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買什麽口味的冰闊落，到用什麽姿勢看操場上的兄弟們受苦，討論得不亦樂乎。
    陸川拉上床簾，隔絕了外界的光與聲，狹小的空間瞬間隻剩下他自己。
    他仰麵躺下，摸出枕頭下的手機。
    屏幕亮起，映著他還有些水汽的臉。
    他下意識點開微信，手指在聯係人列表裏滑動。
    最終停在了一個被他刪掉、卻又無比熟悉的名字上——薇薇。
    通過共同群聊，他能輕易找到她的頭像。
    那是一個卡通貓咪的頭像，有點傻，有點呆。
    要不要……加回來？
    指尖懸在“添加到通訊錄”的按鈕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那天晚上，話都已經說到那個份上了。
    按他的性格，幹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可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他的心髒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一陣發緊。
    呼吸都亂了半拍。
    害怕。
    他竟然會感到害怕。
    正當他天人交戰，糾結到想把手機丟開的時候。
    “叮咚——”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在安靜的床簾空間裏格外清晰。
    手機頂部，一條好友申請的通知欄彈了出來。
    【薇薇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陸川整個人都定住了。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足足三秒，仿佛要確認自己是不是因為太累出現了幻覺。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從心底炸開。
    瞬間衝垮了方才所有的猶豫和膽怯。
    他幾乎是從床上彈坐起來，後腦勺“砰”地一聲撞在牆上，也不覺得疼。
    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咧開，越咧越大。
    最後變成一個傻子般的笑容，眼睛裏都亮起了光。
    她……她主動加我了？
    陸川迅速點開那條申請，生怕它會消失一樣。
    用近乎顫抖的手指飛快按下了“通過驗證”。
    聊天界麵一片空白。
    陸川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腦子裏飛速旋轉，組織著語言。
    第一句話該說什麽？
    “嗨？”太蠢了。
    “你加我啦？”廢話。
    “睡了嗎？”都快十二點了，更廢話。
    他手指放在鍵盤上，刪刪改改，一個字都還沒發出去。
    就在這時，對方的聊天框裏，一個文件發送的進度條突然出現。
    然後一個視頻穩穩地落在了對話中。
    視頻的封麵是一張抓拍。
    舞台的燈光有些炫目，一個穿著軍訓服的男生微微仰著頭。
    閉著眼，一手握著麥克風，神情投入。
    雖然畫麵有些模糊，但那張側臉，陸川化成灰都認得。
    是他。
    就是他剛才在晚會上唱歌的樣子。
    陸川臉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凝固、消失，最後隻剩下麵無表情的呆滯。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懷著一種奔赴刑場般的悲壯，他點開了那個視頻。
    手機裏立刻傳出了他自己的歌聲，伴隨著台下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和口哨。
    拍攝者顯然就在一班的方陣裏，鏡頭晃動得厲害。
    但卻異常執著地一直將焦點對準台上的陸川。
    從他上台時的局促，到開口第一句的驚豔，再到後麵漸入佳境的投入……
    一分一秒，都被記錄得清清楚楚。
    歌聲並不難聽，甚至可以說相當不錯。
    可這種感覺……太怪了。
    就像一個人偷偷在房間裏自嗨，結果發現窗外趴了一圈人圍觀。
    公開處刑。
    這絕對是公開處刑！
    羞恥感像一張大網，將他從頭到腳牢牢縛住，讓他動彈不得。
    視頻還沒播完，一條新的消息彈了出來。
    是白薇薇發來的。
    【白薇薇：陸同學，唱得不錯。】
    “陸、同、學？”
    陸川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這三個字，感覺渾身的血都往腦袋上湧。
    這比直接嘲笑他一句“你好騷啊”的殺傷力，大一萬倍！
    完了。
    他腦子裏隻剩下這兩個字。
    這個臉，今晚是丟到姥姥家了，還是直接丟到了小青梅的麵前。
    他甚至能想象到，手機那頭的白大小姐。
    此刻正用她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看著視頻裏那個“深情款款”的自己。
    嘴角或許還噙著一抹他所熟悉的、淡淡的、的微笑。
    陸川再也撐不住，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整個人攤在床上，像一條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鹹魚。
    手機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砸在胸口，屏幕上還亮著那句“唱得不錯”。
    他雙目無神地望著上鋪的床板，感覺靈魂已經飄出體外。
    活人，微死了。
    與此同時，女生220寢室。
    明亮的燈光下，陳佳的聲音裏滿是邀功的興奮和不易。
    “薇薇我跟你說，為了搞到這個陸川的微信號，我簡直把一輩子的社交額度都用完了！”
    “我先問我們班長，他說不熟，我又去找體育委員，那家夥居然想趁機約我夜跑！我呸！最後還是通過隔壁班的一個哥們兒，才七拐八繞地加上了好友，簡直諜戰片……”
    陳佳口若懸河，唾沫橫飛。
    可她身邊的白薇薇，卻像一尊沉浸在自己世界裏。
    她整個人縮在椅子裏，懷裏緊緊抱著一隻半人高的棕色大熊玩偶。
    腦袋靠在熊軟乎乎的肩膀上。
    手機被她用兩隻手捧著，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照出一片柔和又……詭異的癡笑。
    視頻循環播放著。
    屏幕裏的少年閉著眼，神情投入。
    屏幕外的少女咧著嘴，一臉花癡。
    “喂！白薇薇！你聽沒聽見啊！”
    陳佳終於忍不住了，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
    白薇薇如夢初醒，眼神卻依舊黏在屏幕上，嘴裏發出夢囈般的回應。
    “嗯嗯……聽見了，佳佳你最厲害了，大功臣。”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敷衍得毫無誠意。
    拇指熟練地在屏幕左側雙擊，視頻又一次從頭開始。
    真可愛。
    白薇薇心想。
    上台的時候，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緊張得像一隻誤入人類世界的呆頭鵝。
    可音樂一響，他拿起麥克風，整個人的氣場就變了。
    那種反差感……
    白薇薇感覺自己的心髒又癢又麻。
    好想……把他抱回家。
    她無意識地收緊了手臂，懷裏的大熊被勒得變了形。
    嘴角那抹傻笑，在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又擴大了幾分。
    陳佳湊過來看了一眼，徹底沒話了。
    她看著白薇薇臉上那副“我家白菜會拱地了”的欣慰表情。
    看著那循環了至少二十遍的視頻，再看看白薇薇那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行吧。
    這孩子沒救了，已經樂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