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的聲音在大殿裏回響。
    “把我們自己，變成索命的幽靈！”
    這話說得輕巧，可聽在耳朵裏，卻讓人頭皮發麻。
    一百人，對陣五百精銳騎兵，還要化整為零，這不是把羊群拆開來，等著狼一隻一隻地吃掉嗎？
    “隊正，這……這不是送死嗎？”
    一名幽穀關的老兵壯著膽子，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林昊沒有生氣，他隻是笑了笑，用手指了指那剛剛畫好的丘陵圖。
    那片丘陵的地形，溝壑、山梁、隘口，竟被他畫得惟妙惟肖。
    “你們看，”
    他招呼大家圍了過來。
    “北蠻人多，馬快，這是他們的優勢。
    但在這片丘陵裏，他們的優勢，就變成了劣勢。
    馬跑不快，大部隊展不開，他們為了搜捕我們，必然要分散兵力。”
    “而我們，熟悉地形，行動靈活。他們是明，我們是暗。他們是靶子，我們是藏在暗處的獵人。”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從現在開始，忘掉你們以前學的那些戰陣，忘掉硬碰硬的打法。
    我要你們做的，隻有十六個字——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這十六個字，對於這個時代的士兵來說，聞所未聞，卻又異常的直白好懂。
    眾人麵麵相覷，眼中那份絕望，漸漸被“好奇”和“希望”的光芒所取代。
    “張大彪！”
    “在！”
    “你帶第一組，加上幽穀關的二十個弟兄，去這片亂石坡埋伏。記住，隻許用石頭砸，不許近身，砸完就跑，別戀戰！”
    “李德全！”
    “到！”
    “你帶第二組，加上二十個攜帶弓箭的弟兄，去西邊的隘口。給我用弓箭，射他們的馬，不求殺人，隻求讓他們變成步兵！射完一輪，立刻轉移！”
    林昊的指令一條接著一條，清晰而果斷。
    他將剩下的人也分成了三組，每一組都由第三隊的老兵痞帶隊，配上幽穀關的殘兵，指派了不同的任務和伏擊地點。
    騷擾、伏擊、打了就跑，絕不糾纏。
    整個戰術的核心，就是一個字——“耗”！
    耗死他們！
    “那……隊正你呢？”張大彪撓了撓頭。
    林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我帶幾個人，去給他們送份大禮。”
    他隻挑了四個第三隊裏身手最敏捷，眼神最毒辣的老兵。五個人，組成了一支真正的“獵殺”小隊。
    “記住，我們的命比北蠻人的金貴。打不過就跑，跑不過就躲，天亮之前，我們在這裏匯合。”林昊最後交代了一句。
    “是！”
    近百名士兵，分成五個小組，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破廟之外的丘陵之中。
    大殿內，隻剩下靠在柱子上的秦良月，和幾名負責照料她的親兵。
    她看著林昊離去的背影，那雙清亮的眸子裏，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
    丘陵間，北蠻的騎兵像一張巨大的網，緩緩收攏。
    帶隊的百夫長叫巴圖，是拓跋那紮麾下的一員悍將。
    昨天他的同僚被一個南朝小兵陣前斬殺，讓他覺得是奇恥大辱。
    今天他立下軍令狀，定要將這夥老鼠碎屍萬段。
    “都給老子把眼睛放亮點！他們跑不遠，肯定就藏在這些山溝裏！”
    巴圖騎在馬上，大聲咆哮著。
    他的百人隊，作為先鋒，正沿著一條山穀向前搜索。
    就在他們進入一處狹窄的隘口時，異變突生！
    “嗖！嗖！嗖！”
    兩側的山坡上，箭如雨下！
    這些箭矢，射得並不準，力道也算不上強勁，可它們的目標卻出奇地一致——戰馬！
    “希律律——！”
    淒厲的馬嘶聲此起彼伏，衝在最前麵的十幾匹戰馬瞬間中箭，陣腳大亂，將背上的騎兵狠狠地摔了出去。
    後續的騎兵躲閃不及，頓時撞成一團。
    “有埋伏！放箭！給我射死他們！”
    巴圖又驚又怒。
    然而，當他的弓箭手彎弓搭箭，看向山坡時，那裏卻早已空無一人，隻剩下幾道殘影，消失在山石之後。
    “追！給老子追！”巴圖氣得哇哇大叫。
    可他們剛追出去沒多遠，另一側的山穀裏，又傳來了一陣慘叫。
    巴圖派人一問，才知道另一支百人隊，在經過一處亂石坡時，被山上滾落的巨石和無數碎石塊砸得人仰馬翻，死傷了七八個，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狡猾的南狗！”巴圖憤怒地一拳砸在馬鞍上。
    這些南狗，像一群滑不溜手的泥鰍，又像一群煩人的蒼蠅，打不著，趕不走，隻知道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正當他煩躁不已時，一名斥候飛馬而來，神色驚恐。
