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突聞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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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灼本就是先司樂司眾女官一步回宮,又加上回宮路上出了個小插曲,結果竟然比秦司樂等人還遲些回宮。
    還好也是趕在宮門下鑰之前回了宮,倒沒惹出什麽大亂子。
    隻是這一夜之間,被困,中藥,破窗,落水,驚馬,意外一個跟著一個來。
    薑灼當夜就發起了燒。
    幸得身邊還有銅花照料,秦司樂也幫忙請了太醫,但太醫也隻說是落水受了驚嚇,需要休養幾日。
    這幾日天氣也不是很好,總是陰測測的,大片大片的黑雲隻停在天空,沒有風,雨也下不下的,徒惹得人心煩,薑灼覺得這幾天不去司樂司也好。
    隻是在榻上躺了兩天,實在有些悶,閑不住的薑灼央著銅花去外邊走走,想著可以透透氣。
    來到一處芍藥花叢時,薑灼卻聽見了宮女們閑聊起了景王妃的人選。
    “太後娘娘不僅定了上官小姐做正妃,也看中了沈家的嫡女當側妃,方才劉公公就是去送那兩道賜婚的聖旨。”
    “沈家?哪個沈家?我怎麽從沒聽說過。”
    “就是瓊花宴上跟薑司樂一起填詞作曲的沈家小姐,好像是叫沈什麽芷來著……”
    是沈觀芷。
    薑灼暗暗思定,景王選妃之事果然還是跟前世一樣的走向。
    “薑姑娘——”忽有來人叫住站在花叢中的薑灼,“您在這兒啊!”
    先前兩個閑聊小宮女這才看見身後的薑灼,自覺言行不妥,驚慌行禮。
    薑灼無所謂地擺擺手,並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轉頭看向來人。
    “李嬤嬤好,今日您怎麽來了?”
    薑灼注意到,李嬤嬤方才依舊是稱呼自己為薑姑娘,料想是景王妃人選已定,自己也沒有留在宮中的必要了。
    “太後娘娘請您去慶壽宮一趟,說是有話交代您。”
    李嬤嬤眼神躲閃,語焉不詳,像是知道什麽但又不敢說。
    天空閃過一道鋒利亮光,是有閃電劈過,幾息之後才在雲端傳來了沉悶的隱雷聲。
    薑灼皺了皺眉頭,隱隱感覺有點不安,但也隻說要先回房中取琵琶,再跟李嬤嬤走。
    “姑娘今趟不必再取琵琶,怕是……姑娘大病初愈無暇再彈。”李嬤嬤卻製止道,臨了,怕是薑灼不信,又補上一句“是太後的意思。”
    “是太後娘娘今日心情不好嗎?”薑灼小心試探道。
    李嬤嬤搖搖頭,神情複雜,卻什麽也不肯說了。
    薑灼便也不再多問。
    來到慶壽宮的薑灼,這次倒沒有多等,李嬤嬤打了個招呼,便直接讓薑灼進去了。
    隻是在踏入宮門之前,薑灼抬頭看了看簷外幾近要壓下來的烏雲,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濃。
    “來了?”
    太後依舊高坐榻上,隻是這次撤去了屏風。
    先前瓊花宴,太後也是垂簾而坐,更兼有外男在場,薑灼都沒有抬頭。
    這還是薑灼第一次看到太後真容。
    薑灼注意到,太後梳著九龍花釵冠高髻,銀絲已摻入兩鬢,眼角皺紋亦如鳳尾般形散開,溫潤的眼眸卻讓她看起來慈祥與威嚴並在。
    “下官給太後請安,祝太後娘娘鳳體康健,福壽綿延。”
    “下官?”太後呷了一口李嬤嬤端來的茶,“看來這些時日,你倒是已經適應司樂女官這一官職了。”
    “回太後娘娘的話,阿灼初來尚儀局,資曆尚淺,但隻要是太後吩咐的,阿灼定然盡力去學去做。”
    太後對薑灼的改口不置可否,反而是命人將一本奏折遞給了薑灼。
    “看看這個。”
    這是地方官員送呈給天子的奏折,按理說薑灼不該看。
    但它既出現在自己麵前……
    薑灼心中的不安感愈加強烈,不敢再有過多的猜測,也沒有再講什麽禮數,薑灼幾乎是有些慌張地接過了奏章,打開——
    [竊見故參知政事薑惇,致仕歸鄉。詎意本月廿七日道次衢州信安縣境,遭劇寇截掠,不幸殞命。臣聞震駭,謹以聞。伏乞陛下敕本路提刑司限十日劾賊,付大理寺論斬。]
    薑灼自小沒有私塾教師,她的字是由薑惇一筆一畫教的,但薑灼感覺現在有些看不懂這些字了。
    可能是因為前幾日生病了吧。
    應該叫李嬤嬤幫忙念一下的,薑灼抬起頭來想要求助李嬤嬤。
    大朵大朵的淚花卻從薑灼眼眶倏然落下,暈濕了奏章的墨跡。
    醞釀了數日的暴雨也隨之落下,啪嗒啪嗒地擊打著廊外的青石磚,激起了這些日子積攢的暑氣和灰塵。
    被昔日不如自己的公子小姐奚落當樂伎的時候,薑灼沒有哭;被武威侯強鎖暗室下迷藥的時候,薑灼沒有哭;被紈絝惡徒當街縱馬追逐攔路的時候,薑灼也沒有哭。
    但現在薑灼哭了。
    “……逝者已逝,薑姑娘切勿太過傷悲,”李嬤嬤遞來一張手帕,歎息道,“薑姑娘病才剛好,若是薑副相泉下有靈,也定然不希望你為此折損了自己的身子。”
    薑灼不可置信看著李嬤嬤,她不明白李嬤嬤在說什麽。
    父親不可能死,前世父親抄家流放,是往北走的,這一世的父親辭官回鄉,是往南走的。
    除非,除非是有人要害父親!
    薑灼盯緊了奏章上的流寇二字。
    父親再怎麽說都是正二品大員,薑府人員又眾多,父親回鄉是不可能不帶些家丁護院的。
    到底是什麽流寇膽敢劫掠前任副相,又是什麽流寇能夠殺害薑府一眾護院?
    “陛下得知薑副相的消息也萬分痛心,又聽聞你這兩天在司樂司中受了不少委屈,特此下了恩典。”
    太後慈祥柔和的嗓音,帶著了不可質疑的威嚴。
    一直隨侍太後身旁的小內監聞言清了清嗓,唱旨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故參知政事薑惇之女薑灼,性情溫良,德行端莊,侍奉太後盡心盡力。今因其父途中遇害,特加撫恤,封為——”
    跪伏在地的薑灼神思恍惚,沒有聽見後麵的內容。
    這宮中的夏蟬叫得太過淒切了,薑灼想,細銳如銀針穿耳一般,但聽久了反而覺得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