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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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再理會這邊,容諫雪回到書房,闔上了房門。
    他又開始抄經。
    【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
    “夫兄教訓得是,妾這塊朽木,實在難雕得很。”
    【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靜矣。】
    “隻是妾雖愚笨,倒也配不上夫兄這般大費周折地戲弄。”
    【眾生所以不得真道者,為有妄心。】
    “夫兄若是想要羞辱我,大可如婆母那般,讓我在宗祠跪上幾天,不必屈尊降貴地給我希望,再親手毀了。”
    ……
    “夫兄,放過我吧……”
    “放過我吧……”
    “吧嗒——”一聲。
    是墨汁滴落在宣紙上,發出的一聲悶響。
    容諫雪薄唇緊抿,重重地放下手上的毛筆,嗓音喑啞:“江晦。”
    “屬下在。”
    江晦推門而入,看到眼前的場景時,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隻見書房桌案周遭,皆是被公子廢棄的宣紙,攥成紙團,散落一地。
    江晦震驚地看向容諫雪。
    隻見男人微微抬眸,深邃的眼中藏著濃重情緒。
    “去書架取宣紙來,我用光了。”
    幾十張宣紙,沒寫出一遍完整的《清靜經》。
    江晦吞了口唾沫,低低地應了聲“是”。
    張正抄完那一百遍女德女訓,已經是第二日黃昏了,期間他昏死過去幾回,又被江晦用泡過薄荷的水衝醒,繼續寫。
    容諫雪有段時間曾在大理寺牢獄審查犯人,折磨人的法子,他知道得很多。
    張正最後是讓下人抬下去的,抬出府的時候,容諫雪沒讓人刻意避諱,容老夫人那邊自然而然地便知道了消息。
    一時間,容老夫人宅院的下人紛紛噤了聲,哪裏還敢再找裴氏的麻煩。
    容老夫人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
    她使勁地拍了幾下桌子,聲音尖銳:“諫雪這是想幹什麽!他嚴懲張正,不就是做給我看的嗎!”
    “哼!想讓我給那個賤人賠禮道歉,沒門兒!”
    一旁的婆子見狀,低聲道:“夫人,長公子的脾氣秉性您是知道的,說一不二,若是他當真將這事鬧去了大理寺……”
    “那你說要怎麽辦!”容老夫人沒好氣地問道。
    婆子轉了轉眼珠子:“長公子讓您致歉,您便道個歉,那裴氏還敢抓著您不放嗎?”
    “我身為容家主母,向那個掃把星道歉!?”容老夫人語調都變了。
    “也不必真的道歉,不過就是讓長公子看到罷了,夫人不如明日在前堂擺桌小席,邀著長公子跟裴氏來,這飯吃過了,禮就算是賠過了不是?”
    容氏聞言,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對,我若當真請裴氏吃飯,她也不敢不來。”
    連著兩日,西院那邊都沒什麽動靜。
    聽說是二娘子風寒未愈,不便見客,饒是三餐飲食,都是紅藥從膳房取來,送到臥房去的。
    容家雖說還未分家,但東西兩院以及容老夫人的主院都是分開用膳的,平日裏也不常見到。
    江晦去膳房守著,總算是蹲到了紅藥。
    “哎哎哎,紅藥姑娘,好久不見!”
    江晦攔住手中提著飯盒的紅藥,笑得尷尬。
    紅藥看了江晦一眼,微微福身:“見過江大人。”
    說完,她沒停步,繞開江晦準備繼續走。
    江晦見狀,急忙上前幾步:“紅藥姑娘,那個……聽說二娘子染了風寒?”
    紅藥哼了一聲:“在宗祠跪了幾個時辰,外頭又是刮風又是下雨的,二娘子就是銅身鐵腦也不夠折騰!”
    “紅藥姑娘說的是,”江晦幹笑兩聲,急忙將準備好的藥膏遞了上去,“這是我家公子特意請人調配的金瘡藥,二娘子手心不是受傷了嗎,這個藥效很好!”
    紅藥看了一眼藥膏:“不必了,我家姑娘已經瞧過大夫了,這藥膏江大人自己留著吧。”
    “紅藥姑娘紅藥姑娘!”江晦又兩步追上去,“我家公子有話想跟二娘子說,不知二娘子什麽時候身子好些?”
    紅藥皺了皺眉:“之前我們姑娘想說不讓說,如今姑娘與長公子沒什麽好說的。”
    “什麽叫想說不讓說呀,”江晦無奈地撓撓臉,“再怎麽說也是二娘子服喪期赴宴,壞了規矩,公子這才想著警示二娘子一番的,公子也不知道張正教了些那東西,說到底,也是二娘子犯錯在先啊……”
    “二娘子犯錯在先?二娘子犯錯在先!?”紅藥氣得重複兩遍,瞪著杏眼大聲道,“若不是那沈家小姐放出消息,跟姑娘說找到了二公子下落,就是八抬大轎請著,姑娘也斷不會去參加那勞什子的生辰宴!”
    這一回,江晦愣在了原地。
    他笑容微僵,聽完紅藥的話,像是還沒反應過來。
    紅藥不準備再跟他多說什麽,一把將江晦推開,提著餐盒氣衝衝地回了西院。
    東院,書房。
    手上握筆的動作停住,容諫雪睫毛抖動一下,後知後覺地抬眸,看向江晦。
    江晦低著頭,小心翼翼:“公子,屬下……屬下剛剛去沈府問過送帖的小廝了,小廝說……確有其事,是沈小姐讓他這樣傳話的。”
    他手上的毛筆沾的是紅墨汁,桌案上攤開一本賬簿,賬簿上用紅筆做著批注,是在學習如何看賬。
    紅色的墨汁滴落在賬簿上,洇出一團刺眼的紅。
    容諫雪極少做錯事。
    學術也好,奏折也好,處理公務也好,再繁雜的事務,他也能條條理順,從無紕漏。
    但他誤會她了。
    不是一次,是兩次。
    他斥責她“朽木難雕”,不堪大用,又言之鑿鑿說批判她不該去沈府赴宴,做了錯事。
    其實高高在上,先入為主的人,一直都是他。
    就好像那些關於裴氏的傳聞,他雖不在意,但到底入了耳,信了幾分。
    所以,他最開始對她的態度,就不夠公正。
    他並未調查裴氏赴宴的原因,亦沒有過問她的課業先生教至何處。
    他說,服喪期間出入喜宴,本就是你錯了。
    他說,裴驚絮,說話。
    他說,裴氏,你不必同我耍這些小性子。
    ——她其實從未向他耍過性子。
    隻是她確實曾信任於他,所以那時,他嘲諷似的詢問她課業問題,她眼中含淚,倔強地看他。
    她什麽都沒做錯,她隻是不信他了。
    ——是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