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節 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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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年終考核檢查的結束,如同在街道那時候一般,一年的工作走向了尾聲,基本除了必要的監督檢查外,其他的工作也一點點的停頓了,唯一的重要工作可能就是全年的總結與表彰大會了。蘇牧明顯感到了局裏所有人員的到勤率是越來越低了,跟在街道的時候也是如此的類似。“也許除了最上麵,可能全國的政府機構都差不多吧。”蘇牧這樣對自己默默說道。
一天,蘇牧正百無聊賴的坐在自己辦公桌前上網玩時,突然傳來了嚴中華的聲音,“小蘇,今天下午方便嗎?”
“我今天下午沒有什麽事情啊。”蘇牧有點疑惑的看著嚴中華,“嚴科,是有什麽工作要做嗎?”
“那你下午兩點到五裏公園一趟,你原來的那個街道在這個五裏公園組織了一個的迎接新年的宣傳活動。昝秋宇、王長坤他們現在都有事不方便去,那邊又是你的娘家單位了,你去一趟,跟那邊的安監站一起做個安全宣傳工作。結束後你就不用回辦公室了,直接回家吧。”嚴中華向他解釋道。
“好的。”蘇牧應道。
五裏公園的位置就在蘇牧參加的第一次拆遷工程所在地的附近,經過兩年多的建設,那片區域已經幾乎看不出原貌了,可以說是初具城市概貌了,周邊已經有三個小區化的農民集中居住區,因此政府就在這邊建設了這個公園,而公園名字來自於這片地原來的地名,據說這片地曾經離最近的鄉鎮有五裏遠。蘇牧到達公園後發現自己實際上根本就沒事可做,隻是在安監站的宣傳點上跟人閑聊而已,少數過來對安全知識進行谘詢的村民也都是街道安監站的工作人員接待的。
蘇牧於是跟已經熟悉了的安監站繆站長說了一聲,表示想在這個公園裏轉轉。繆站長聽了之後笑了起來,笑著說蘇牧也是這片公園建設的貢獻者,卻還沒看過這個公園呢,應該去看看的,然後就讓他自由活動,並表示有事會電話聯係他。
這個公園是剛剛建好的,屬於街道城市化建設的一部分,也是這個街道的第一個社區公園,顯然街道辦事處在建設中是用了心思的,將廉政宣傳、擁軍宣傳等元素也融入到裏麵了。蘇牧邊晃悠邊心中有點感歎,十年後恐怕沒人再會想到這裏曾經是一片墳地吧。走著走著,蘇牧突然發現前麵有一個熟悉的身形,猶豫了一下後喊了一句:“陸陸?”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蘇牧笑了,確實是陸陸,立即快步上前,而陸陸也停下了腳步。兩人互相打起了招呼,互相詢問著對方的近況。陸陸已經被調離了招商辦公室,在街道的工業辦工作。
“還是你們好,過了那道坎了。我現在都不知道前路是什麽了?”陸陸說的有點消沉。
蘇牧有點理解,實際上他在今年上半年的時候就也有點焦慮了,隻是因為他在過了司法考試後,覺得自己終究還有路可走,所以才能相對平和一點,何況他在三年期滿時抓住了這次微弱的機會進了局裏,才讓他能夠現在心態安穩。蘇牧看著陸陸,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本身就不會安慰人,更覺得這時候由他說出來的安慰的話恐怕都有點傷人,最後蘇牧隻是拍拍了陸陸的肩膀就轉移了話題:“聽說你情場得意啊?”
“啥情場得意,就是有了一個女朋友而已,在街道的衛生院做護理工作。”陸陸苦笑著答道,“先處著吧,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長久?我們倆的收入就這麽點,太難了。”
“慢慢來吧,還有機會吧,區裏不可能隻給這一次機會的,明年再試試。”蘇牧隻能心虛的用不確定的未來寬慰他。
兩個人走在公園裏的林蔭道上,畢竟是新建的公園,時不時透出一股新的味道,比如那些還未長大長開的樹木。
“對了,你有沒有收到以中央大學生村幹部工作領導小組組長、國家的副**的名義發出的祝福短信啊?”陸陸突然問道。
蘇牧愣了一會:“我也收到了,是詐騙短信吧?”
