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一個聲音響起。何立轉頭，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膝蓋上蓋著毛毯、麵容清臒蒼白的中年男人。
    他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卻異常明亮有神，正平靜地看著何立。
    “蒲公英先生？”白菊恭敬地開口。
    男人點了點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何立：“我是蒲公英。歡迎來到‘根須圖書館’，何立。‘蝕暗’先生在‘沉眠溫室’等你。”
    他操控輪椅轉身，示意何立跟上。
    何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各種情緒，跟隨著蒲公英，穿過一排排散發著古老氣息的書架和奇異的植物叢，走向這個地下空間更深處。
    最終，他們在一個被厚重墨綠色簾幕遮擋的入口前停下。
    一股比外麵更加濃鬱、幾乎讓人精神凝滯的奇異氣息從簾幕後滲透出來。
    “進去吧。”蒲公英的聲音帶著一絲敬畏和複雜，“他就在裏麵。記住，無論看到什麽，保持冷靜。你的答案，就在裏麵。”
    何立看了一眼那厚重的簾幕，沒有任何猶豫，伸手將其掀開。
    一股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某種龐大生機的矛盾氣息瞬間將他包裹。
    簾幕之後，是一個相對較小的溫室。裏麵沒有燈光，隻有無數種植在特殊溶液中的、散發著幽藍色和灰白色微光的苔蘚和蘑菇提供著微弱照明。
    溫室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由透明材質打造的圓柱形容器，裏麵充滿了濃稠的、如同液態星光般的銀白色液體。
    而就在那容器中央，懸浮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幾乎皮包骨頭的老者，他雙目緊閉，臉上覆蓋著呼吸器，全身插滿了數十根粗細不一的管線，那些管線連接著容器外壁的各種複雜儀器。
    最令人震驚的是，老者的身體，從心口位置開始，大部分區域竟然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虛無”狀態！仿佛他正在被某種力量從內部一點點“抹除”！
    而在老者的額頭正中，則鑲嵌著一枚指甲蓋大小、不斷散發著微弱“無”之力波動的……
    暗紫色結晶！
    那結晶的形態和氣息，與何立體內的“無之結晶”幾乎同源，但卻更加凝練，也更加……不穩定和危險！
    似乎感知到何立的到來，容器中的老者，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充滿了無盡的智慧、疲憊、痛苦，以及……一種近乎非人的、冰冷的洞悉感。
    他的目光落在何立身上，幹裂的嘴唇在呼吸器下微微翕動，一個沙啞、縹緲、仿佛直接響在何立腦海中的聲音響起：
    “你來了……‘種子’……”
    “比我預想的……要早……”
    “看來……外麵的風雨……更急了……”
    “那麽……你準備好……聆聽‘虛無’的低語了嗎？”
    “沉眠溫室”內，冰冷與生機交織的詭異氣息幾乎凝成實質。
    何立站在那巨大的培養容器前，看著其中那個半身已化為“虛無”、額嵌結晶的老者——蝕暗。
    對方那直接響在腦海中的沙啞聲音，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力量。
    “聆聽……虛無的低語？”何立重複著這句話，眼神銳利如刀，沒有任何退縮，“我需要的是掌控，而不是被低語吞噬，變成你這副模樣。”
    他的話語直接甚至無禮，但蝕暗那雙充滿痛苦與智慧的眼睛裏，反而閃過一絲近乎讚許的光芒。
    “很好……警惕……是麵對‘無’的第一要素……”蝕暗的聲音斷斷續續，仿佛每一個字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力氣，“沉溺其中者……化為虛無……抗拒恐懼者……被其反噬……唯有理解……引導……方能……稍加駕馭……”
    “如何引導？”何立單刀直入。
    “感知……它的‘饑餓’……”蝕暗緩緩道，“它否定一切……吞噬規則……並非……出於惡意……而是……其存在的……本能……”
    “就像……水向下流……火要燃燒……”
    “你要做的……不是堵……而是……為其尋找……‘河道’……”
    饑餓？本能？河道？
    何立若有所悟，下意識地回想起自己情緒爆發時，那股力量噴湧而出的感覺，確實像是一種積壓已久的本能宣泄！
    “用你的‘錨點’……”蝕暗繼續指引，“強烈的意念……是唯一的……舵……集中精神……感知你周圍……最細微的……係統波動……哪怕……是廢棄物品上……殘留的……一絲印記……”
    何立立刻閉上眼睛，摒棄雜念，將所有精神集中在那根由“變強、掌控、守護（小柔）”凝聚而成的冰冷意念之錨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這股凝聚的意念探向體外。
    起初，是一片混沌。
    但很快，在蝕暗那龐大而溫和的精神力場的隱隱加持下，他果然“看”到了！
    周圍的空氣中，漂浮著無數極其細微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能量尾跡”或“規則殘留”。
    那是曾經在此活動過的、擁有各種係統的人留下的微弱印記！【閱讀係統】留下的理解力強化痕跡、【清潔係統】留下的淨化力場餘波、【力量強化係統】留下的氣血波動殘影……
    這些痕跡對於普通人甚至大多數武者而言毫無意義，但對於感知到“無”的何立來說，它們就像黑暗中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光點！
    而他體內的那股“饑餓”本能，立刻躁動起來，發出渴望的嘶鳴，想要撲上去將這些“雜質”徹底湮滅、歸無！
    “就是現在……”蝕暗的聲音如同催眠，“引導它……像引導水流……流向……你最想……抹去的……那一點……”
    他強行壓製住那股想要肆意吞噬的本能，艱難地操控著那絲回應他呼喚的“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