    “巴圖大人！不好了！哈丹隊長……哈丹隊長他死了！”
    “什麽？”巴圖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哈丹是他最好的兄弟，武勇過人，怎麽會死？
    “怎麽死的？被誰殺的？”
    那斥候哆哆嗦嗦地指著遠處的一片密林：
    “就……就在那裏。我們小隊正在搜索，突然……突然一道光閃過，哈丹隊長的腦袋……就飛了出去。我們……我們根本沒看到人！”
    恐慌，開始在巴圖的心中蔓延。
    他帶著人，趕到了事發地點。
    隻見哈丹的無頭屍體，還保持著騎在馬上的姿勢，鮮血從脖頸處噴湧而出，染紅了整個馬背。
    巴圖翻身下馬，仔細檢查著那平滑如鏡的傷口，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一刀斃命！
    而且，是從至少十步之外，發起的攻擊！
    這是什麽妖法？
    “魔鬼……他們是魔鬼……”
    幸存的幾個北蠻兵，早已嚇破了膽，語無倫次。
    巴圖臉色鐵青，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麵對的，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是一群潛伏在暗影中，長著致命毒牙的毒蛇！
    他抬頭，看向那片幽深寂靜的丘陵，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而在不遠處的山崗上，林昊正緩緩收刀入鞘。
    他身邊，一個老兵正用一塊破布，擦拭著刀身上的血跡。
    “隊正，你這手……真是神了。”老兵的眼中，滿是崇拜。
    林昊笑了笑，沒說話。
    《斷水一刀斬》第三層的“刀勢二連斬”，配合他如今的內力，在十步之內，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剛才，他就是算準了對方小隊會經過那片林子，提前埋伏。
    第一道刀氣，斬斷了哈丹的彎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緊隨其後的第二道刀氣，才是真正的殺招，悄無聲息的，帶走了哈丹的性命。
    一擊得手，立刻遠遁。
    “走，換個地方，繼續給他們送溫暖。”
    林昊帶著他的獵殺小隊，再次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黎明前的黑暗，徹底變成了北蠻人的噩夢。
    他們時而遭到冷箭的襲擊，時而踩中簡陋的陷阱，時而又被不知從哪滾下來的石頭砸得頭破血流。
    他們的小股部隊，不斷地被蠶食，軍官被精準地“點名”。
    他們就像一群闖進了迷宮的巨熊，空有一身蠻力，卻被一群靈活的猴子耍得團團轉。
    終於天色微亮，巴圖開始清點人數，臉都綠了。
    五個百人隊，浩浩蕩蕩進來，如今，還能站著的，不足二百！
    折損了一半還多！
    可他們，連對方大部隊的影子都沒見到。
    “撤！撤軍！快撤出這片鬼地方！”
    巴圖徹底怕了，他嘶吼著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剩下的北蠻騎兵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調轉馬頭，朝著來路狂奔而去。
    晨曦中，丘陵重歸寂靜。
    破廟前，林昊帶著他的人，和另外幾支隊伍，勝利會師。
    除了少數幾人受了點輕傷，竟然無一人陣亡！
    所有人看著林昊的眼神，都變了。
    那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和敬畏。
    “隊正威武！”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緊接著，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響徹了整個山穀。
    “隊正威武！”
    “我們贏了！”
    張大彪更是激動得像個孩子，又蹦又跳。
    林昊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也是豪情萬丈。
    他看著這些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臉上卻洋溢著勝利喜悅的漢子們，朗聲道：
    “弟兄們，別高興得太早。打跑了小的，老的很快就來了。趕緊收拾東西，我們回家！”
    “回家！”
    “回家！”
    眾人齊聲怒吼，士氣高昂到了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