“應該不是,我問了大家,都說收到了,現在看來連你們已經服務期滿離開的都收到了。”陸陸頓了一下,“看來現在中央對大學生村幹部工作很重視啊。”
“嗯嗯,那是好事啊,這樣可能我們這些大學生村幹部的機會能夠更多一點吧。”蘇牧看著兩邊的園景,有點心不在焉的回道。
“應該是吧,至少有點希望,雖然希望不大,但至少大學生村幹部不是隻是地方上的做法了。”陸陸說的有點黯然,“應該更有保證一點吧。”
“你們現在怎麽辦的?服務期滿了,人又在街道,你們怎麽算啊?”蘇牧問道。
“重新簽了大學生村幹部的聘用合同。”陸陸重新顯得有點落寞,“服務期限又增加了三年。”
蘇牧聽著沒有再回答,他怕再說那些空洞的安慰話,會被人認為是一個上岸的人對還在水裏撲騰之人的一種居高臨下。
“你今年過年準備何時回去?”
“今年不回去了,她這個春節要值班,我也沒啥臉回去過年,就在這邊過年吧。”陸陸歎了一口氣。
“那春節裏找你們一起玩。”蘇牧點點頭笑著道,“這座城市,雖然春節不熱鬧,但是還是可以逛逛的。”兩個人開始聊起了沒有營養的話題,直到結束。
年終的總結與表彰大會終於在全局人員的期待下開始了。雖然大會的籌備工作都是由局辦公室負責的,但是蘇牧作為局裏的年輕同誌,也在開會當天被安排了一項任務:負責簽到。蘇牧不僅要保證所有與會人員都做好簽到,並在簽到時將會議資料發放到位。
大會是放在政府大樓隔壁的區委黨校大禮堂舉行的,蘇牧到的時候已經有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將大堆的會議資料擺放在簽到台的後麵了,蘇牧跟辦公室主任打過招呼後就到了自己的崗位上。九點左右,與會人員一個個的到來,並在簽到台簽到。蘇牧這時才發現原來區裏安全生產委員會涉及的部門居然有那麽多,安全生產的職能幾乎涵蓋了區裏所有的職能部門,讓蘇牧感覺這個二十人左右的安監局像一個草台班子了。蘇牧不由的看向離他不遠的貴賓休息室,他知道裏麵坐著這個區的區委書記、區長以及分管安監的瞿副區長,本來他還嘀咕為什麽區裏的兩位主要負責人都要來參加會議,現在他似乎理解了,安委會和安監局似乎是兩個概念啊,雖然安委會的具體工作基本都是安監局負責的,蘇牧更明白了這個總結與表彰大會為何要以安委會的名義召開了。
會議的流程是固定的,首先是分管副區長瞿區長講話,對全年工作進行了總結;然後是安監局局長林姚施代表安委會宣讀年度先進名單;第三是頒獎;第四是獲獎人員及單位交流發言;最後是區委書記講話。整個大會基本都讓蘇牧昏昏沉沉的想睡覺,隻有幾點讓蘇牧能夠振作了一下精神。首先是年度工作總結中,蘇牧第一次知道了原來生產安全事故的調查工作也是由局裏負責的,甚至可以說就是由他所在的監督執法科負責的,而且今年總共發生了14起事故,其中包含了8起建築事故,甚至其中一起還屬於較大事故,當然較大事故是由市局負責調查的。蘇牧不由的為整個區裏發生這麽多事故感到心驚,也不由的感受到安全生產管理工作的重要性,感受到自己這個崗位的分量,可是想想這半年左右的監督工作,卻又感覺似乎將工作看的過於兒戲了,還是如王長坤在一次酒局中跟他說的那句,“不要覺得喝酒是小事,這也是工作方法啊,不然我們怎麽跟企業的人打成一片。”蘇牧的思維當時就發散了,並開始陷入了一種糾結之中,對於瞿區長之後的總結內容,幾乎沒有入腦,隻是在提到差距時入腦入心了幾句,比如今年的考核在全市是中遊水平、局裏工作處於被動應付、工作的質效不好。
真正把蘇牧的思維拉回到會場的是會場內響起的熱烈的掌聲,蘇牧這時才注意到已經進入受表彰人員的領獎階段了。蘇牧看著一個個上去領獎的人員,嘴角不由的歪了一下,他知道這些人領的獎勵證書裏麵是空的,隻有一個紅色的封麵,是為了方便領導頒發。在大會結束後,那些人還需要到局辦公室去領取獎勵證書的內頁,當然還有獎金,金額不高,1000元。蘇牧在聽到這個金額的時候,初始還是有點眼紅的,畢竟他從小到現在都窮慣了,即使現在收入增加了,但也改不了他的這個本性了。
