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節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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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現實總是殘忍的。不僅今年不再繼續辦案的夢想沒有實現,甚至連休息一兩周的願望也沒能實現。在所有人回到院裏上班不過短短數日,蘇牧一眾人就都再次接到了通知,讓他們所有人員於第二天前往區裏的辦案點報到。聽到沈曉的通知時,蘇牧不由的和其他人一起罵娘起來,而周局長和沈曉都沒多語,他們知道這些辦案人員在這種時候是需要發泄的。
    這次是由張副檢察長帶隊,沈曉負責辦案點,周局長因為私人原因沒有進點。但是這個安排卻讓蘇牧更慘了,因為他和沈曉都進點了,所以在辦案期間發生安全事故的話,他們兩人必須輪流參與事故調查工作,也就是說要同時參與兩方的工作。之前在市紀委辦案點的時候已經這樣運轉了,蘇牧累的讓事故調查組的人都開出了善意的玩笑。當然這些如果還都能克服,蘇牧最無措的是他和楊鈺涵之間該怎麽辦?大半年不能回家,現在才回家幾天啊,又要進點了。
    蘇牧隻能發愁,連剛剛拿到的近兩萬元的辦案補貼都不香了,隻是往辦公室裏的櫃子裏一扔,櫃子裏還有著蘇牧屯下的香煙,都沒來得及將香煙的大部分交給母親賣掉。
    蘇牧下班到家時,楊鈺涵還沒有回來。蘇牧走到做飯的母親身邊將明天要到辦案點報到的事情跟母親簡單說了一聲。
    母親聽了之後,臉色複雜的看著蘇牧:“你要不要跟領導說說,你這次就別去了,你這樣下去,你和楊鈺涵怎麽辦啊?”
    “但是跟領導怎麽說啊,大家都一樣啊,沈局他們做領導的也一樣進點,我哪來的理由說不去啊。”蘇牧說的有點黯然,雖然他知道自己的情況確實不適合進點了,但卻是說不出口的,畢竟所有人都一樣的,都是長時間不著家的,自己憑什麽特殊呢。
    母親歎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語,她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用。
    “楊鈺涵還沒回來,你要不要問一句?”父親到家協助母親做完晚飯後說了一句。
    “好的。”蘇牧點點頭後給楊鈺涵打去了電話。
    沒多久,蘇牧就掛了電話,“爸、媽,楊鈺涵說她晚上有事,不用等她了。”
    蘇牧的母親又一次歎了一口氣:“那我們吃飯吧。”
    “你老婆是越來越不著家了啊。”父親則是抱怨的說了一句。
    蘇牧聽了隻能低下頭,他知道自己沒理由說楊鈺涵什麽,自己也是長時間不著家啊,而且都是不能回家的。
    “好了,孩子知道的。”母親怒視了一眼父親,“孩子明天就又要進點了,今晚就不說這些了。”
    “不說這些,今天不說,明天又沒法說,那什麽時候說啊?”父親突然發起火來,“現在楊鈺涵回家越來越晚,有時候回來都有著酒氣,這是加班嗎?以為我聞不出酒味了。我喝了多少年酒了。”
    蘇牧沒有說什麽,他知道楊鈺涵現在習慣跟同事們在下班後去酒吧喝一杯了,他在之前辦案點的時候有好幾次電話聯係楊鈺涵的時候,他都能聽到話筒裏傳來的酒吧背景的聲音,而且她在後麵也沒有想要隱瞞,直截了當地跟他說了她在酒吧。
    蘇牧隻能沉默的吃飯,腦中卻不由的思索著等楊鈺涵回來了之後該如何跟她說明天要進點的事情。
    “唉,要是你們現在有個孩子就好了,至少讓我們安心一點。”突然母親又一次歎了一口氣後說道。
