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袁家話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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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德殿的沉重金門緩緩開啟,驅散了殿內壓抑的空氣。
    朝會散去,百官們懷著各異的心思,魚貫而出。
    有人麵色如土,有人雙目赤紅,有人則低頭疾走,仿佛身後有猛虎追趕。
    董卓是最後一個走出來的。
    他慢悠悠地踱著步,沐浴在初升的陽光下。
    臉上的表情愜意而滿足,仿佛剛剛隻是參加了一場普通的宴飲。
    “相國留步!”
    一個略顯急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董卓回頭,隻見尚書周毖,領著城門校尉伍瓊、議郎何顒幾人。
    快步圍了上來。
    他們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投靠之意。
    董卓心中了然。
    這些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所謂的“騎牆派”。
    說白了,就是一群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誰的拳頭大,他們就跟誰走。
    董卓打量著他們,心裏跟明鏡似的。
    這幾人才能平平,難堪大用。
    但在如今的朝堂上,卻正是他需要的人物。
    他董卓出身西涼,根基在武。
    朝中能用的文人班底幾乎為零。
    這幾個牆頭草,雖然成事不足。
    但用來裝點門麵、處理些繁雜政務,卻是綽綽有餘。
    有好過無嘛。
    “幾位大人有何指教啊?”
    董卓揣著明白裝糊塗,笑嗬嗬地問道。
    周毖搶先一步,躬身作揖,姿態放得極低:
    “不敢不敢!我等是特來恭賀相國!賀喜相國!”
    “相國今日受此殊榮,乃是眾望所歸,天下之福啊!”
    “對對對!眾望所歸!”伍瓊和何顒也在一旁連聲附和。
    “嗬嗬,同喜,同喜。”董卓隨意地擺了擺手,隨即大笑道,
    “今日本相心情好,光說不練假把式!走,去醉仙居,本相做東,慶賀慶賀!”
    “相國盛情,我等豈敢不從!”
    周毖三人頓時大喜過望。
    一行人簇擁著董卓。
    在一眾官員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中,談笑風生地向宮外走去。
    儼然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權力核心。
    ......
    另一邊,袁府的馬車早已候在宮門外。
    一個身材高大、麵容英武的青年男子,正焦急地來回踱步。
    他正是袁隗的侄子,袁紹。
    見到叔父袁隗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口。
    袁紹連忙迎了上去,親自攙扶著麵色陰沉的袁隗登上馬車。
    車簾落下,隔絕了外界的目光。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的“咯噔”聲。
    車廂內,氣氛壓抑得可怕。
    袁紹終於按耐不住,率先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急切:
    “叔父,今日那董賊,可是商議了罷黜之事?”
    袁隗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球裏布滿了血絲。
    他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石頭在摩擦。
    “他沒有廢帝。”
    袁紹一愣,追問道:“那他……”
    袁隗閉上眼,吐出了幾個字,每一個字都仿佛有千斤之重。
    “他成了陛下的相父。”
    “什麽?!”
    袁紹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說實話,當袁隗在朝堂上聽到這個消息時。
    其內心的震驚,比袁紹此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身為太傅,位列三公之上,又是唯一的輔政大臣。
    本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本以為,董卓不過是他從西涼牽來的一條惡犬。
    用以清除政敵,事後再尋機除掉即可。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條惡犬不僅掙脫了鎖鏈。
    還搖身一變,成了與主人平起平坐,甚至反客為主的惡龍!
    “相父”這個名號,看似隻是一個虛名。
    卻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從他袁隗手中攥著的權柄上,剜去了一大塊肉!
    此人,絕非一介莽夫!
    袁隗心中警鍾大作。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引狼入室,可能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此人若放任不管,對他們四世三公的袁家而言,必是後患無窮!
    “本初,”袁隗的聲音變得冰冷而堅定,
    “此賊斷不可留!”
    “你立刻以我的名義,去聯合王允、黃琬等人。”
    “我們必須趁其根基未穩,在京中就將他徹底鏟除!”
    然而,袁紹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卻迅速冷靜了下來。
    他搖了搖頭,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叔父,此舉恐怕不妥。”
    “如今京中北軍、西園八校,近乎落入董賊之手,呂布的並州狼騎更是其爪牙。”
    “我等縱使聯合了那些保皇派,也不過是些手無寸鐵的文臣。”
    “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怕是白白犧牲!”
    袁隗眉頭緊鎖,盯著自己的侄子。
    袁紹的眼中閃爍著一種野心的光芒,繼續說道:
    “叔父,與其在京城坐以待斃,不如行險一搏!”
    “您在朝中穩住董賊,讓他放鬆警惕。”
    “讓侄兒離京,前往地方!”
    “隻要侄兒能執掌一郡一城,便可憑借我袁家四世三公的聲望,振臂一呼,招兵買馬。”
    “屆時再起兵勤王,與叔父裏應外合,方是萬全之策!”
    聽著袁紹這番條理清晰、野心勃勃的話,袁隗怔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張英武的麵龐,忽然有些恍惚。
    不知不覺,這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侄子。
    已經年過三旬,已經長大了。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謀劃,不再是那個可以任由自己擺布的棋子。
    袁隗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一絲落寞,還有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
    袁家這麵龐大的旗幟,他袁隗扛了五十年,也累了。
    是時候,換個新人來扛了。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靠在車廂的軟墊上,沉默了許久。
    最終,他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