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自願捐藥

字數:4759   加入書籤

A+A-


    正月十八的日頭懸在軋鋼廠煙囪上頭。
    食堂門口的隊伍比年前還長,工人們跺著凍麻的腳,眼睛盯著窗口那塊小黑板。
    粉筆字寫得歪扭:今日供應:菜粥一人一碗。
    許大茂擠到前頭敲窗口:“又他媽是粥?過年吃糠現在喝稀,當我們是牲口啊?”
    老趙從窗口探出半張臉:“有粥不錯了!嫌稀回家喝風去!”
    隊伍後頭一陣騷動。
    秦淮茹扶著個老工人過來,那人臉色蠟黃,走路打晃。“劉師傅暈倒了!說是三天沒吃上幹糧!”
    人群嗡地圍上來。何雨柱從庫房出來,手裏拎著半袋麩皮:“扶食堂去,熱點稠粥。”
    許大茂扯嗓子喊:“喲!領導開小灶就是不一樣!麩皮都藏著掖著!”
    那袋麩皮分明是飼料廠的下腳料,袋子上還印著“畜用”紅字。何雨柱沒搭理,舀出麩皮摻進粥鍋,拿鐵勺攪得冒泡。
    劉師傅灌下熱粥緩過氣,眼淚掉進碗裏:“我家六口人,糧本早見底了……孩子餓得啃炕席……”
    隊伍安靜下來。有人默默退後,把位置讓給臉色更差的。
    孫建國小跑著遞過電報:“壞事了!支援糧車在張家口遇雪崩,鐵道搶修最少十天!”
    人群炸了鍋。許大茂蹦起來罵:“十天?餓死算工傷嗎?”
    何雨柱抓起電話要通市糧辦。對方公事公辦:“紅星廠配額已發完,特殊情況打報告走流程。”
    “流程多久?”
    “至少一周。”
    哐當摔了電話,何雨柱掃視食堂。角落堆著年前剩下的粉絲頭碎末,缸底沉著醬渣,牆根還有半麻袋酒糟——食堂老王私釀白酒剩的料。
    “老趙,”他扯過圍裙,“粉絲泡發剁碎,醬渣兌水熬湯,酒糟摻麩皮蒸餅子!”
    老王急了:“酒糟是喂豬的!”
    “現在喂人!”何雨柱已經掄起菜刀剁粉絲。
    晌午開飯時,窗口擺出三桶黑乎乎的糊糊。工人抻脖子看:“這啥玩意?”
    “粉絲醬渣粥,管夠。”何雨柱先舀一勺喝了。
    許大茂湊近聞:“嗖了吧?”
    老趙瞪眼:“放屁!剛熬的!”
    到底沒人敢先動。秦淮茹擠上前:“給我來碗。”她喝得急,嘴角沾著醬渣。
    陸續有人跟上。食堂漸漸響起吸溜聲。許大茂憋到最後一個,喝半碗呸地上:“豬食!”
    但沒人接茬。
    大家都埋頭喝粥,喝完了拿水涮碗,涮完的水也仰脖子灌下去。
    下午廠辦開會,煙霧嗆得人睜不開眼。李副廠長敲桌子:“工人吃不飽就要鬧事!誰有辦法?”
    采購科長老劉嘀咕:“黑市糧價翻三倍了……”
    “那也不能買!”楊廠長摔了茶缸,“這是原則問題!”
    何雨柱一直沒說話。散會後他攔住老劉:“黑市在哪?”
    老劉嚇得捂他嘴:“祖宗!你想挨槍子兒?”
    天黑透時,何雨柱騎車繞到北新橋。胡同深處有個棚子,人影綽綽,空氣裏有炒麵粉的焦香。賣糧的裹著破軍大衣,手指比劃:“棒子麵五毛,白麵八毛,不要票。”
    何雨柱捏把麵一搓:“摻了一半石膏粉。”
    賣糧的變臉:“愛買不買!”
    棚子後頭突然亂起來。市管辦的手電光亂晃:“抓投機倒把!”
    人群四散奔逃。何雨柱被人流卷著跑,胳膊猛地被拽進岔路。拉他的是個戴狗皮帽的老漢:“幹部同誌別摻和!”
    老漢袖口露出半截糧本,蓋著紅星廠食堂的紅章。何雨柱反手扣住他:“老孫頭?”