    蘇牧聽著不由得眼睛一酸,他突然發現自己這次到家後母親的歎息聲越來越多了,母親整個人顯得更加憔悴了,似乎還不如在他做大學生村幹部時候有活力了。蘇牧不由的想起傅常委在一次閑聊中給自己的提醒,讓他在平常的時候要多關心自己的家人,做這份工作的人,天然是對家裏人有虧欠的,需要家裏人的理解和扶持,我們跟軍人、警察的處境在家庭生活方麵很多都是差不多的。蘇牧不由的想起當時的自己雖然覺得有理但卻是沒有太在意,可是伴隨著在辦案點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發現傅常委說的是越來越有道理。但是自己哪來更多的時間陪伴家人,即使少數在院裏正常上下班的時間,也因為比如事故調查或者突發工作任務,經常出現周末加班或者工作日加班到半夜十二點左右的情況。
    “爸、媽,楊鈺涵也不容易,我這常年不在家的,她一個人跟你們一起生活,你們就萬事不要太計較了。”蘇牧想了良久最終還是跟父母說道,“要孩子的事情也不要再提了,就我們這樣的日子,想要孩子太難了,而且恐怕也不能怪楊鈺涵,更多是我不在家的責任吧。至於她在外麵的事情你們也就隨她吧,她也是有數的人,隻是她內心煩悶需要排解而已,我這做老公的也幫不上忙,你們就體諒體諒吧,等以後我和楊鈺涵存夠了錢買了自己的房子,你們就能眼不見為淨了。”
    蘇牧的這番話讓這頓晚飯更沉悶了。父母隻能以一聲重重的歎息聲表示他們知道了。晚飯後,蘇牧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自己的行李並等楊鈺涵回來。楊鈺涵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十點了,進門就看見了放在門口鞋櫃上的蘇牧的背包。
    “明天你又要進點了?”楊鈺涵看了一眼等著她的蘇牧,淡淡的問了一句。
    蘇牧點點頭,剛想跟楊鈺涵解釋的時候,楊鈺涵擺了擺手,“那你自己悠著點,在點上注意休息,不要累垮了自己。”說完,不給蘇牧說話的機會,楊鈺涵就進了衛生間並將門關上了。兩個人一夜無語,到第二天蘇牧前往辦案點報到,兩個人都沒能多說什麽,即使蘇牧想說點什麽也被楊鈺涵阻止了。
    辦案點上,蘇牧很快就發現了這次案件似乎顯得有點特殊,因為居然一個區紀委的人員都沒有,都是他們檢察院反貪反瀆局的人員。
    “你別瞎想了。我問了,區紀委派不出人來了,王主任他們都在休息呢。”汪鬆對於蘇牧的疑惑,給出了自己打聽來的答案。
    蘇牧愕然的看著汪鬆,然後不由的喃喃道:“我們不是一起從市紀委辦案點回來的嗎?他們怎麽能休息呢?為啥我們不能啊?”
    “因為這次案件是市檢察院派發過來的,所以我們逃不掉啊。”汪鬆苦笑著說道。
    蘇牧聽了之後不由得黯然,不由的抱怨道:“市檢察院幹嘛派發給我們啊?是市裏哪個機關部門的人啊?幹嘛不指定給縣裏啊?”。
    聽到蘇牧抱怨的所有人都隻能無奈的一笑。坐在蘇牧身邊的歐科長隻是拍了拍蘇牧的肩膀以示安慰。
    “好了,各位同誌,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但這次任務是突發的,比較緊急,大家辛苦辛苦,爭取在過年之前將案件結束。”會議室裏,張副檢察長對著明顯有著疲態的所有人員說道,“下麵說一下案情。”
    出乎蘇牧意料的是這次的對象也不是他認為的市級機關裏的公職人員,當然也不是本區的,而是一個市所轄縣裏的,是該縣發改委的一位姓俞的副主任,涉嫌收受他人賄賂並為他人謀取不正當的經濟利益,是由其他案件牽涉出來的,由於當地辦案力量已經不足,經過市檢察院的協調,決定將這個案件交給蘇牧所在區檢察院辦理,也因此區紀委有理由不參與到這件案件之中。後來,蘇牧等人再次碰到區紀委的那批辦案人員時總是調侃他們不講義氣,不能共苦,並以此為名義訛了區紀委辦案人員好幾頓的夜宵。
    “對象已經被當地反貪局控製了,我們將對象帶過來後用他們縣紀委的名義進行談話,立案後案件歸我們院裏。現在沈副局長帶成林、蘇牧、汪鬆四人去當地紀委辦案點,將對象提過來,剩餘的人員在辦案點待命,對象一到就開始談話,另外這次的案件外調工作特別重要,需要每天往返區裏與當地,因此外調工作就有沈副局長帶著成林、汪鬆、蘇牧三個人專門負責,沈局長負責內審談話工作,內審談話組的工作時間安排跟市紀委辦案點接軌,取消後半夜班,但是夜班的班次為晚上八點到次日淩晨一點。”
