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令人壓抑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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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等待中悄然流逝,牆上的掛鍾指針無聲地滑到了晚上六點,那點機械的移動,在死寂的空氣裏顯得格外刺耳。
    咚咚咚。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叩響,聲音不大,卻像敲在緊繃的神經上。
    “進。” 李毅飛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沙啞,像繃緊的弓弦。
    門開了條縫,多港鎮派出所所長張強閃身進來,風塵仆仆,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像熬了一宿的狼。
    他手裏死死攥著一個用證物袋裹得嚴嚴實實的U盤,幾步就竄到李毅飛桌前,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喘息:
    “書記,東西,取回來了,順當,沒驚動任何活物。”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我先撤,您有事,隨叫隨到。”
    張強心裏門兒清,這玩意兒不是U盤,是顆燒紅的炭,他這小肩膀扛不住。多港鎮是他的命根子,更是李書記的根基,不能折在這頭。
    李毅飛沒說話,隻是重重地點了下頭,目光在他臉上停頓了一瞬,那眼神裏有東西,沉甸甸的,是信任,也是千斤的重擔。
    “老張,辛苦了,路上當心。” 多餘的話都是廢話。張強挺直腰板,一個標準的敬禮,轉身,帶門,動作幹淨利落,沒半點拖泥帶水。
    門合上的輕響之後,辦公室瞬間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李毅飛的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錐子,死死釘在那個小小的黑色方塊上,銳利得幾乎要穿透那層薄薄的塑料。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吸進肺裏,都帶著一股子鐵鏽般的硝煙味。手指有些發僵,但他動作異常穩定,拿起U盤,插進那台經過特殊處理的筆記本。
    屏幕幽光亮起,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一個複雜的加密文件夾圖標跳出來,幾乎沒怎麽抵抗就被瞬間破解。
    點開,裏麵分門別類,條理清晰得可怕,完全是徐月長期精心編織的死亡之網。
    屏幕上,一個個以人名命名的文件夾,冰冷地排列著,像墓碑上的銘文:
    張磊縣委辦主任,密密麻麻的記錄著收取企業“谘詢費”三百多次,金額觸目驚心地累計到八百多萬;
    安排親戚進縣城投、衛生局、教育局,名單列得清清楚楚;
    最底下幾行小字,是幾段潛規則女下屬的錄音摘要,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
    王向兵交通局局長,文件從他當縣汽車站站長時行賄的照片開始,一路延伸到他坐上局長寶座。
    最紮眼的是他與衛氏李“談話”時親口承諾的工程分紅比例,還有如何在賬麵上玩虛增工程量的“訣竅”記錄!
    最後甚至附帶著一段他陰惻惻威脅不聽話監理的錄音片段!樁樁件件,字字見血。
    錢有為這個錢衛明兄弟,作為衛氏李與錢衛明之間最關鍵的“橋梁”,一筆筆資金的流向、項目的非法交易、專項資金的乾坤大挪移……記錄得纖毫畢現,簡直像本犯罪流水賬。
    劉猛公安局副局長,在馬衛國時代,這位“保護神”如何聽命於衛氏李,罩著哪些見不得光的娛樂場子,插手了哪些本不該他碰的案子,收了數額驚人的“保護費”……黑得不得了。
    林林總總,多水縣二十多號有頭有臉的人物,名字赫然在列!
    李毅飛的眼神寒徹骨髓。有些名字在他意料之中,像預料中的膿瘡;但有幾個,卻像冰錐猝不及防地捅進心窩,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冰冷的失望。
    他手指帶著壓抑的怒火,飛快滾動鼠標滾輪,掠過後麵那些標注著商人名字的文件夾——依附在腐肉上的蛆蟲,暫時不是主菜。
    然而,一個標注著 鄰市和紅紅火火0703 的文件夾,突兀地跳進了他的視線。
    鄰市?衛氏李這王八蛋的手,竟然伸得這麽長?一股不祥的預感猛地攫住了他。
    他幾乎是屏著呼吸,點開了那個文件夾。
    裏麵的東西,像燒紅的烙鐵,帶著皮肉焦糊的惡臭,“滋啦”一聲猛地燙進李毅飛的眼底!
