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 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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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院裏的其他部門人員都在準備迎接2014年春節的時候,辦案點的所有人仍然拖著疲憊至極的身心在堅持工作。女性的韌性似乎在這位冒小娟身上得到了極致的體現,不管談話人員是進行善意勸導還是分析危害甚至是假意恐嚇,都無法讓這位女對象坦白。直到將近兩個月後,可能是發現自己實在沒法熬過去了,感到必須要讓辦案人員有點收獲才有可能離開這裏回家之後,或者是單純因為春節的臨近了,冒小娟才開始像擠牙膏似的開始交代一些事實。在這過程中,蘇牧感受到了陪同母親在菜市場買菜時討價還價的那種煎熬。這位女對象似乎將這事也變成了一樁生意,如同她在推銷自己的手表一樣,在每件事情上斤斤計較,對於自己不利的能夠不說的就不說,能夠弱化的就弱化,讓蘇牧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到深深的疲累,也讓蘇牧對領導規定的未經允許不許回家的要求從另一個角度有了一定的理解,帶著這樣的疲累心態回家,恐怕很容易跟家裏人發生爭吵吧,畢竟不把工作情緒帶回家隻能是一種書麵的理想狀態,實際上他每晚跟楊鈺涵通話的心情都已經受到了影響,兩個人開始有了爭論了。
“對象的筆錄已經基本完成了第一輪,隻剩餘一些小的不正當經濟往來還沒有完成,後麵在春節期間,值班人員的主要工作任務就是將這部分的內容全部完成。然後等過完年後我們就開始第二輪的筆錄。”在這個農曆年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也就是除夕日,在辦案點的例行晨會中,張副檢察長正在布置工作,“值班人員的安排按照老規矩,春節期間還是每個對象安排一組人和特勤人員值班,談話的工作時間從上午九點開始和下午五點結束,晚上的班不用上,下午班結束後值班人員跟特勤人員交接後就可以回家。年初三上午開始,大家恢複正常上班。今天除夕是蘇牧一組,年初一是王林一組,年初二是汪鬆一組。沒班的人可以回家休息。不過今天就不要回單位去了,今天還是工作日,據說紀委今天下午還要查崗呢。”說著,張副檢察長笑了起來。
就在張副檢察長旁邊坐著的區紀委傅常委也笑了,接口說道:“今年可是頭一回把除夕變成了工作日,要保證所有人在崗在狀態啊,督察的那批人也在罵娘呢。”
說著說著,大家都不由的圍繞除夕是工作日的奇葩規定開始調侃起來,包括區紀委的工作人員也是如此。但是蘇牧明顯感到這些調侃裏麵還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感覺在裏麵,蘇牧稍微想想就覺得很可能是因為這個規定對在辦案點的人本就沒有意義,國家規定的法定假期在辦案點是沒有太多的實質影響力的,比如國慶的長假同樣也沒放,而且剛才提到春節期間的安排時,除了那三個被臨時借調過來的女同誌外的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十分淡然的,透著一股習以為常的意味,應該是對春節假期還要工作已經習以為常了。
“淩強,今年在辦案點的加班工資都結算好了吧?”張副檢察長在大家調侃說笑一會後才對著淩強說道,“沒班的人一會就可以離點了,也要讓兄弟們也能有點私房錢在新年裏哄哄家裏那位啊。”
所有人聽了之後都笑了起來。蘇牧也笑了,他算過,按照辦案中心的加班規則,他一周的加班工資是六百元,也就是一個月兩千多,現在已經在辦案中心四個多月了,到手應該能有個一萬元左右,足夠自己有底氣了在春節的這兩天過個好年了。
