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這些東西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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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審查員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周同誌臉上那副“我信你”的表情更真誠了,語氣帶著點哄小孩似的無奈:
“王局長,您看您這話說的。您說自己清白正直,我信!百分百信!可您說這麽晚了要休息,不想跟我們走?這…這不就有點讓組織難做了嘛?”
他歎了口氣,對旁邊的搭檔聳聳肩:“老李,你看王局長這酒勁兒還沒過呢,身子都軟了。咱倆搭把手,扶王局長上車,醒醒酒,順便…去個地方透透氣。”
不由分說,兩人一左一右,幾乎是架著腿肚子發軟的王向兵就往外走。
王向兵嘴裏還在徒勞地嚷嚷:“哎!你們幹什麽!放手!我自己能走!…哎呦!” 被半拖半拽地塞進了車裏,左右門一關,成了夾心餅幹。
車子發動快速駛離了辦案點,漸漸融入了多水縣冬夜的黑暗。此時王向兵的心也沉到了穀底。他看向車外,隻能看到模糊的路燈光暈。
“同誌!同誌!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啊?這大晚上的!我老婆身體不好,有心髒病!這要是聯係不上我,她急出個好歹來,你們擔得起責任嗎?讓我打個電話!就一個電話!報個平安就行!”
他聲音帶著哭腔,演技浮誇。左邊的周同誌閉目養神,右邊的李同誌則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仿佛在欣賞夜景。沒有人搭理他。車廂裏隻有引擎的嗡鳴和王向兵那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車子開了約莫半小時,拐進了一個看起來挺新的小區——名仁佳苑。王向兵扒著車窗往外一看他身體猛地一僵!雖然極力掩飾,但那瞬間瞳孔的劇烈收縮,還是被一直用餘光瞄著他的李同誌精準捕捉。
“王局長,這小區看著挺不錯啊,新開發的?” 李同誌像是隨口閑聊。
王向兵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都尖了:“不…不熟!我家又不在這兒!從來沒來過!你們肯定開錯地方了!調頭!快調頭!”
“錯沒錯,到地方瞅瞅不就知道了?別急,馬上到。” 周同誌終於睜開眼,語氣平淡得像白開水。
車子最終停在一棟黑燈瞎火的樓下。昏黃的路燈勉強照亮單元門牌——40號樓一單元。
看到這個數字,王向兵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比車外的夜色還黑!嘴唇哆嗦得像是犯了癲癇,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擠不出來了。
“王局長,下車吧,到地兒了。上去…參觀參觀?” 周同誌笑眯眯地推開車門,冷風灌進來,吹得王向兵一個激靈。
“不…不上去!我家不在這兒!你們這是私闖民宅!犯法的!要是讓老百姓看見,紀委的臉往哪擱?快走!咱們快離開這!” 王向兵死死抓住座椅,身體拚命往後縮,像隻抗拒洗澡的貓。
周同誌和李同誌對視一眼,都懶得廢話了。兩人一左一右,像提溜小雞仔似的,把癱軟的王向兵從車裏“請”了出來,然後架著他進了單元門。
電梯平穩上升,數字不斷跳動。密閉的空間裏,隻有王向兵破風箱般的喘息聲。他死死盯著跳動的樓層數字,眼神空洞,仿佛在給自己倒數。11層頂樓到了。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一行人站在一扇普普通通的防盜門前。
“王局長,勞駕,把門打開唄?讓我們也開開眼,見識見識王局長的‘新家’啥樣?我們這些窮酸,可沒見過這麽好的房子。” 周同誌語氣帶著誇張的“羨慕”。
王向兵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嘶啞地低吼:“開什麽門!我說了這不是我家!鑰匙!我鑰匙都沒有!你們這是非法入侵!我要告你們!”
“哎呀,王局長這麽小氣?看一眼都不行?” 周同誌一臉“遺憾”,扭頭對後麵一個一直沉默寡言、眼神卻很亮的年輕小夥說:“小孟,看來王局長是鐵了心不讓咱們進門了。幫幫忙,王局長可能喝多了忘帶鑰匙,你幫他找找,我記得他包裏有個‘小機關’。”
那個叫小孟的紀委小夥,動作麻利得像變魔術,根本不給王向兵反應的時間,一把拿過王向兵死死攥著的公文包。手指在包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夾層裏一探,再一勾——一把亮晶晶的黃銅鑰匙就出現在他指尖!
“不!那…那不是!…” 王向兵絕望地伸出手想搶。
小孟麵無表情,無視他的掙紮,精準地將鑰匙插進鎖孔。
“哢噠…哢噠…哢噠…”
幾道清脆的鎖舌彈開聲,在王向兵聽來,如同喪鍾敲響!
門,被輕輕推開。
小孟閃身進去,“啪嗒”幾聲脆響,瞬間,屋內所有燈光亮如白晝!刺眼的光芒讓王向兵下意識地閉了下眼。
眾人架著快要站不住的王向兵,走進了這間空蕩蕩、沒有任何裝修痕跡的房子。
房裏的時候牆壁隻是簡單地刮了大白,地麵是粗糙的水泥地,連張像樣的家具都沒有,空曠得像個毛坯倉庫。
但眾人目標明確,直奔主臥!
王向兵的腿徹底軟了,像兩根煮爛的麵條,全靠兩邊架著才沒癱下去。
王向兵的眼神不受控製地,正死死盯著臥室裏那張孤零零的大床——床上,嚴嚴實實地蓋著一床厚厚的、鼓鼓囊囊的…被子?
