
    “嗯，多虧了……多虧了那位攝政王殿下。”
    她本想說妖人，但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白天謝寧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給狗蛋喂水的場景。
    那動作，那眼神，哪裏像是一個要毀掉他們燕國龍脈的惡魔？
    “唉，你說，那位攝政王殿下，到底是不是好人啊？”老婆子歎了口氣，臉上寫滿了迷茫。
    “俺也鬧不明白了。”年輕的母親搖了搖頭，聲音裏帶著一絲哭腔。
    “張村長他們說，他是妖人，要害我們。可是……可是他救了俺家狗蛋的命啊。”
    “是啊，俺也聽說了，城外那百萬石的糧食，也都是他帶來的。”另一個漢子也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