“張檢,已經弄好了,一會單位裏上班了,我就去財務那邊把錢領回來,上午到位。”淩強笑著說道。
“那行啊,”張副檢察長臉上的笑容沒有褪去,“傅常委,那今天中午這頓飯還得按照正常的來了。大家都吃過午飯再回去吧,當然有事的,拿了錢就走也可以,不拿錢就走更是沒問題的。”
眾人都笑著點頭稱是。蘇牧想到馬上能夠額外拿到過萬元的現金也是笑得十分開心,感受疲累的身上也似乎更有活力了,做起筆錄來也更加賣力了,尤其是中午的時候從淩強手中接過那疊厚厚的現金後,以至於讓身邊的女搭檔都詫異的問他幹嘛這班上的這麽興奮。
當蘇牧上完當天班時,整個辦案點除了特勤人員外,隻剩下傅常委在監控室了。
“常委,你不走嗎?”蘇牧背著自己的背包在監控室問道。
“我值班。你趕快回去吧,公交車慢,早點到家好好過年。”傅常委笑著說道。
“啊?不是特勤值班嗎?”蘇牧有點驚訝的看著傅常委,因為他和傅常委在安監的時候就熟悉了,所以蘇牧對著傅常委說話的時候一直比較放鬆。
“小蘇,你這安監業務能力退步了啊,你忘了值班都要有領導帶班。”傅常委笑了笑。
“這裏的值班也需要啊。”蘇牧恍然大悟道。
“這裏的安全要求更高。你快點走吧,團圓飯得好好吃,已經很久沒在家吃飯了吧。”傅常委說的十分親切。蘇牧點點頭後跟傅常委再次打了個招呼後就和自己的搭檔一起離開了。
蘇牧回到家裏時已經是十八點多了,父母正在廚房準備著年夜飯,楊鈺涵正在包餛飩,客廳裏的電視機裏傳出了喧鬧的聲音,顯然是在播放著例行而又無聊的春節特別節目。蘇牧發現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家裏在除夕已經不看電視了,因為春節聯歡晚會實在是越來越無聊了,節目裏透著一股生硬的宣傳味道,整個節目和闔家團圓歡喜過年的氣氛有點不相幹了,但是電視是需要開著的,不然又感覺家裏太安靜了,不像過年,所以就造成了現在這種電視開著卻又無人看的尷尬的狀態。
蘇牧背著背包進了廚房跟父母和妻子說了一聲“回來了”之後就先去了自己的小書房。
“東西放下後就過來幫忙包餛飩。”蘇牧走向小書房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母親的喊聲。
“知道,馬上。”蘇牧邊爬上閣樓邊回答。蘇牧的小書房在閣樓上,這套房子是這幢居民樓的頂層,因此會有一個閣樓,雖然不高,但因為是尖頂,所以中間那片區域還是能讓人自有活動的,所以就被蘇牧弄成了自己的小書房,方便他學習。蘇牧將背包放下後將包中的東西一一放下,最重要的是將那剛拿到手的過萬元的現金放到了書櫃裏,這是他在鄉裏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自從一家人買了這套房子之後,母親就讓蘇牧自己管錢了,蘇牧從那時候起都是拿了現金就將錢放在書裏,後來錢多了就裝在信封裏然後放在書的後麵,尤其是在拿到年終的那筆現金後。然後蘇牧又從包裏拿出三條硬中華香煙放在了書桌上。硬中華香煙都是辦案點配發的。辦案點的工作特性,尤其經常需要熬夜,那些抽煙的人對香煙的消耗也就特別大,因此辦案點對每個人的統一配發香煙,每兩周一條,而且都是硬中華,而今天的晨會上,傅常委又給所有人額外發了一條,說是讓大家新年裏抽的。
蘇牧拿起一條香煙後就下了閣樓,“爸,給你的,新年裏抽點好的。”
父親看著蘇牧遞過來的硬中華不由得一愣,反倒是母親立即責備了過來,“你這孩子,怎麽買這麽貴的香煙,你爸那需要抽這麽好的香煙。”邊說著,母親邊將香煙接了過去,然後交給了父親繼續說道,“去,收起來,年後你拿去換你常抽的。”
對於母親的說辭,蘇牧聳聳肩沒有多說,反正自己的心意到了,然後就洗了手和楊鈺涵一起包餛飩。
“我給嶽父也準備了兩條。我們是後天回去看爸吧?”蘇牧邊包著餛飩邊輕聲跟楊鈺涵說道。
楊鈺涵點點頭:“嗯是的,下次香煙帶一條就好了。你這次能在家休息幾天?”
