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盡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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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事故調查工作的結束讓蘇牧在心裏暫時感覺到了一種輕鬆,雖然在這起事故調查中蘇牧感受到是一種壓抑,一種讓人難以言表的沉重,但是到底還是完成了這起事故的調查工作,而且死者家屬對於賠償也十分滿意,可以說算是圓滿的解決了一個社會的衝突點。但是很快這份輕鬆感就從心裏消失了,因為在蘇牧的辦公桌上已經有其他的事故調查工作在等著他繼續推進之中了,隻是之前因為鐵軍公司工地的事故吸引了領導的注意力而已。
“先賢誠不欺我啊,果然輕鬆快樂隻存在於從希望到希望滿足的過渡這一刹那啊。”蘇牧看著眼前的事故調查材料,回味著鐵軍事故結束時體會到的那份輕鬆,不由自我感慨道。
蘇牧不得不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將主要精力再次投入到一件又一件的事故調查工作中。不過讓蘇牧感到幸運的是,他的另一項工作職責——行政處罰,似乎除了與事故本身相關的因事故責任而導致的行政處罰外,其他的行政處罰沒有按照張高勇之前安排的那樣需要由他經手了,可能是張高勇也發現了這種安排在一個局裏顯得有點不合適,或者他認為事故調查工作已經能夠展現出他所期待的安監隊伍新形象了。蘇牧對此沒有多言,隻是默默的做他的工作。
對於蘇牧來說也出現了一個好的變化,也許是因為他現在的工作職責不再涉及日常的安全生產管理監管,他的酒局竟然也減少了很多,讓他能夠有更多的時間來做自己的事情了,這讓蘇牧都覺得有點慶幸,不過蘇牧覺得這種變化也可能有政府頒布禁酒令的原因。對於禁酒令,局裏所有人在起初的時候都不是太在意的,認為這禁酒令跟其他的規定一樣,都會是一陣風,隻是刮過卻不會落地的。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次居然會動真格的,兩個同事就因為在日常檢查中接受了被檢查單位安排的工作餐並喝了酒,被區紀委的監督人員發現並取證後依紀給予了處分。處分做出後,張高勇召開了全體人員會議將處分通知向全局人員進行了通報,並再次強調全體人員必須嚴格執行禁酒令的要求。
但是蘇牧的慶幸沒有多久,他就慢慢發現區裏的生產安全責任事故總量雖然不多,但是因生產安全責任事故調查的複雜性,同時又是由他一個人具體負責調查工作的所有事務性工作,他幾乎成了局裏最忙碌的基層科員之一了,難有完全空閑的時候。他甚至和局內同事的交流也變的越來越少了,除了在同一個辦公室辦公的人外。蘇牧更多的是一個人在調查獲取的資料堆中忙著工作,而因為撰寫事故調查報告需要安靜的環境,導致其自己一個人在周末加班的情況也多了。雖然蘇牧自己沒有宣揚,但最後還是給其帶來了一定的煩惱。
那是一個周六的上午,蘇牧為了撰寫一份生產安全責任事故調查報告草稿,跟之前一樣在吃過早飯後就到了辦公室。因為是周末,蘇牧按照之前的經驗覺得不會有人來打擾他,所以辦公室的門也就沒關。蘇牧邊看著調查材料梳理事故的發生過程邊按照調查報告的模板將事故發生經過書寫清楚時,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小蘇,在加班呢。”
蘇牧雖然有點不滿的,因為他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斷了,但還是趕快抬起頭往聲音來處看去,發現居然是張高勇站在辦公室的門口,而且明顯不準備進來。蘇牧不由的有點局促的立即站了起來,並走向張高勇說道:“張局,你來加班啊?我過來弄一下加泰公司那起事故的調查報告草稿,平常辦公室裏太吵了,沒法靜心寫報告,所以就過來做點事。”
“那起事故的調查期限還有多久?”張高勇的臉上帶著微笑,點點頭後說道。
“還有一個月左右到期,”蘇牧笑了笑說道,“現在把報告草稿弄出來了,這樣後麵可以不用太急促趕時間。”
張高勇點點頭:“這是對的,工作就應該要緊在前麵,不能到後麵再急匆匆的趕時間做,到時候容易出錯。那你先忙。”