不過蘇牧的思維很快又飛走了,因為獲獎人員的交流發言,在蘇牧聽來就是又臭又長,完全讓人提不起傾聽的欲望。最後讓蘇牧認真聽的是區委書記的講話,蘇牧是第一次聽這麽大領導的講話,感覺書記自有一種光環。蘇牧邊聽邊總結著書記的講話,最後發現講話的套路跟之前三年的街道黨工委書記講話套路都差不多,都是先肯定成績,對當年工作給予總體肯定;然後分析形勢,指出工作的任重道遠;第三是要求狠抓重點,確保明年任務的完成;最後是要加強領導,對取得的成績要長效化。
“也許領導們都是這麽講話的吧,可能這就是政治性的體現。”蘇牧咂咂嘴,對自己暗暗道。不過最後讓蘇牧感到驚奇的是,區長在整個大會過程中除了參與頒獎之外,隻是做了一個擺件,連講話都沒有講。蘇牧十分不理解,隻能在回到辦公室後向嚴中華討教。
“區委書記才是***,他已經講話了,區長還講啥啊。”嚴中華看了看好學的蘇牧,慢悠悠的說道,“區長來是因為他需要來,而他不講話是因為不需要講話。”
蘇牧沒有完全聽懂,但是也隻能裝作懂了的樣子點點頭。但是嚴中華顯然看出了他的不懂,寬慰的加了一句:“你不懂也正常,這是領導們的事情,而且這是政治規矩,等你懂了你也就可以做領導了。”
蘇牧點點頭,決定不再深究,反正這些都跟自己無關,何必給自己添煩惱。
年終總結和表彰大會結束後,局裏工作紀律變得更鬆弛了,很多同事都要近十點才來,連之前一向準時到的嚴中華都開始遲到了,不少人甚至在吃過中飯後就回家了。在最後幾天,局裏就沒有幾個人了,隻有在發年貨和發錢時才再次出現了全體人員到單位的情形。
那天上午,辦公室主任突然來到監督執法科,“小蘇,就你一個人在啊?”
“是的,陳主任。”蘇牧的眼睛離開了眼前的電腦屏幕,電腦裏正在播放當季的韓劇。
“你通知一下你們科室的人,讓他們今天來辦公室領取一下補貼。你通知後就先來辦公室領你那一份。”陳主任點點頭說了一句後就走了。
蘇牧雖然沒有完全搞明白陳主任的意思,但還是立即通過電話通知了科室的所有人,包括陳局和陸主任。然後就一個人先去了辦公室。蘇牧一進局辦公室的辦公室,就看到陳主任正和局裏的會計在聊天。陳主任看見蘇牧,笑笑道,“小蘇,通知到位了?陳局和陸主任也通知了吧?”
“陳主任,都已經通知了。”蘇牧點點頭看著兩人,有點不知所措。
“那行,在會計這邊,你先簽字吧。”陳主任指了指一旁的會計。會計笑了笑,拿出幾張表格,“小蘇,在你自己名字後麵簽字。”
蘇牧看表格,發現居然有近十張,每張上麵都是全局人員的名字,所有人的金額都是一樣的,不像蘇牧預想的按照級別的不同而有差異,甚至陳主任和會計已經在上麵簽好了字。蘇牧沒有多想,在每頁自己名字的後麵將自己的名字簽上。
會計看蘇牧在每張表格上麵簽完字後就將數好的現金交給了蘇牧。蘇牧接過現金時都有點顫抖,他雖然沒有細算,但是在簽字時就發現雖然每張表格的金額不同,但單項都不會少於1000元,也就是說這疊現金超過了萬元,相當於他大學生村幹部時超過半年的收入。陳主任、局會計可能看出了蘇牧的稚嫩,都不由的笑出了聲。
“小蘇,你以後要習慣,這是局裏小金庫的作用。全區的所有職能部門都一樣,隻是大部分局都不像我們局有錢而已。你們在行政執法時收繳的罰金是有財政返還比例的,這錢就歸我們局裏可以自己支配的,除去了用於日常開支的,剩餘的不就弄個名目給大家發點福利嘛,要是用不完,可是要被區財務收回去的。”陳主任笑著,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居然向蘇牧解釋了一遍。