“我們初三上班。”蘇牧說的有點不好意思。
“那根本沒時間出去玩啊。”楊鈺涵有點惱怒。
“這不是工作嘛,沒辦法啊。”蘇牧看出這個話題不能繼續,就立即問道,“後天回去,嶽父那邊,除了香煙,還需要帶點什麽東西吧?”
“不是年前買了年禮送過去了嘛。”楊鈺涵語氣中還是有點不滿。
“年禮歸年禮,後天回去也不能空手啊,畢竟是新年啊。”蘇牧笑著說道。
“不是有香煙了嘛,買再多的東西幹嘛,給那個女人啊。”楊鈺涵語氣中更不善了。
“聽你的,聽你的,你說了算。”蘇牧一聽這語氣就知道這個話題也不能再繼續了,“我們明天進香完畢後,去商業街逛逛嗎?”
“可以啊,平常也難得有時間可以逛街了,現在幸虧商場在春節假期裏開門營業,不然連逛街都沒機會了。”兩個人慢慢的邊包餛飩邊聊著天,而父母也已經不知不覺的準備好了一桌年夜飯。
“你們該要個孩子了吧。”年夜飯上,父親突然說了一句,“這樣以後過年也能熱鬧點啊。”
蘇牧和妻子對視一眼後,跟父親打著哈哈道:“知道的,但這事也急不了啊,看緣分啊。”而楊鈺涵卻是一言不發,隻是在撥弄著碗中的菜。
“吃飯吃飯,這事不著急,孩子才三十出頭呢,有了就自然有了。而且兒子現在工作這麽忙,都沒時間回家過夜,哪來的時間要孩子啊?”母親瞪了父親一眼後打著圓場。
父親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沒有再言語,隻是獨自抿了一口酒。
“爸、媽,你們春節裏準備幹嘛?”蘇牧趕緊問道。
“沒啥安排,隻是要回院子裏聚聚,因此年初二要回去和老夥計們一起喝點。”父親又喝了一口酒後說道。
“哦哦。”蘇牧點點頭。
“初二不是你們都要回娘家的嘛,”母親看著蘇牧和楊鈺涵說道,“所以院子裏的那幾家有兒子的人都提議大家初二的時候聚聚,我們自己熱鬧一下。”
蘇牧點了點頭,院子裏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兒子和女兒都是聚堆生的,現在兒子們都大了、結婚了,而那些女兒卻還小,一個個都在上學,最大的女兒也才在上大學,因此這個相聚時間的提議是十分合理的。
年夜飯後,大家就開始各忙各的了。蘇牧和楊鈺涵卷縮在沙發上,各自忙著給朋友同事發著祝福短信,當然電視機裏的春晚已經開始了,隻是沒人看一眼罷了。
大年初一,一家四人按照慣例早早就到了城隍廟進香,雖然不像有些人要來搶頭香,但是也不可能弄得很晚過來,畢竟也是一種心誠。進香完畢後,蘇牧和楊鈺涵就前往這座城市的商業中心逛逛,而父母則回家去了。
蘇牧看著商業街上那有點繁忙的人流,不由對著楊鈺涵感歎一聲:“也不知什麽開始的,這大年初一,商場就都開門營業了,而且大家還都出來逛街買東西了,以前可是要到年初五才開門的,而且那時候春節裏可是不許花錢的。”
“時代是會改變的嘛,何況你看看出來逛街的基本都是年輕人,” 楊鈺涵笑著說道,“大家平常工作都很忙,到假期裏才有空閑時間來逛街,而且年底都是錢包最鼓的時候,這時候商場不營業,那得多不想做生意啊。”
“也是哦,新年裏的年輕人正是既有閑又有錢的時候,自然也願意買東西了。”蘇牧點點頭,覺得楊鈺涵說的很有道理,尤其是看見楊鈺涵在那興致勃勃的挑選衣服。
“所以啊,置辦年貨也是越來越少了,畢竟隨時都能買了嘛。”楊鈺涵挑著衣服的同時又回了一句。