“好的,張局。”蘇牧點頭看著張高勇前往自己的辦公室後就返回坐下繼續之前的工作。蘇牧今天給自己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在今天下午跟楊鈺涵約會之前將這份調查報告的草稿完成,所以他一點都沒給自己空閑的時間,甚至中午都已經準備好了在周邊的麵館裏吃碗麵對付了事的。
時間過去的很快,調查報告也在蘇牧的努力下完成了一個又一個部分,就在蘇牧在撰寫事故原因分析部分時,張高勇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小蘇,還在呢,弄得怎麽樣啊?快到中飯時間了啊。”
蘇牧不得不暫時將視線脫離了電腦屏幕,看見手中拎著三個酒袋的張高勇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後立即站起來,麵對著張高勇說道:“張局,報告裏的事故概況、損失、經過還有調查情況、事故分析等這些部分都弄好了,剩下就是事故原因和事故責任這兩大塊了。”
“事故責任這塊你在草稿中準備怎麽定的?”張高勇將手中拎著的酒放在地上後說道。
“應該是死者負有直接責任和主要責任,但由於死亡建議免予追究;企業的法定代表人負有領導責任,建議安監部門對其給予行政處罰;加泰公司安全管理不到位,負有主要責任,建議安監部門給予行政處罰。其他的人都是一些次要責任。”蘇牧將自己的初步想法說了出來。
“中規中矩。”張高勇點點頭,“不錯,你在這塊學的比我都快,繼續努力,好好幹。”
蘇牧點點頭,笑著感謝張高勇的肯定。
“另外你也要注意和局裏同事們的交流啊,畢竟以後要提拔你的時候,也是需要大家的投票的。”張高勇拎起酒準備走的時候又說了一句,然後對著蘇牧繼續說道:“你也不要弄得太晚了,早點回去吃午飯。”
“好的,張局,我將報告弄好後就回去了。”蘇牧機械的回答道,蘇牧知道張高勇知道這份報告的完成還需要挺長時間的,因此不可能在寫好報告後再回去吃午飯的,但既然張高勇沒再深究他午飯的安排,那蘇牧也就沒必要多說自己在旁邊隨意解決午飯了。但是震撼蘇牧腦海的卻是張高勇剛剛說的提拔,一股異樣的情緒刹時間占據了他的全身。
張高勇聽了之後就點點頭然後就離開了,而蘇牧則坐下繼續完成手中的工作,但是那股異樣的情緒卻始終幹擾著他,讓他無法全心繼續手中的工作。蘇牧好不容易將事故原因部分撰寫完畢後,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心境再來完成剩餘的部分了。蘇牧一個人坐在那思考了一會後,沒有收拾桌上的資料就起身離開辦公室將大門鎖上後去周邊的一家鎮江鍋蓋麵店解決了午飯。在吃麵時,蘇牧的腦海中又響起了張高勇的那句提拔,他不知道這是張高勇如同之前領導那般給畫的大餅,還是真有這個打算。午飯後,蘇牧準備回到辦公室繼續完成了剩餘的工作,卻發現自己的心仍然無法平靜,根本無法繼續專心撰寫報告了。蘇牧不得不暫時花費時間平複自己的心緒後才能繼續。最終蘇牧還是順利的按照計劃在下午三點之前完成了調查報告草稿的撰寫,沒有影響到晚上和楊鈺涵的約會。
對於張高勇周六出現在局裏,蘇牧是沒有放在心上的。但是慢慢的,蘇牧卻不得不將其放在了心上,因為他之後自願加班來完成報告撰寫時,居然多次遇到了同樣來到局裏的張高勇。每次,張高勇都會跟他聊一會,讚揚他的這種自願加班的行為,肯定他的工作態度,並鼓勵他繼續努力,要保持好這種工作節奏。而讓蘇牧始料不及的是,局裏的所有人也都從張高勇口中知道了蘇牧的這種自願加班行為。蘇牧發現這點不是因為他情商的提高,而是在他又一次利用周末時間完成報告後將報告呈交給魯鬆濤審閱時遭到了魯鬆濤的調侃。
那是周一的下午,蘇牧按照慣例拿著上周六加班完成的生產安全責任事故報告草稿到魯鬆濤辦公室將報告交給了魯鬆濤後準備離開時,突然魯鬆濤叫住了他:“小蘇,這報告也是你周末來加班完成的?”
蘇牧聽了之後不由疑惑的看了一眼魯鬆濤,他很確定前天沒有看到魯鬆濤來辦公室,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是周六過來寫好的,寫這報告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但平時辦公室裏人來人往的,思路總是被打擾,完全沒法好好寫,所以我就周六過來寫的。周六安靜。”
“你之前的報告也都是周末加班來完成的?”魯鬆濤看看蘇牧笑笑道。
“嗯嗯,差不多是的,也有幾份不是的。”蘇牧點頭說道,然後好奇的望著魯鬆濤問道,“魯局,你是怎麽知道的?你前天也來辦公室了?我沒看到你啊。你來辦公室是有什麽事情嗎?”
