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二十二章 鞭打夏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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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騰到涼州不久便含恨而死。
    臨終前,他將年僅十一歲的長子馬超和幾個幼子喚至榻前,深知亂世之中,孤兒寡母難以生存,隻得將其托付給勢力最強的結義兄弟韓遂。
    “文約……孟起(馬超字)及諸子……便托付於你了……”
    馬騰氣息奄奄,眼中滿是不甘與憂慮。
    韓遂看著雖顯稚嫩卻英氣勃勃的馬超,又瞥了一眼馬騰其他幾個年幼的兒子,心中念頭飛轉。
    此刻收納馬騰部眾和子嗣,既能增強實力,又能博取重情義之名。
    他當即擠出幾滴眼淚,握住馬騰的手:“壽成兄放心!從今日起,孟起便是吾之親子!吾必待之如己出,諸位賢侄,亦必竭力護其周全!”
    馬騰聞言,這才咽下最後一口氣。一代梟雄馬騰就這樣在正值壯年時意外含恨而死。
    韓遂遂認馬超為義子,盡收馬騰部眾,之後西涼內部出現紛爭,韓遂勢力逐漸削弱,再無力進兵關中。
    而當陳倉大捷的消息傳回高陵,左馮翊一片歡騰。此戰不僅成功將叛軍擋在右扶風之外,更重創其主力,使韓遂等人再無力東出。
    劉珩麾下諸將的聲威,尤其是徐晃之智、趙雲之勇、陳叔至之穩,也隨之傳遍關中。
    劉珩在得知馬騰身死的消息後,心中難免一陣錯愕,自己的出現,終究還是改變了曆史進程。
    而且馬騰死在趙雲的手裏,那馬超……隻怕是恨死了自己,沒了馬騰,卻樹了一個更難纏的仇敵,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陳倉大捷的軍報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飛傳洛陽,一時間,朝野震動。
    陽武侯劉珩及其麾下徐晃、趙雲、陳叔至等將領的名字,以前所未有的響亮程度,回蕩在帝國的中樞。
    未央宮中,漢靈帝劉宏難得地露出了幾分笑意,他斜倚在榻上,聽著張讓用那特有的尖細嗓音誦讀軍報。
    “……陽武侯劉珩,麾下部將徐晃、趙雲、陳叔至等,臨機決斷,奮勇殺敵,於陳倉城下大破涼州叛酋王國、韓遂、馬騰等十餘萬眾,陣斬敵將成宜、程銀、馬玩等,俘斬近兩萬,賊首馬騰傷重斃命,韓遂狼狽遁回西涼,三輔之地得以保全,皇家園陵無恙……”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劉伯玉!好一個少年英傑!真乃朕之霍驃騎也!”
    劉宏撫掌輕笑:“宗室之中有如此人物,實乃天佑大漢!該賞!重重有賞!”
    皇帝金口一開,封賞的旨意便迅速擬定。為了顯示恩寵,劉宏特意派出了蹇碩為首的使者團,攜帶大量金銀絹帛、禦酒珍饈,前往左馮翊犒勞功臣。
    明麵上是蹇碩為主使,是因為蹇碩和劉珩算是有一些交情,當初劉珩敲敢諫鼓被打得半死,就是蹇碩出麵將他送去了太醫署,後來劉珩最初帶來的一曲兵馬,也是蹇碩從南北兩軍中挑選的。
    但實際負責宣旨和交接賞賜的,卻是另一個名叫夏惲的宦官,此人同樣是張讓黨羽,十常侍之一,素來驕橫。
    使者團浩浩蕩蕩離開洛陽,一路西行。
    越是接近左馮翊,沿途所見便越是讓這些久居深宮的宦官感到驚異。與其他州郡的凋敝荒涼、盜匪橫行不同,左馮翊境內道路平整,田畝井然,村落安寧,往來百姓雖衣著簡樸,但麵色紅潤,眼中少有亂世常見的麻木與惶恐。
    甚至能看到郡國兵卒幫助農戶修繕房屋、疏通溝渠的景象。
    “哼,不過是沽名釣譽,收買人心罷了。”
    夏惲坐在裝飾華麗的馬車裏,撩開車簾,看著窗外景象,不屑地撇撇嘴:“這劉珩,年紀輕輕,倒會做些表麵文章。”
    坐在夏惲對麵的夏蹇碩則是閉著雙眼,他比夏惲看得更深些,開口道:“封常侍慎言!此地軍民氣象,確與別處不同。這劉珩,當初在洛陽就有治疫之功,不是個簡單人物,莫非夏常侍真認為治疫要略出自劉陶那老匹夫之手?”