    一股狂暴帶著血腥味照片“轟”地一聲直衝頭頂!眼前瞬間金星亂冒,視野邊緣猛地黑了下去,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
    第一張: 聊天記錄截圖。一個備注“李哥”的頭像發來消息:“衛哥,新到一批‘鮮貨’,有個雛兒,水靈得緊,剛滿十七,家裏窮得叮當響,骨頭軟,好拿捏。
    晚上紅紅火火,VIP888,門給您留著。” 那輕佻的字眼,每一個都像淬了毒的匕首。
    第二張:幾張監控截圖拚接。畫麵有點模糊,噪點很多,但輪廓清晰得刺眼: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服、眼神驚恐茫然像被獵人圍堵的小鹿般瘦弱的女孩,被一個梳著油光水亮背頭、標注著“秘書”的男人,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帶進了酒店房間。時間戳冰冷地顯示著:2012年7月3日晚21:47。
    第三部分:幾段晃動得厲害的手機偷拍視頻!鏡頭不穩,畫麵破碎,卻擋不住那股撲麵而來的、令人窒息作嘔的暴行!
    衛氏李那張因欲望和暴力而扭曲變形的臉在屏幕裏放大地獰笑著,對著那個蜷縮在角落、哭喊哀求、徒勞掙紮的女孩施暴!女孩淒厲的哭叫被淹沒在他野獸般粗重的喘息和汙言穢語裏!
    最後一張: 是用手機拍攝的現場照片。慘白的燈光下,女孩像一片被撕碎的葉子,赤身裸體地躺在地毯上,雙眼空洞地大睜著,望向虛無的天花板,身上布滿了青紫的淤痕和觸目驚心的傷口……地點標注:紅紅火火大酒店VIP888套房!
    “畜生!!!”衛氏李你真該死啊!
    一聲從靈魂深處擠壓出來的、壓抑到極致的嘶吼,猛地撕裂了辦公室的死寂!李毅飛的拳頭帶著全身的力量和無法宣泄的暴怒,狠狠砸在厚重的紅木桌麵上!
    “咚!!!”
    一聲沉悶到讓人心顫的巨響!桌上的茶杯像受驚的兔子猛地跳起,茶水潑濺出來,在桌麵洇開一片深色的汙漬!
    他牙關緊咬,咬肌在臉頰上繃出淩厲的線條,太陽穴突突狂跳,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燒,幾乎要噴薄而出,燒毀眼前這令人作嘔的一切!
    前世,他隻知道衛氏李貪得無厭、好色成性,最終判了十幾年。他哪裏能想到,這披著人皮的畜生,皮囊底下竟藏著如此滅絕人性、令人發指的滔天罪惡!
    這他媽哪裏是腐敗?這是禽獸不如!是活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惡魔!
    巨大的憤怒如同海嘯,瞬間要將他徹底吞噬和撕碎。但現在不是被憤怒的時候!
    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把這群披著人皮的畜生,一個不剩地拖出來,釘死在恥辱柱上,送進萬劫不複的地獄!
    他一把抄起桌上那部沉重的紅色保密電話,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飛快地撥通了縣委書記莊稼官辦公室的專線。
    電話接通,他開口,聲音因為強行壓抑著火山般的怒意而異常沙啞、低沉,卻又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迸出來的鐵彈:
    “嘉官書記,我,李毅飛。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向您當麵匯報!”