“哦,我沒來辦公室,就是今天上午例會時,張高勇在會上又誇了你,說你工作認真盡責,能夠自願加班完成工作,讓大家好好學習你的工作態度。”魯鬆濤說的笑眯眯的,“以後我也要向你好好學習啊。”
蘇牧一聽,臉整個漲紅了,不由的擺手說道:“我這加班不也是沒辦法嘛,要是能在平時完成的話,我周末才不來呢,陪女朋友豈不更香啊。”
“被誇獎是好事,你這尷尬什麽啊?”魯鬆濤笑著擺擺手,然後說道,“這報告,我看完後再通知你。”
“好的。”蘇牧連忙點頭後就離開了。
蘇牧完全不知道這一天是怎麽過的,之前沒有異樣感,但是被魯鬆濤這一說,讓蘇牧這一整天都感覺有同事在背後議論他自己,尤其是在回到辦公室見到陳主任的時候,更是有一股強烈的感覺,畢竟陳主任是有資格參加每周一的局工作例會的,也就是說他已經多次親耳聽到張高勇對他的誇獎了,而他卻是從沒跟他提過,更不要說提醒了。
“誇獎總是好事。”蘇牧隻能這樣跟自己默默說道來寬慰自己的內心。
也許由於是魯鬆濤那番話作用,蘇牧不由的開始更加注意起身邊的人和事,慢慢的也發覺在自己身邊確實發生了一點變化,各個街道安監站站長似乎對自己更加重視一點了,而最明顯的是關於曾經流傳過的張高勇有意提拔蘇牧擔任局安全生產執法大隊大隊長的小道消息再次流傳開來了,甚至有一次,局危化科科長在辦公室裏當眾叫起了“蘇大”,甚至還半開玩笑的說現在局裏除了蘇牧外已經沒人能有資格擔任這個職務了。蘇牧聽的心裏直發慌,但是說話的人既是領導又是老同誌,根本不敢反駁,再加上他情商不夠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就隻能全程苦笑相陪,反而眾人看著蘇牧的窘樣都笑了出來。
伴隨著流言的持久,甚至張高勇對於流言也一直沒有否認。慢慢的,蘇牧自己也開始有了躁動,心中也升起了一份強烈的渴望,他在無人的時候或者夜深的時候不止一次的仔細分析過局裏的人員現狀,然後也開始自我覺得自己還是有極大可能性擔任這個執法大隊大隊長這個職務的,畢竟自己算是張高勇來到局裏後首批跟著他工作的人,連張高勇辦公室的日常打掃都是由他負責的,而且自己的工作也是到位的,整個執法大隊該做的工作實際上由於所謂的曆史原因實際上就他一個人在做,安全生產責任事故調查的具體工作全部由他一個人負責,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行政處罰工作也由他一人承擔,罰款的到位率更是達到了百分之百,沒有再出現前幾年常有的拖欠現象,想想自己為了做好工作犧牲了多少業餘時間,在其他人娛樂的時候隻有自己還在堅持學習,他覺得自己也即使擔任執法大隊大隊長這個職務也當之無愧。
一個人欲望的種子一旦種下後就會不由自主的茁壯成長,連自己都不能察覺。現在的蘇牧就是這樣,雖然在別人對他打趣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給予否認,但是他內心變了,直到那次嚴中華跟他的聊天。
“你也不要太當回事了,這事我看挺懸的。”嚴中華在一次單獨相處中跟蘇牧說道,“你太年輕了,連中層副職都沒做過,而且你到局裏還不到兩年,你要知道執法大隊大隊長畢竟是中層正職,還是法定代表人那種,你恐怕根本沒機會,張局隻是在用你刺激大家呢。何況張局在這麽多次例會中誇你加班,恐怕也為你敗了不少好感了。”
蘇牧愣了,內心雖然不讚同,覺得提拔不就是應該看工作嘛,但因為出於對嚴中華習慣性的尊重還是點頭對嚴中華的話表示了接受和感謝。
“實際上,論能力,這個位置你完全可以坐,執法大隊負責的就是事故調查和行政處罰,事故調查方麵你已經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區紀委(監察局)的那位傅常委對你更是讚揚不斷;行政處罰方麵,雖然你隻做了事故方麵的行政處罰,但行政處罰的程序都是一樣,你在你負責的這塊做的也很好,罰款的到位率居然是百分之百,連區財務中心那邊都誇你負責。你在這兩塊的能力挺不錯的,局裏也確實沒其他人能坐這個位置,同時你的工作態度也很積極認真,要是還是林姚施局長的話,根據現在的情況,十之八九會讓你成為我們區最年輕的中層正職之一了。”嚴中華歎了一口氣,“但是現在這位張局,看看他的日常行為,跟林局不同啊,是個懂經營的人,恐怕看不上你這種隻會工作的人吧。”
蘇牧聽著聽著,心裏已經沒了開始的那份自得,反而有一絲苦惱,也沒有敢接嚴中華最後的這個話題,雖然他沒有刻意比較過,但在日常中還是發現了張高勇和林姚施之間存在著的明顯差異,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張高勇似乎經常往市裏跑,跟市裏很多領導的關係很好,而且應酬也明顯很多,每次在周六碰到張高勇時,都能在他離開時發現他手裏拎著酒,而這些酒都是用局裏的資金購買的。林姚施在位的時候是沒有那麽多應酬的。用局裏偷偷流傳的話說,張高勇相對於林姚施,是一個隻顧自己前程的人,根本不顧局裏的大局,而且對他人要求高,卻對自己放鬆,比如禁酒令的執行。蘇牧已經多次聽到局裏的會計因為局裏購置過多的白酒而跟陳主任發牢騷了,說局裏的酒消耗的太快,而且很多都是沒有正規名目無法報支。
蘇牧在嚴中華的那番話後,雖然心中仍然保持著那份渴望,但倒也是平靜了很多,隻是仍然盡責的做著自己的工作,包括局辦公室額外分給他的那項為張高勇每天打掃辦公室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