    夏惲不以為意:“蹇常侍多慮了,治疫要略?哼,不過旁門左道!一個僥幸打了勝仗的左馮翊,還仰仗著陛下侄子的身份幸進。待會兒見了麵,看他如何巴結我等,宮中誰不知,如今這恩賞厚薄,還不是張常侍和咱們一句話的事?”
    他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蹇碩搖搖頭,不再多說,當初劉珩無官無職就敢打張讓手底下的小太監,現在身為一郡太守,還能變慫?當初那事兒也就是瞞著陛下,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使者團抵達高陵,場麵極為隆重,劉珩心裏雖然不樂意,但礙於現在的身份和所在的年代,便率左馮翊文武官員出城十裏相迎,鼓樂喧天,儀仗鮮明。
    至少在明麵上禮數周到,無可指摘。
    宣旨儀式在郡守府正堂舉行。
    夏惲手持聖旨,趾高氣揚,拖著長音宣讀了對劉珩的褒獎——增食邑三百戶,賜金百斤,錦五百匹;擢升徐晃為偏將軍,趙雲為裨將軍,陳叔至在左馮翊尉的身份之外也加了個偏將軍,其餘將士各有封賞。
    最後,宣布了最重要的任命:“……左馮翊劉珩,公忠體國,驍勇善戰,特加賞金印紫綬,遷京兆尹,即日赴任……”
    遷京兆尹!這可是三輔之首,地位遠非左馮翊可比。
    堂下不少官員聞言,都麵露喜色,認為這是莫大的榮升。
    然而,劉珩及其核心幕僚如荀彧、杜畿等人,心中卻是一沉。
    京兆尹看似尊貴,實則束手束腳,哪有在左馮翊這般經營多年,軍政一把抓的自由?
    宣旨完畢,夏惲將聖旨交到劉珩手中,皮笑肉不笑地低聲道:“劉府君……哦不,該稱劉京兆了。真是年少有為,簡在帝心啊。此番封賞,可是張常侍在陛下麵前為您多多美言的結果。這其中的辛苦打點……”
    他的話沒說完,但那雙貪婪的眼睛已經將索賄之意表露無遺,而且態度倨傲,仿佛劉珩的功勞全是靠他們宦官得來一般。
    劉珩麵色平靜,接過聖旨,淡淡道:“有勞諸位天使遠來辛苦。封賞將士之物,本官即刻命人清點接收。諸位天使請入席,略備薄酒,為諸位接風洗塵。”
    宴席之上,夏惲等人更是肆無忌憚,不僅對左馮翊提供的酒菜挑三揀四,言語間更是多次暗示劉珩應“知恩圖報”,孝敬張讓以及他們這些“出力”的宦官。甚至公然抱怨賞賜給他們的“辛苦費”太少,與劉珩獲得的戰功和升遷不符。
    席間,杜畿幾次暗中向劉珩使眼色,示意他暫且隱忍,虛與委蛇。畢竟宦官勢大,得罪不起,何況朝廷封賞剛下,不宜節外生枝。
    然而,夏惲等人見劉珩始終不接茬,態度越發傲慢。
    夏惲趁著酒意,竟用筷子指著席間的趙雲,對身旁小宦官笑道:“瞧這小白臉,便是那趙雲?殺了幾個西涼蠻子,便得了裨將軍?運氣倒是不錯,怕不是長得俊俏,入了咱們劉京兆的眼,才得了軍功吧?哈哈……”
    言語輕佻,極盡侮辱。
    趙雲臉色瞬間冰寒,手按上了劍柄,卻被身旁的徐晃死死按住。
    “砰!”
    一聲巨響!劉珩猛地將手中酒爵頓在案上,湯汁四濺。
    他緩緩站起身,臉上再無半分笑意,目光冷冷地看著夏惲。
    “典韋。”
    “末將在!”
    典韋應聲而出,聲若悶雷。
    夏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酒醒了一半,色厲內荏地叫道:“劉珩!你……你想幹什麽?我等乃是天子使者!”
    “天子使者,代表的是天子顏麵。”
    劉珩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爾等一路索賄,言語無狀,辱及功臣,敗壞陛下聖德!本官今日便代陛下,正一正這使者的規矩!”
    他猛地一揮手:“將此獠給我拿下!拖去後院,吊起來重打五十鞭!讓他清醒清醒,記住什麽是天使的本分!”
    劉珩看了一眼欲起身製止的蹇碩:“蹇常侍且坐,此事與你無關!”
    隨後盯著夏惲:“莫非當初洛陽歸仁裏之事你不知?”
    “劉珩,你敢!”