    蘇牧聽了之後卻不由感到一種驚喜,因為外調工作往往意味著是可以晚上回家休息的,隻是時間不確定而已。
    “那我們走吧。”沈副局長在會議結束後立即叫上成林、蘇牧、汪鬆三人乘坐七人的商務車出發了,畢竟從區裏到縣裏有將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呢。這個時間點出發,還能趕上縣裏辦案點的午飯時間。
    午飯後,蘇牧見到這位俞副主任的時候發現他很符合自己在來時路上的想象,一個中年油膩男性。在沈副局長和縣檢察院以及縣紀委的工作人員完成了人員的交接手續後就將人帶回到自己區裏的辦案點。這位俞副主任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被帶到這個地方來接受談話,甚至還帶著好奇的神情打量著周邊。進入辦案點後,內審談話組就按照規定開始了談話。而蘇牧等人組成的外調組則開始了在兩地之間的奔波。
    對於外調組來說,最大的困難就是在異地辦案了,尤其是這種在異地沒有住宿再加上方言不通的情況下,但是蘇牧卻覺得十分幸運,因為除了偶爾出現的要忙到半夜的情況外,他基本都能回家睡覺了。
    在工作緊張開展的同時,家裏也出了問題。蘇牧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嶽父居然搞出了一件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那天,蘇牧正在按照工作安排和張副檢察長、沈曉、沈副局長等人一起在監控室裏整理資料的時候,突然手機響了。蘇牧一看是楊鈺涵的,就跟領導們打了個招呼,然後出了監控室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接通了電話。
    “你跟我家那邊派出所的人熟悉不熟悉?”話筒裏傳來了楊鈺涵有點焦急卻又有點憤恨的聲音。
    “你家那邊派出所,我沒有啊。怎麽了?出什麽事情?”蘇牧有點奇怪的問道。
    “那你同事呢?我家老頭子,腦中抽風了,昨晚居然爬了那個女人家的圍牆,現在被送到派出所去了。”楊鈺涵的話讓蘇牧一時有點發懵,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爸不是跟那位阿姨已經分了好幾個月了嗎?怎麽回事啊?”蘇牧不由的追問道。
    “誰知道啊,好像是那個女人有了新的相好的了,老頭子就接受不了了,昨晚半夜裏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居然到那女人家爬牆進去了,被人送到了派出所,具體的情況我不清楚了。你到底有沒有路子把老頭子弄出來?”話筒裏楊鈺涵的聲音已經開始透露出一絲不耐煩了。
    “你等下。”蘇牧想了一會後回道,“我想想辦法。”
    “好的,你盡快。”楊鈺涵很幹脆的掛斷了手機。
    蘇牧苦笑了一下,在監控室門口輕聲將沈副局長叫了出來問他在那邊派出所有沒有熟人,因為在他印象中沈副局長由於常年外調、帶人,因此熟悉的人比較多。
    沈副局長驚訝的看著蘇牧,讓蘇牧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蘇牧知道沈副局長是驚訝於自己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
    “我跟那邊派出所教導員是戰友,你是出了什麽事情了?能幫的才能幫,幫不了的可沒辦法。”沈副局長看著有點尷尬的蘇牧笑著說道。
    蘇牧聽了之後隻能厚著臉皮將楊鈺涵剛剛說的事情複述了一遍,然後才問道:“沈局,這事應該不算大,沒有造成主家什麽損失,而且畢竟還有個情感糾紛的由頭在裏麵,你看能不能讓那位教導員幫個忙?”
