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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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桌上那股熱氣騰騰的飯菜香,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白薇薇的表情從詫異轉為驚愕,最後定格在濃濃的擔憂上。
    她看看自己口無遮攔的母親,又立刻把視線投向陸川,心髒揪成一團。
    她知道“媽媽”這兩個字對陸川意味著什麽。
    那是他心裏最深的一道疤,是絕不能觸碰的禁區。
    而陸川,已經呆住了。
    臉上的溫和笑容寸寸龜裂,然後剝落,露出底下蒼白而空洞的底色。
    他甚至沒有去看劉燕,也沒有去看白薇薇。
    視線落在麵前那座五彩斑斕的“菜山”上,瞳孔卻失去了焦點。
    半晌。
    他才慢悠悠地,一幀一幀地,低下頭。
    他想去夾起碗裏那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
    那是他喜歡的,也是張姨親手為他燒的。
    他的手舉了起來,筷子伸了出去。
    然而,那雙都不曾晃動的手。
    此刻卻在半空中,止不住地顫抖。
    筷子尖幾次三番對準那塊肉,卻又一次次地偏離。
    最後,他放棄了。
    手無力地垂下。
    一道沙啞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從他喉嚨裏擠了出來。
    “是麽。”
    “但是我不想知道了。”
    他說的很輕,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的耳語。
    卻又重如千鈞,狠狠砸在劉燕和白薇薇的心上。
    劉燕的心髒猛地一縮,悔意如同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看著陸川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才驚覺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她以為一年多的時間,足以撫平一些傷痛。
    以為自己選在一個溫馨的時刻提起,能讓他更容易接受。
    原來,他不是走出來了。
    他隻是用更厚的冰,把那道傷口封存了起來。
    而她,親手鑿開了那層冰。
    看著少年低垂的頭顱和微微顫抖的肩膀,劉燕滿眼都是快要溢出來的心疼。
    她甚至覺得,陸川不是在怪那個女人,而是在怪她。
    怪她多事,怪她殘忍地撕開他早已結痂的傷疤。
    劉燕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個女人的臉。
    青玉啊青玉,你到底是有天大的苦衷,才舍得拋下這麽好的兒子?
    你知不知道,你離開的時候,正是他最需要你的時候!
    剛沒了爸爸的小川,唯一的依靠就隻有你,你卻自己走了……
    真不知道你現在回來,他還願不願意再認你這個媽。
    悔恨與自責交織,劉燕的眼眶也紅了。
    “小川,對不起,是阿姨不好,阿姨不該……”
    她的話沒能說完。
    陸川打斷了她。
    他抬起頭,臉上已經恢複了平靜。
    他看著劉燕,語氣客氣。
    “阿姨,沒有長輩給晚輩道歉的道理。”
    這話像一道無形的牆,將劉燕所有未出口的歉意與心疼,全都堵了回去。
    劉燕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餐桌上的氣氛,徹底僵死。
    就在這時,陸川感覺自己的左手,被一隻溫軟的小手輕輕握住。
    那觸感柔軟,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暖意。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陸川僵硬的身體有了一瞬間的鬆動。
    他側過頭,對上白薇薇那雙寫滿擔憂的杏眼。
    女孩的嘴唇緊緊抿著,卻固執地用自己的方式,向他傳遞著力量。
    不能讓她擔心。
    也不能讓劉阿姨這樣尷尬下去。
    這個念頭壓過了心底翻湧的驚濤駭浪。
    陸川收回視線,拿起自己那雙仍在微微顫抖的筷子。
    從盤子裏夾起一隻通紅飽滿的大蝦,穩穩地放進白薇薇碗裏。
    動作流暢。
    “快吃,蝦涼了就腥了。”
    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溫和,隻是帶著一點兒沙啞。
    白薇薇愣愣地看著碗裏的蝦。
    她當然看到了,他伸出筷子的那一刻,指尖那無法控製的顫栗。
    他根本就沒好。
    他隻是在硬撐。
    這個認知讓白薇薇的心髒又酸又漲。
    她抬起頭,努力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想像平時一樣,做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太陽,去驅散這片陰霾。
    “嗯!謝謝陸川!”
    她用力點頭,聲音清脆,卻在尾音帶上了一點點自己都沒發現的鼻音。
    她飛快地低下頭,假裝剝蝦,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
    這一頓飯,終究是食不知味。
    一桌子的菜幾乎沒怎麽動。
    白薇薇胡亂扒拉了幾口飯,就率先放下了筷子。
    “我吃飽啦!”
    她站起身,很自然地拉住陸川的手臂。
    “陸川,我帶你去看看給你準備的房間吧?我媽可是花了好幾天布置的,超級棒!”
    她一邊說,一邊衝劉燕使了個眼色。
    劉燕如夢初醒,連忙站起來。
    “對對,小川,快去看看,缺什麽跟阿姨說。”
    陸川沒有拒絕。
    他順著白薇薇的力道站起來,跟著她走向二樓。
    身後的餐廳,劉燕看著兩個孩子的背影。
    又看看那桌幾乎沒動的飯菜,疲憊地坐回椅子上,捂住了臉。
    白家的二樓很安靜,地板被拖得一塵不染。
    白薇薇推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門。
    “當當當當!就是這間!”
    一股幹淨清爽的陽光氣息撲麵而來。
    房間不大,但布置得極其用心。
    淺灰色的牆紙,原木色的書桌和衣櫃,窗台上還擺著一盆生機勃勃的綠蘿。
    床上鋪著嶄新的深藍色四件套,被子蓬鬆地鼓著。
    一看就被人精心晾曬過,充滿了太陽的味道。
    “怎麽樣?這套床品我專門給你挑的,酷不酷?”
    白薇薇像一隻獻寶的小貓,語氣裏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
    陸川的目光掃過整個房間。
    書桌上嶄新的台燈,衣櫃裏掛著的幾件新睡衣,甚至連垃圾桶都套好了新的袋子。
    每一個細節,都在訴說著主人的用心和歡迎。
    這本該是讓人感到溫暖的畫麵。
    可此刻,這份溫暖卻像一根根細密的針,紮在他心上。
    越是溫暖,就越是反襯出那個消息的冰冷與荒唐。
    那個女人……她要回來了?
    她憑什麽回來?
    她把他一個人丟在那個空蕩蕩的房子裏。
    現在,她要回來了?
    憑什麽?
    陸川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