    電話那頭,莊稼官似乎被這不同尋常的語氣震了一下,沉默了極短的一瞬,隨即傳來同樣凝重、短促的回應:“馬上過來!我在辦公室”
    “徐月同誌,跟我走!” 李毅飛一把抄起裝著那個致命U盤的筆記本電腦,對一直縮在辦公室角落陰影裏、臉色慘白如紙、身體還在微微發抖的徐月沉聲道。
    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種能瞬間穿透恐懼、讓人穩住心神的強大力量。
    兩人疾步衝出紀委辦公室,腳步聲在空曠寂靜的走廊裏激起短暫的回響,又被厚重的牆壁迅速吸收。
    電梯直達九樓,縣委書記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沿途偶爾遇到的值班人員,瞥見李毅飛那張如同覆蓋著萬年寒冰的臉,再看到他身後跟著的身份敏感的徐月,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迅速低下頭,遠遠地側身避開,連大氣都不敢喘。
    “徐月同誌,你在外間稍等。” 李毅飛快速交代一句,聲音依舊緊繃。他一步跨入那間象征著多水縣最高權力的辦公室,反手帶上了沉重的實木門。
    “書記!” 李毅飛沒有任何寒暄,直接上前,將筆記本電腦放在莊稼官那張寬大厚重的辦公桌上,屏幕正對著他。
    他手指帶著壓抑的微顫,迅速點開那個標注著【鄰市和紅紅火火0703】的文件夾:
    “您看這個!衛氏李!還有鄰市牽扯進來的人……他們幹的事!天理難容!人神共憤!”
    莊稼官眉頭緊鎖,帶著一絲被打斷的不悅和疑惑,身體前傾湊近屏幕。
    他先是看到了那刺眼的文件夾命名,眼神一凝。隨著李毅飛手指翻動,聊天記錄那輕佻而惡毒的邀約文字映入眼簾……莊稼官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
    接著是監控截圖——那個驚恐無助、像待宰羔羊般的女孩身影……莊稼官的呼吸明顯一窒,臉色開始發沉。
    當李毅飛快進到視頻中那關鍵幾秒的施暴畫麵時,莊稼官猛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下意識地後仰,仿佛要遠離那屏幕中的罪惡!他的瞳孔急劇收縮!
    最後,定格在那張冰冷的、無聲控訴著暴行的女孩身體照片上……
    莊稼官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額角、脖頸上的青筋像瞬間充血的蚯蚓,根根暴凸出來!
    他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胸腔劇烈地起伏,如同一個破舊的風箱!
    “豈有此理——!!!”
    一聲如同受傷雄獅般的咆哮,猛地從莊稼官胸腔裏炸裂開來!
    他整個人像被點燃的炸藥桶,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右臂帶著全身的力量和暴怒,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麵上!
    “砰!!!!!”
    那聲巨響比李毅飛剛才那一拳更加駭人!堅硬的實木桌麵仿佛都呻吟了一聲!
    桌上的筆筒、文件夾、電話機被震得猛地跳起,又嘩啦啦滾落一地,一支鋼筆甚至直接飛了出去,撞在牆上,斷成兩截!
    “混賬!簡直無法無天!喪盡天良!!!” 莊稼官雙目赤紅,呼哧帶喘,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深處噴出的岩漿,顯然被這超出人類底線、滅絕人性的罪行氣得心肺欲炸!
    一個縣委書記,竟然在眼皮底下搞出如此駭人聽聞的命案?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是打在全縣、甚至整個組織臉上的一記響亮耳光!
    莊稼官急促地、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他強迫自己閉上眼,再猛地睜開,試圖壓下那股幾乎要衝破天靈蓋的怒火。
    再睜開時,那雙眼睛裏所有的震驚和暴怒都被強行壓了下去,隻剩下淬了寒冰、鋒利無匹的決絕,像兩把出鞘的屠刀。
    他一把抓起桌上幸免於難的紅色電話聽筒,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撥號的動作快得帶風,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森然的殺氣:
    “國豪縣長!衛國書記!馬上到我辦公室!”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火的鋼釘,狠狠砸進聽筒裏。
    等待的間隙,死寂重新籠罩辦公室,沉重得如同鉛塊。莊稼官甩給李毅飛一根煙,自己也哆哆嗦嗦地點上。
    兩人都沒說話,隻是大口地、狠狠地吸著煙。辦公室裏煙霧彌漫,嗆人的煙味混合著尚未散盡的暴怒氣息,死寂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空氣。
    隻有那台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那張無聲控訴著地獄般罪惡的照片,在幽幽的光線下,冰冷殘酷地映照著兩張鐵青而決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