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陸陽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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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佳的指導富有技巧,她從不強求趙茉莉完成某個具體指標,而是將訓練融入到“警察抓小偷”、“兔子跳房子”之類的遊戲中。
趙茉莉的玩心被充分調動,外加鄭青桐的陪伴,在追逐和跳躍中,不知不覺就消耗掉大量卡路裏。
轉眼十天過去。
趙茉莉臉蛋似乎小了圈,下巴的輪廓也清晰許多。
最顯著的變化是,她可以連續跳繩二十下,雖然姿勢依舊笨拙,但對她而言已經是了不得的突破。
大年三十,陸遠開著車,載著老婆孩子來到陸建國夫婦住的老小區。
樓下,趙強正領著趙茉莉擺弄一掛小鞭炮,瞧見陸遠的車,遠遠地揮起手。
“幹爹!幹娘!陽陽!”
趙茉莉丟下手裏的炮仗,像顆小炮彈似的衝過去。
陳小苗剛下車,就被抱了個滿懷。
“哎喲,俺的乖囡。”
她笑著揉揉趙茉莉的腦袋,從車裏拎出大包小包的年貨:“恁媽哩?”
“媽媽在樓上跟太奶奶包餃子呢。”
“茉莉,和幹娘一起去幫忙好不好?”
“嗯!”
幾人說說笑笑地上了樓。
八十平米的老房子,齊莉莉和孫玉梅正圍著一張小方桌擀皮包餃子,電視裏放著春節聯歡晚會的前瞻報道,聲音開得老大。
不大的客廳,一下子塞進六個大人兩個小孩,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趙強搬來幾張塑料凳,才勉強夠坐。
大人們湊在一塊兒,話題自然而然就繞到房子上。
“爺爺,奶奶,說真的,你們該考慮換個地方了。”
陸遠看著被東西塞得滿滿當當的客廳,再次提起給二老搬家的事:“這樓上樓下的,又沒電梯,萬一哪天腿腳不方便,多折騰。”
陸建國端起茶杯,吹吹熱氣:“住習慣了,街坊鄰居都熟,方便。再說,我跟你奶奶身體好著呢,再爬十年樓梯都不成問題。”
孫玉梅跟著附和:“就是,搬去別的地方,人生地不熟,串個門都找不著人,多冷清。”
勸不動老兩口,陸遠又把目光轉向趙強。
“強子,你也一樣,茉莉越來越大,地方肯定不夠住,你現在跟著呂鑫,收入也不低,該換就換。”
趙強憨厚地撓撓頭:“遠子,這不是……想再等等嘛,等茉莉上小學,到時候找學區房,一步到位。”
他明白,自己能有今天,全是托陸遠的福。
呂鑫待他不薄,大有把他往管理層培養的架勢。
如今收入在江城買套好房子不是不行,可還是心裏不踏實。
陸遠沉吟片刻,最終下定決心:“總這麽拖著也不是辦法,要不這樣,等小苗畢業,咱們幹脆一塊兒搬去首都。”
不等幾個大人回話,兩個剛從陽台溜進來的孩子正好聽見。
趙茉莉的小腦袋“嗡”一下,噠噠噠跑到陸遠跟前,眼眶裏蓄起水汽。
“幹爹,你要搬家去首都嗎?”
“怎麽了,茉莉?”
趙茉莉的小嘴一癟,委屈極了。
“那……那我以後是不是見不到陽陽了?”
陸遠瞧著幹閨女快要急哭的模樣,心裏一軟,趕緊將她抱到腿上。
“傻丫頭,幹爹怎麽會不要我們茉莉呢,你和爸爸媽媽也可以一起搬去首都呀。”
他如果去首都,呂鑫留在江城便失去意義,趙強跟著工作走,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真的嗎?”
趙茉莉抽噎著,淚眼汪汪地確認。
“幹爹什麽時候騙過你?”
陸遠語氣篤定。
趙茉莉瞬間破涕為笑,從陸遠腿上跳下來,一把拉住陸陽,原地蹦躂起來。
“耶,我和陽陽要去首都咯!”
大人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方才關於搬家的爭執和顧慮暫且擱置。
陸建國和孫玉梅對視一眼,眼裏雖然還有不舍,卻也沒再辯駁。
他們心裏清楚,孫子說得對,一把年紀是該享享清福。
……
下午,大人們在屋裏忙活年夜飯。
趙茉莉還沉浸在可以和陸陽一起去首都的巨大喜悅裏,她盤腿坐在地毯上,擺弄著自己的小熊玩偶,嘴裏哼著老師教的兒歌。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麽,扭頭問陸陽:“陽陽,我們搬去首都,青桐怎麽辦呀,她也能跟我們一塊兒去嗎?”