    夏惲聞言心中一驚。
    典韋可不管他敢不敢,如同老鷹抓小雞般,上前一把揪住夏惲的衣領,任憑他如何踢打掙紮,直接拖了出去。
    片刻後,後院便傳來夏惲殺豬般的慘叫聲和鞭子破風的呼嘯聲。
    席間其他宦官嚇得麵無人色,抖如篩糠。蹇碩臉色也有些難看,這劉珩膽子是真大,夏惲可不是當初那幾個假傳陛下口諭的小太監!
    隨即起身道:“劉京兆,此舉是否太過……”
    劉珩笑道:“蹇常侍昔日情分,本官自不會望,已為蹇常侍備好厚禮,還望莫要推辭。”
    隨後笑容凝固:“若是覺得此事本官處置不當,回京後可如實奏報陛下。至於夏惲,打完之後,自有人給他敷藥,不會讓他死在這兒。明日一早,你們便可以帶上他回洛陽了。”
    說罷,劉珩便大步離去,一眾文武也跟在劉珩身後離去,堂內隻剩蹇碩和一眾宦官。
    宴席不歡而散,一夜無話。
    翌日,蹇碩帶著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的夏惲,倉皇離開高陵。一路上,夏惲的呻吟和咒罵聲就沒停過。
    回到洛陽,夏惲立刻被抬到張讓府中,添油加醋一番哭訴,自然略去了自己索賄和侮辱功臣的情節,隻說自己依禮宣旨,劉珩卻居功自傲,藐視天使,更汙蔑張讓,最終悍然下令鞭打天使,形同謀反。
    張讓聞言勃然大怒,他本就與劉珩有舊怨,對這個日漸坐大的宗室子弟心存忌憚,如今竟敢公然打他的人,這無異於打他的臉!
    “好個陽武侯!竟如此猖狂!”
    張讓尖聲道:“立刻隨咱家進宮!定要陛下罷免這無法無天之徒!”
    張讓聯合趙忠等宦官,在靈帝麵前一番哭訴進讒,極力渲染劉珩的“驕橫跋扈”、“目無君上”,聲稱其手握重兵,如今又立下大功,恐生不臣之心,請求嚴懲。
    靈帝本就多疑,聽聞使者被鞭打,先是愕然,隨即震怒:“豈有此理!這小子竟敢如此!”
    然而,就在張讓等人以為得計之時,次日在朝堂上,以劉陶為首的部分朝臣紛紛進言。
    劉陶慨然道:“陛下!陽武侯年少氣盛,或有不妥之處。然其鎮守左馮翊,屢破強敵,保境安民,功在社稷!豈可因宦官一麵之詞而罪功臣?若如此,恐邊將寒心,誰還願為陛下效死?”
    一旁的何進竟也沉吟道:“劉珩雖有過錯,然其才幹可用。如今西涼未靖,正當用人之際,驟然罷免,恐非國家之福。不如小懲大誡,令其戴罪立功。”
    大將軍何進雖然不喜這個素未蒙麵的陽武侯,但他向來與宦官不和,此時更不願意見閹黨打壓一方強藩。
    雙方在靈帝麵前爭論不休,靈帝被吵得頭痛,再加上蹇碩已將左馮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了,當然劉珩那句“洛陽歸仁裏舊事”並未告訴靈帝。
    最終,他疲憊地擺擺手:“罷了罷了……劉珩鞭打天使,確屬狂悖,然其功亦大。功過相抵吧……京兆尹……暫且不必去了,仍留任左馮翊太守,望其深刻反省,日後收斂性情,好生為朝廷效力……”
    這個結果,讓張讓等人頗為不甘,卻也無法再強逼皇帝。而劉陶等人則鬆了口氣,至少保住了劉珩左馮翊的位子。
    消息傳回左馮翊,郡府內,杜畿等人長出一口氣,卻又憂心忡忡:“主公,此次雖化險為夷,但徹底得罪了張讓一黨,日後恐多掣肘。”
    劉珩卻隻是笑了笑,渾不在意,他可不怕得罪這幫沒幾年活頭的死太監,況且他本來就不想去當那束手束腳的京兆尹。
    荀彧淡然道:“伯侯不必過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京兆尹雖然顯赫,卻如處漩渦之中,一舉一動皆受矚目,難以施展。左馮翊經主公數年經營,民心歸附,軍力強盛,錢糧漸豐,實乃根基之地。留在此處,恰可韜光養晦,積攢實力。朝廷此舉,反倒是成全了主公。”
    劉珩點頭:“文若所言,深得我心。洛陽的那些明槍暗箭,由得他們去。咱們的根基,在這左馮翊,在這渭水之北!經此一事,朝廷短日內必不會再對我指手畫腳,正好讓我等放手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