蘇牧沒有多話,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跟陳主任、局會計道謝並閑聊了幾句後就離開了,隻是他在走廊裏似乎聽到了會計說了一句,“還是年輕啊,明年就好了。”
到下午時,局裏的所有人員都陸陸續續回來並到辦公室領取了補貼,但也都來去匆匆,畢竟臨近過年,家中都有事。而再次將全局人員聚起來就是發放年貨的日子了。年貨發放時已經離除夕沒幾日了,幾個老同誌還對著陳主任抱怨了幾句。蘇牧就聽到陳主任跟那幾個老同誌解釋道,是區裏食堂的備貨晚了,而不是局辦公室訂貨晚了。蘇牧對於老同誌的抱怨完全不在意,讓他煩惱的是如何將這些年貨帶回家。蘇牧完全沒想到局裏的年貨如此豐富,跟村裏、街道完全是兩個級別,居然有十多樣,既包括帶魚、海蜇頭等海產品,也有著雞、鴨、走油肉等年菜材料。蘇牧看著這堆價值數千的年貨都不知該如何處置,最後是王長坤用局裏的執法車幫他把年貨送回了家。
2011年的春節,可以說是蘇牧一家過得最寬裕的春節了,家中的年夜飯第一次出現了八大碗,並且雞鴨魚肉齊全,都是蘇牧的年貨,當然最讓蘇牧高興的是收入的大大增加,不僅每個月工資翻了兩番,年終獎金也跟公務員們一樣,甚至年底還多了過萬元的不計入賬的補貼。蘇牧一下子感覺生活美好起來了。蘇牧甚至不由感歎一句:果然幸福不一定要有錢,但沒錢肯定是不幸福的。
“兒子,現在你工作也基本穩定了,生活看看這桌菜就說明也好了不少了,你該考慮考慮最重要的事情了。”父親在年夜飯上對著蘇牧說道,“找個合適的伴,該結婚了,過了年你就快三十了。”
母親沒有說話,但也是用殷切的眼神看著蘇牧。
蘇牧聽後猶豫了一下,想了想之後開口說道:“我已經談了。本來想過了正月再跟你們說的。”
“談了?”父母互相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懷疑。
“女孩是哪兒的啊?做什麽工作的?怎麽認識的?”母親探究著問道。
“她家是下麵縣區農村的,跟我們老家的差不多,她人在市區一家外企工作,是城市大學的研究生哦,學曆比你們兒子高。”蘇牧說到這是甚至臉上露出一絲自豪的笑容,然後喝了一口杯中的可樂,“我不是參加了公務員麵試培訓班嘛,就是在班上認識的,不過她跟我一樣也沒考上,後來她通過她的導師介紹就去了那家外資企業,在企業裏的技術中心做研究員。具體工作內容我也說不清,你兒子也弄不懂啊。”
“外資企業?那收入挺高的吧?”父親也問了一句。
“反正比你兒子高,她對於你兒子我,就是三高:身高高、學曆高、收入高。”蘇牧說的時候不自覺帶著一種自豪,也不知到底這份自豪是因為對象的條件好還是自己能找到這麽好條件的對象。
“人品更重要啊?”母親有點憂慮說道。
“挺好的,畢竟也是農村出來的,不過後麵還得相處再看看。”蘇牧點頭道。
“行了,在談就好了,你自己把握,差不多了就帶回家給我們看看。”父親喝了一口白酒,白酒是蘇牧在一次酒局後帶回來的,蘇牧的父親平時都不舍得喝,都是在重要節日或者重要客人來時才會開一瓶。
“過了正月吧。”蘇牧默默道,“我們商量過了,過了正月,到時候你們大人也見個麵。”
父親聽了,不由笑了,端起酒杯:“喝一杯。”
一家三口都笑了,似乎充滿了一種幸福。蘇牧感到這個年似乎比往年都更具有幸福感。到了初五那天,一家人甚至破天荒的到了這座城市的商業中心逛街,蘇牧用單位發的補貼給父母和自己都買了一件全新的羽絨服,雖然父母總是說不要但還是被蘇牧用大人見麵時總要穿的好點作為理由給說服了。
同樣,蘇牧也在假期結束之前約了陸陸及其女朋友一起聚了聚,蘇牧也第一次見到了那位長得小巧可愛的女孩。蘇牧看著兩個人秀恩愛,隻能笑笑,誰讓他在別人眼中還是一條單身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