陸陽輕輕搖頭:“不可以。”
趙茉莉笑容凝固。
她隻有兩個朋友,一個是陽陽,一個是青桐。
搬去首都,就見不到青桐。
可是不搬去首都,又見不到陽陽。
小小的她,第一次體會到左右為難的滋味。
“那……那怎麽辦呀?”
小姑娘的腦筋轉不過這個彎,小嘴又開始往下癟。
陸陽語氣平靜地解釋:“我們都是小孩子,這種事情我們說了不算。”
趙茉莉失落地垂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小熊的耳朵。
陸陽看著她沮喪的模樣,心裏也泛起一絲無力。
他想了想,又安慰道:“你也別著急,還有好幾個月呢……說不定到時候會有辦法。”
“真的嗎?”
趙茉莉抬起頭,重新燃起希望。
在她單純的世界裏,陽陽就是無所不能的。
隻要陽陽說有辦法,那就一定有辦法!
……
過完年,臨近午夜十二點,陸遠和陳小苗一家準備告辭離開。
爺爺奶奶家畢竟太小,有孩子後實在住不下。
回到自己家,已經是大年初一的淩晨。
陳小苗替兒子掖好被角:“陽陽,早點睡,明兒還得去給爺爺奶奶拜年哩。”
“知道哩,媽。”
燈光熄滅,陸陽睜著眼,毫無睡意。
他悄悄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點開WX,找到那個向日葵頭像。
【睡了嗎?】
信息發出去不過數秒,對方立馬回複。
【沒。】
【下來走走?】
【好。】
陸陽悄無聲息地滑下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亮,迅速地穿好衣服和外套溜出家門,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淩晨空氣清冷,小區裏還彌漫著濃烈硝煙,遠處偶爾還有一兩聲煙花的炸響。
陸陽熟門熟路地來到花園中央的秋千旁。
鄭青桐已經在矗立等待,像一尊精致的雪人,融在清冷的月色裏。
“冷不冷?”
陸陽走到她麵前,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一團霧。
“還好。”
鄭青桐搖搖頭。
兩人並肩站著,一時無話。
對於他們而言,沉默並非尷尬,而是一種習慣性的共處方式。
半晌,還是陸陽先開口。
“你家……今天還吵架嗎?”
鄭青桐點頭,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嗯……我爸喝多了,先是和我媽吵,然後把我爺爺從鄉下帶來的臘肉和土雞蛋,都扔到了樓下垃圾桶裏。”
她沒有說原因,但陸陽能猜到。
無非是她母親又嫌棄那些東西“土”、“不衛生”,而她父親借著酒勁,用一種最傷人的方式,發泄著夾在中間的無力和煩躁。
“我爺爺奶奶明天一早就回鄉下,他說城裏的年太金貴,他們過不慣。”
一句話,道盡了兩位老人所有的心酸和無奈。
陸陽想說點安慰的話,卻發現任何語言在現實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說到底,他隻是個三歲半的孩子。
他本還想告訴鄭青桐自己未來可能搬家的事,可看她心情如此不好,最終還是打消念頭。
“以後……”
陸陽再次呼出一口冷氣:“如果家裏讓你不開心,你就給我打電話,或者發消息。”
鄭青桐抬起眼,清冷的月光下,青黑的眸子像兩顆浸在水裏的寶石。
“然後呢?”她嚐試著輕聲詢問:“你能把我接走嗎?”
“不能。”
陸陽搖頭。
他無法回答“能”。
他隻是個三歲半的孩子,一個在法律上沒有任何行為能力的個體。
沒有任何辦法將鄭青桐從家庭的泥潭裏“接走”。
“也是,你明明比我還小一歲……”
鄭青桐自嘲笑笑,眼裏的光亮漸漸黯淡。
“但是。”
陸陽打斷她,堅定地握住她冰涼的指尖。
鄭青桐身體微微一僵。
掌心傳來的溫度像一簇火苗,順著她的手臂,緩慢地驅散走午夜的寒意。
“我可以趕來陪你坐一會,聽你說話,或者……什麽也不說,就像現在這樣。”
這是當下陸陽唯一能給出的承諾。
一個孩子對另一個孩子的,最樸素,也最真誠的承諾。
鄭青桐牢牢抓緊陸陽手掌,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兩人誰也沒有再開口。
遠處的煙花聲已經徹底停歇,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隻剩下彼此清淺的呼吸聲,交織在清冽的空氣裏。
“我該回去了。”鄭青桐先鬆開手,將手揣回羽絨服口袋,仿佛想留住那點殘存的溫度。
“好。”陸陽點頭:“上去給我發個消息。”
“嗯。”
鄭青桐轉身,一步步走回單元樓,背影單薄卻挺直。
樓道裏的聲控燈亮起,又熄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