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夫兄,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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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腕上的佛珠微微發燙,容諫雪擰眉看她。
    裴驚絮也定定地對上男人的視線,她眼眶早已泛紅,但淚珠懸在她的長睫上,顫顫巍巍,不肯墜下。
    “隻是妾雖愚笨,倒也配不上夫兄這般大費周折地戲弄。”
    “夫兄若是想要羞辱我,大可如婆母那般,讓我在宗祠跪上幾天,不必屈尊降貴地給我希望,再親手毀了。”
    容諫雪臉色更冷:“隻是問了你幾個問題,便稱得上是羞辱了?”
    裴驚絮扯了扯嘴角,她慌亂地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她流淚軟弱的一麵。
    “夫兄想怎麽說便怎麽說吧,隻是此後,不必再請張先生來了,妾受不起。”
    容諫雪指骨泛白,聲音沉冷:“裴氏,你不必同我耍這些小性子。”
    裴驚絮深吸一口氣,梗著脖子,跪在了地上。
    她將那些課業書本放置一旁,隨即朝著書房的方向叩拜一禮:“煩請夫兄高抬貴手,就當妾愚昧無知,放過我吧。”
    說完,裴驚絮起身,並未再去拿那些課業,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江晦見狀,急忙喊了一聲:“哎!二娘子——”
    “讓她走!”容諫雪聲音冷厲,看著裴驚絮離開的方向,“哪裏學來的脾氣,任性妄為!”
    直到裴驚絮離開東院,江晦歎了口氣,無奈地看向容諫雪:“公子,您素來不輕易動怒,今日怎麽同二娘子生這麽大氣啊?”
    容諫雪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並未回答江晦的話,隻是冷聲:“關門。”
    江晦還想說些什麽,但又不知如何開口,隻能應了聲“是”。
    他先去院子外頭,將裴驚絮剛留下的課業撿起來,隨即關了門,將那些書籍紙張放在了容諫雪桌案前。
    “公子,那……今日還要張先生過來嗎?”江晦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她既自己不肯學,我又為何要當回事。”
    容諫雪低頭,去抽屜中翻找《清靜經》。
    江晦點了點頭,他的視線落在裴驚絮的那些課業上。
    書籍中夾著一些紙張,他隨意取出一張翻看。
    “卑弱第一?”江晦念出了上麵的字。
    尋找經書的動作微頓,容諫雪微微蹙眉:“什麽?”
    江晦撓撓頭:“公子,是二娘子抄寫的功課。”
    容諫雪聞言,拿過江晦手中的宣紙,擰眉查看。
    【卑弱第一。】
    【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
    ——是《女誡》。
    捏著宣紙的手微微泛白。
    容諫雪放下那張抄寫,又去翻看那些課業。
    那一遝拇指厚的宣紙上,是她抄誦了一遍又一遍的女誡。
    翻開那本書籍——這根本就不是賬簿賬本!
    是裝訂成冊的女德女訓!
    書房外,屋簷上的雨滴砸在石階上。
    翻看著那些抄送,容諫雪的眼底寸寸結冰,手背上有青筋暴起,眼中墨色翻湧,瞳孔幽冷。
    他的下頜繃緊,唇色褪盡,抿成一道毫無弧度的直線。
    【隻是妾雖愚笨,倒也配不上夫兄這般大費周折地戲弄。】
    【夫兄若是想要羞辱我,大可如婆母那般,讓我在宗祠跪上幾天,不必屈尊降貴地給我希望,再親手毀了。】
    ……
    所以,她以為他在故意羞辱她。
    送來的賬房先生,卻教她三從四德,倫理綱常。
    他“明知”她根本沒學算賬,偏生又要考校她賬簿問題,將她貶低得一無是處。
    他說,朽木難雕。
    似是想通了關節,容諫雪微微闔眼,再次睜開眼睛時,眼中淬了慍怒與薄涼。
    他捏著那遝抄寫,一字一頓地開口:“把張正叫來。”
    江晦也反應過來,急忙抱拳:“是!”
    西院,臥房。
    “姑娘,奴婢聽說老夫人那邊很是生氣,正準備罰您一個狠的呢!”
    裴驚絮慢悠悠地輕笑一聲,手中的團扇轉得翻飛:“現在,可不是她要找我麻煩的時候了。”
    “姑娘的意思是,長公子會出手,替您攔下老夫人?”
    裴驚絮挑眉:“我要的,不止這個。”
    她要登堂入室,讓他求著她教他賬本,讓她堂而皇之地進他的書房。
    “可是姑娘,長公子畢竟是老夫人親生,他當真會為了您跟老夫人翻臉嗎?”
    裴驚絮笑道:“旁人不會,但容諫雪會。”
    話本中曾寫到,容諫雪剛直不阿,從無偏私,即便是太子官家,犯了錯他照樣敢說。
    “世間唯一真君子”的稱號,可不是說說而已。
    把玩著手上的團扇,裴驚絮嬌聲道:“這幾日就說我風寒未愈,不便見客,誰來都說不見。”
    紅藥點點頭:“奴婢明白。”
    張正來到東院時,正是午時。
    夏天的日頭又熱又長,張正擦了擦額角的汗,恭敬地立在容諫雪書房外靜候。
    等了大概有半個時辰,張正臉皮曬得紫紅,他幹笑兩聲,恭聲問書房外的江晦:“江大人,敢問太傅大人何時召見鄙人?”
    江晦臉色冷沉,隻道了句:“大人正在處理公務,張先生再等等吧。”
    “那是那是,公務要緊,公務要緊……”
    張正無法,立在書房外,又生生站了兩個時辰。
    隻待日薄西山,張正腦子暈乎乎的,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整個人搖搖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一般。
    這時候,書房門打開。
    張正急忙理了理衣衫,對著書房中的男人行跪拜大禮:“草民張正,見過少傅大人!”
    書房內,容諫雪正在翻看跟賬簿有關的書籍。
    佛珠被他戴在了手腕上,並未撚著。
    即便張正行了大禮,男人的視線也並未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說話,張正便跪在地上,不敢擅動。
    隻等到太陽落山。
    張正在那石子地上又跪了一個時辰!
    雙膝酸軟,都沒了知覺!
    書房內,男人聲音冷冽,淡漠開口:“久聞張先生看賬一絕,才華出眾,容某正巧有筆賬,想請張先生幫忙算算。”
    張正躬身哈腰,笑得討好:“能幫上少傅大人的忙,草民榮幸之至!”
    容諫雪眼神示意江晦,江晦點點頭,從書房拿了隻木盒,遞到了張正麵前。
    張正笑臉接過,待木盒打開,張正看清裏頭的東西時,他臉上的笑意僵硬龜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