    沈副局長拍拍蘇牧肩膀說道:“這事應該不大,我給他打個電話,你去找他。帶兩條香煙過去。”
    “好的,謝謝沈局。那我今天先走一會。”蘇牧笑著跟沈副局長道謝,然後到監控室跟張副檢察長將情況說了一遍得到同意後就離開了辦案點先返回單位辦公室。
    在回單位的路上,蘇牧將情況跟楊鈺涵說了一遍,並和她約好了讓她開車到區檢察院大門口接自己,然後兩人一起去那家派出所。
    蘇牧在辦公室打開了自己的櫃子,稍微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拿出了唯二的兩條軟中華香煙裝在了隨身公文包裏,然後在楊鈺涵開車到了之後一起出發。
    “跟人聯係好了嗎?”在車裏,楊鈺涵不安的問了一句。
    “領導幫我聯係好了,我們過去找那邊的教導員。可能需要父親出個書麵保證,保證他不再繼續做這樣的事情。”蘇牧回答道。
    “要給那邊領導帶些什麽嗎?”楊鈺涵的語氣中有點不安。
    “我拿了兩條軟中華,其他就不用了,多了人家也不敢收的,畢竟我的工作單位在這呢。”蘇牧拍了拍隨身的公文包。
    “這次讓你在領導麵前丟臉了吧?”沉默良久後,楊鈺涵帶著歉意說了一句。
    “沒事,領導也說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種事情也是小事了。我聽說曾經市檢察院有位同誌半夜爬人家窗口偷看女主人洗澡被發現了,最後也是市檢察院領導將人保出來的。我們這職業麵對的就是社會最黑暗那麵,內心裏已經沒幾個人能幹幹淨淨的了。”蘇牧說的風淡雲清的,但是說完連自己都有點接受不了。而楊鈺涵更是一句話不說了。
    兩人之後一路無語。兩人到了派出所後,蘇牧就按照沈副局長給的電話聯係了那位教導員。那位教導員跟沈副局長一樣,見到蘇牧時也帶著微笑並將蘇牧夫婦首先帶到了他的辦公室裏。蘇牧聽著教導員關於嶽父這件警情的介紹,不由得看向楊鈺涵,他沒想到嶽父居然這把年紀了還這麽衝動。蘇牧找了機會將兩條軟中華香煙交給了這位教導員,口中跟他打著招呼,請他幫忙讓這件警情作為糾紛化解了就好。
    到兩人將嶽父帶出派出所的時候,楊鈺涵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蘇牧隻能帶著笑臉感謝教導員並對那位阿姨的寬容表示感謝。在將嶽父送回家的路上,楊鈺涵和嶽父都臭著一張臉,但都忍住了沒有再出衝突,但是兩人一回到家就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蘇牧隻能一個人站在院子裏靜靜等待他們吵完。
    在處理完嶽父的事情後,蘇牧第二天就回到了辦案點,並對沈副局長表示了感謝,並在當晚請所有人吃夜宵的時候給沈副局長敬酒三杯。
    外調是辛苦的,最大的辛苦是奔波。
    “至少能回去睡個好覺。”這是汪鬆在一次前往縣裏外調的途中抱怨時,蘇牧鬼使神差脫口而出的勸慰。
    “蘇哥啊,你還是不要安慰人了,你這安慰人的水平實在是太爛了,你就不要想在這方麵有所期望值了。”汪鬆聽了之後卻是給了蘇牧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直接戳了蘇牧的心肺。
    蘇牧隻能無奈的苦笑,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似乎在情商方麵存在著很大的缺陷,最明顯的就是不會勸慰人,以至於少有人會在他這邊尋求心理安慰,甚至楊鈺涵都很少,在嶽父這家事情上已經明顯表現出來了,最多就是把他當作樹洞,將他作為一個傾訴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