小孟幾步走到床邊,在王向兵幾乎要窒息的注視下,猛地伸手!
“嘩啦——!”
厚重的被子被整個掀開!
紅!
一片刺目的、嶄新的、散發著油墨氣息的紅色,瞬間鋪滿了整個視野!
一床!
整整一床!鋪得平平整整、密密麻麻的——百元大鈔!像一塊巨大的、散發著致命誘惑的紅色地毯!
那視覺衝擊力,簡直能把人的心髒撞停!
王向兵喉嚨裏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嗬嗬”聲,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還沒完!
小孟仿佛沒看見這足以讓任何人瘋狂的景象,轉身又走向靠牆的大衣櫃。櫃門拉開!
唰!
燈光下,一片珠光寶氣!
裏麵沒有衣服,隻有一堆堆、一摞摞隨意堆放的——金條、金磚、玉鐲、鑽石項鏈、名表……各種珠寶首飾、硬通貨,像處理破爛一樣塞滿了櫃子!在慘白的燈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芒!
房間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王向兵牙齒打顫的“咯咯”聲,清晰可聞。汗,已經不是流了,是像小溪一樣從他煞白的臉上往下淌,領口瞬間濕透。
周同誌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王局長,說說吧?這‘小倉庫’裏的‘土特產’,挺豐盛啊?都是誰這麽‘熱情’,大半夜往您這‘空房子’裏塞的?這數量……嘖嘖,夠判幾個來回了吧?”
王向兵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嘴唇哆嗦了半天,終於爆發出殺豬般的哭嚎:
“啊——!不是我!這些…這些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肯定是有人陷害我!對!陷害!誰放這兒的?!誰要害我啊!!”
他語無倫次,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陷害?” 李同誌嗤笑一聲,指著那床紅彤彤的鈔票和滿櫃子的珠寶,“用真金白銀陷害你?
王局長,您這‘被害妄想症’,成本可不低啊!瞧瞧這嶄新的票子,這成色,嘖嘖,剛出爐的吧?誰這麽下血本‘陷害’您這位交通局局長?”
王向兵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床紅鈔和滿櫃珠寶的物理衝擊下,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玻璃,轟然碎裂!他再也繃不住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癱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交代!我全都交代!這些東西…這些東西都是我收的!我沒動過啊!真的!一張都沒敢花!
就放在這兒看著…心裏也慌啊!都是別人硬塞給我的!吃飯也是他們硬拉我去的!我…我是被逼的!身不由己啊!嗚嗚嗚……”
周同誌蹲下身,拍了拍王向兵抖得像篩糠的肩膀,語氣“溫和”得嚇人:“早這樣不就好了?說吧,從頭說,一件一件說清楚,坦白從寬,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王向兵抽噎著,斷斷續續地開始倒豆子:“這…這些錢,還有那些東西…有的是我當汽車站站長時候收的…大頭是當了交通局局長以後…工程隊的…材料商的…還有想批條子的…都往我這兒塞…我不敢不收啊…怕得罪人…衛…衛書記那邊也要打點…但我我都…都留了心眼。
送錢送東西的時候,偷偷拍了照片…照片…照片就在…就在隔壁房間那個破抽屜裏…塞在個舊筆記本裏…”
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越說越快,也越說越絕望:“這幾年…我…我天天睡不好覺…吃安眠藥都不管用…就怕有這一天…嗚嗚…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們逼我的…”
周同誌眼神銳利起來,打斷他的哭訴:“你和公安局的劉猛,什麽關係?走得挺近啊?”
提到劉猛,王向兵哭聲小了點,眼神有些閃爍:“劉…劉猛?不算太熟!真的!就是…就是以前給衛書記‘匯報工作’的時候,在他家裏或者私人飯局上見過幾次…
那時候…我就感覺劉猛是衛書記安插在政法委那邊的‘耳朵’…專門盯著馬書記的…後來衛書記調走了…我看劉猛這人…路子野,在公安係統能量不小…還…還管著些場子…就…就想著多條朋友多條路…慢慢就有了點來往…”
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麽關鍵,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神秘和恐懼:“就…就在前幾天!我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沒顯示號碼!聲音是處理過的,聽不出男女!那人…那人就警告我…說縣裏要變天了…讓我趕緊向新來的柏部長靠攏!
還…還特意叮囑我,一定要和劉猛搞好關係!說劉猛是‘自己人’,關鍵時候能保命!所以…所以才…才請劉猛去紅紅火火聯絡感情…誰知道…誰知道…”
王向兵說到最後,又哭喪起來,但他的話,卻像一顆重磅炸彈,丟進了監聽這場審訊的眾人心裏!
周同誌和李同誌交換了一個無比凝重的眼神。這情報,分量太重了!
“那個電話號碼?通話內容細節?還說了什麽?” 周同誌立刻追問,語氣急促。
王向兵茫然地搖頭:“沒…沒號碼…就響了幾聲…內容就這些…很短…說完就掛了…我再打過去就是空號了…我當時也…也害怕啊…”
線索似乎斷了,但又清晰地指向了更深的旋渦!
監控室裏,馬樹軍、朱安波、侯江三人臉色劇變!連一直麵無表情的李毅飛,在遠程視頻裏也微微坐直了身體。
隔壁審訊室,一直死扛的劉猛,似乎通過某種渠道或直覺,感覺到王向兵那邊出了大事,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眼神裏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