    老孫頭哆嗦著掏出個布包:“我就換點藥錢……老伴癱炕上等藥呢……”
    布包裏是廠裏發的勞保手套,拆了線重織成小孩毛衣。何雨柱鬆開手:“糧本哪來的?”
    “撿……撿的……”
    回廠路上,何雨柱車把掛著那包毛衣。保衛科值班室亮著燈,他拐進去查領糧記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簽名裏,有個“孫”字寫得特別大。
    次日清晨,食堂窗口貼出新告示:以舊勞保物品換糧,自願原則。
    工人圍看議論:“破手套能換糧?”
    老趙搬出秤:“棉衣一斤換三兩棒子麵,膠鞋一雙換半斤!”
    隊伍動起來。有人跑回家抱來舊工作服,有人拎來磨破的棉鞋。許大茂蹲旁邊冷笑:“破爛換糧?騙傻子呢!”
    但換糧台前漸漸排起隊。秦淮茹遞過棉襖:“孩子他爸留下的,沒舍得扔。”
    老趙稱重:“四斤二兩,換一斤二兩六錢麵。”
    婦女們眼睛亮了。更多人回家翻箱倒櫃。
    許大茂溜到廠後牆,扒開磚縫掏出個布包——是年前偷藏的半袋白麵。他剛要走,撞上何雨柱。
    “喲,許師傅也來獻愛心?”何雨柱踢踢布包。
    許大茂結巴:“我……我捐麵!”
    那袋麵進了粥鍋。工人看見白麵粥,歡呼起來。許大茂牙咬得咯吱響。
    中午市管辦突然檢查。李科長指著換糧台:“非法交易!全部沒收!”
    工人圍住不讓搬。老周舉著鐵錘:“咱換的是破爛!犯哪條王法?”
    李科長掏紅頭文件:“第58條!禁止物資私下流轉!”
    何雨柱亮出工會證明:“職工互助自救,廠黨委批準過。”
    “批準文件呢?”
    “楊廠長口頭同意。”
    李科長冷笑:“空口無憑!”
    人群後頭響起喇叭聲。楊廠長下車走來:“我現在書麵批準!”當場簽了字。
    李科長臉青一陣白一陣。工人鼓掌喝彩時,許大茂悄悄溜向車庫。
    夜裏,何雨柱清點換來的舊物。棉衣堆裏摸出硬物——是本糧冊,記錄著年前糧票發放,缺了三頁。
    他打手電照棉衣內襯,有線頭新縫的痕跡。拆開線,裏頭藏著糧票,整整十五斤。
    腳步聲從庫房後門傳來。何雨柱吹滅手電。
    黑影撬鎖進門,直奔棉衣堆。手電光突然亮起,照見許大茂慘白的臉。
    “找這個?”何雨柱晃著糧冊。
    許大茂撲過來搶:“還我!”
    打鬥聲引來人。棉衣撕破,糧票撒了一地。許大茂被扭住時還在罵:“你們官官相護!”
    楊廠長聞訊趕來,翻看糧冊手發抖:“年前缺的糧票……是你偷的?”
    許大茂蔫了。工人舉著煤油燈圍過來,火光映著一張張怒容。
    “送派出所!”老周喊。
    “等等。”何雨柱撿起張糧票,“這票是假的。”
    燈光下,糧票水印模糊,紙張粗劣。
    許大茂突然癱軟:“李科長給我的……說查不出來……”
    真相大白。李科長倒賣糧票,用假票頂替,許大茂當幫手。年前福利短缺全是這兩人搞鬼。
    楊廠長當場宣布:“給許大茂記大過,報警追查李科長。”
    工人鼓掌時,何雨柱望向食堂窗外。老孫頭縮在牆角,正把換來的棒子麵倒進老伴的藥罐裏。
    第二天,換糧台多了個紙箱:自願捐藥,裏頭漸漸堆起藥瓶紗布,還有半瓶跌打酒。
    粥鍋熱氣蒸騰,模糊了窗上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