兩個人逛著街,最終楊鈺涵除了買了兩套衣服外還是給明天回娘家買了一些禮品,不貴,但是很實用,最重要的是一份心。
到家後,蘇牧直接把禮物先放進了汽車的後備箱中。
第二天,蘇牧拿上書桌上兩條硬中華香煙,準備帶著楊鈺涵回娘家。蘇牧一眼就看到父母也在準備著帶到老院子去的東西,而那些東西中包含了蘇牧在除夕時給父親的那條香煙。蘇牧明白,這應該是父母準備發給院子裏伯伯叔叔們抽的,也算是一種給自己掙麵子的行為吧。
蘇牧想了一會,趁著楊鈺涵化妝期間,將母親偷偷的叫到一邊:“媽,這香煙你就讓爸抽了,春節裏抽點好的也是應該的,我這邊還有呢,在辦公室裏還有六七條呢,都是辦案點發的,不用花錢的,等過了年我找個機會拿回來,你再拿去賣了或換了就行。”
“我知道。今天肯定讓他發這香煙,不過剩下的還是讓他到小店裏去換了,平常他用不著抽這麽好的。”媽媽有點心疼的說道。
蘇牧點點頭:“媽,你說的對,但是春節裏就不要管著了,要是爸想一人一包,你就別拉著了。”
“你這孩子,昨晚偷聽我們說話了。”母親不由的瞪了一眼蘇牧。
“正好路過而已。”蘇牧訕訕一笑道。母親也沒再多說話。
蘇牧等楊鈺涵收拾完畢後就出發了。當兩人開車到楊鈺涵娘家時,嶽父已經坐在院子大門處等著了,旁邊的是嶽父的女友。蘇牧下車後跟兩位老人拜年:“爸,新年好;阿姨,新年好。”
楊鈺涵下車看到那位阿姨後就沒有太多的笑容,淡淡打了個招呼就上樓去了,蘇牧隻能裝作沒在意,笑了笑然後將禮品放到堂屋中,跟嶽父和阿姨說著話。
“阿姨,迪迪咋樣啊?人呢?”蘇牧待了一會也沒看到那位阿姨的兒子就問道。
“他啊,跟同學去縣裏玩去了。”阿姨臉上帶著一種農民式的客套微笑。“期末考試考的不好,他心情不好,我就讓他和同學今天去縣裏玩玩,散散心,悶在家裏不好。”
蘇牧明白這是阿姨特意將自己的兒子支出去了,免得出什麽不符合過年氣氛的事情,也就沒有再多問,立即轉到了其他話題去了。
午飯後,蘇牧就和楊鈺涵準備回了。
“我明天就要上班了,不然一定要在家裏住幾天。”蘇牧對阿姨道歉著,楊鈺涵則和自己的父親在一邊說著悄悄話。直到兩人開車離去,楊鈺涵和阿姨之間都沒有太多的交流。
“你以後跟那女人不要這麽客氣。”回去的車上,妻子有點惱怒的說道。
“知道,這不是看在爸的麵子上嘛,我怕爸不開心嘛。”蘇牧打著含糊說道,“女婿女婿,雖然也是半兒了,但終究也是一個永遠的客人,爸的女人,我怎麽能不禮貌嘛,對吧?”
楊鈺涵沒有回應,隻是在那嘟囔著那位阿姨的不好,述說著那位阿姨還攛掇嶽父這把年紀了還出去跑船賺錢養活她兒子,不在乎嶽父的辛苦,不是一個能好好過日子的人等。蘇牧知道楊鈺涵對這位阿姨一直不滿意,尤其是在一次嶽父的跑船過程中出了翻船事故後,楊鈺涵對這位阿姨就更不滿了。當初在嶽父家這邊按照風俗補辦婚宴宴請同村的鄉裏鄉親的時候,那位阿姨可是連親戚桌都沒能坐上。那位阿姨怕被村裏人說閑話,隻能自己一個人躲在廚房吃點,她兒子是跟鄰居們一起坐的。所以蘇牧對於這對母子,一直保持著一種禮貌的態度,客客氣氣,但也不親密,當然更也沒有不自量力的想過為她們做調停。
“難啊。這分寸感太難掌握了。”蘇牧有一次對母親這樣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