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婚前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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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毅飛在京城紮紮實實待了一周。這七天裏,最耗神也最“受罪”的活,就是拍婚紗照。
    李毅飛感覺自己像個被操控的木偶,穿著筆挺卻勒人的西裝,在攝影師“深情點”、“笑自然些”、“看新娘”的指令下,不斷調整著僵硬的四肢和臉皮。
    棚內燈光烤著,外景頂著太陽,一天折騰下來,他感覺腮幫子都木了,笑容像刻在臉上,摘都摘不下來。
    再看蘇舒,跟換了個人似的,穿著各式婚紗禮服,在鏡頭前巧笑嫣然,眼波流轉,輕盈得像隻花蝴蝶,那旺盛的精力讓李毅飛心裏直犯嘀咕: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力量?
    雖說自己也不老,但這體力消耗,真比連軸轉辦案還累人。
    婚禮定在五月初。賓客名單,李毅飛翻來覆去掂量了好幾遍,力求在情分和規矩間踩準那條線,雖然現在這個時間段那條線還沒畫出來,但還是要注意點。
    李毅飛親自開車,把燙著金紅“囍”字的大紅請柬,鄭重送到母校伊院長、陸教授、宗教授和夏教授四位恩師手上。
    這幾位是真正的學問大家,更是他人生路上的指路人。京城的婚宴,說白了,就是為答謝這幾位師長和女方的至親,再加上二十來個師兄弟。
    人不多,圖的就是個純粹,情分到了就行。
    對於令天明、張愛國這些提攜過他的領導,李毅飛也備了請柬,打算親自送上門。
    他心裏門清,以這幾位的位置和日程,能來的希望渺茫。但他要的就是個態度,禮數到了,心意盡到,不指望,不失禮。
    老家那邊,就請父母兩邊的直係近親。別的親戚都算了,也不指望來往了。好多李毅飛自己都不認識,所以就沒讓父母邀請。
    回到多水縣,李毅飛第一個把請柬遞到縣委書記莊稼官桌上。莊稼官滿臉堆笑,熱情得能融化冰雪:“毅飛啊,恭喜恭喜!天大的喜事!
    放心,到時候我準到,這杯喜酒跑不了!” 話漂亮,可李毅飛眼尖,捕捉到對方眼底那絲一閃而過的探究——顯然,這位書記對“蘇舒”這個“新娘”的底細,好奇得心癢癢。
    李毅飛隻當沒看見,回了個禮貌得體的微笑。接著,縣長韓國豪,其他縣委常委,一個不落,請柬挨個送到。
    一個班子裏坐著,私下關係再微妙,麵上必須一碗水端平,半點差池都不能有。
    這送帖的活兒,看似簡單,實則的處處當心,好在李毅飛處理得圓融周到。
    市裏孫國棟市長?省裏冷明沐省長?李毅飛想都沒想過遞請柬。自己一個副處,給這種級別的省部級大佬發婚宴邀請?
    那不是尊重,是犯傻,是自找麻煩,是官場大忌!就算冷明沐是大學老書記,當初自己初來乍到時表現過熱情,但此一時彼一時,位高權重的人心思難測。
    紀委內部,除了班子成員(班子整體受邀),手下那些幹部,他一概沒請。
    一來,不想讓下屬折騰(雖然老家多水也辦);二來,也是最重要的,嚴防有人借機塞“紅包”,把他這個紀委書記架在火上烤!
    他李毅飛,不差這點“禮金”,更不想落人口實。
    送完最後一位常委的請柬,李毅飛靠在縣委大樓走廊的牆上,望著樓下院子裏車來車往,長長吐了口濁氣,這感覺像剛打完一場硬仗。
    李毅飛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心裏苦笑:結個婚,比查個大案還費腦子!人情這張網,真比蜘蛛網還黏糊。
    回到縣紀委辦公室,他把京城帶回來的點心分給同事,簡單應付了幾句恭喜之後,李毅飛瞬間切換回紀委書記模式。
    那積壓一周的工作,像座小山等著他了。
    他叫來張大偉案負責人馬樹軍。
    “樹軍,坐。張大偉那邊,撂了多少了?”李毅飛坐在辦公桌後,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像探照燈似的直射過來。
    手指無意識地在光亮的桌麵上輕敲,發出“篤、篤”的輕響,帶著無形的壓力。
    馬樹軍立刻翻開手裏那快被翻爛的卷宗,神情嚴肅,匯報的幹脆利落:“李書記,證據實了,張大偉扛不住,全撂了。
    核心罪狀三條:一,多次收受工程老板巨額賄賂;二,濫用審批權,給關係戶違規批項目;三,縱容親屬在他地盤上搞關聯經營撈好處。
    馬樹軍頓了頓,聲音壓低,“另外,為了爭取寬大,他開始吐了,咬出來幾個涉案的下屬和跟他綁一塊兒的商人,初步摸到一張不小的利益網。”
    李毅飛麵無表情地聽著,眼神深得像古井。等馬樹軍說完,李毅飛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如刀鋒,聲音不高,卻像鐵錘砸在人心上:
    “好。樹軍,原則就一條:除惡務盡,連根拔起!
    李毅飛斬釘截鐵的說道,“凡是這案子裏沾邊的,管他官大官小,情節輕重,一律按黨紀國法嚴辦!
    該立案的立案,深挖!該處分的處分,該移送司法的,馬上整理材料送走!別跟我扯什麽‘金額不大’、‘情節輕微’,心慈手軟那一套,在我這兒行不通!”
    他語氣陡然加重,目光死死釘住馬樹軍:“就算是徐月,主動交代問題、還幫著挖出了很多違法分子,也沒有豁免懲罰!不也是該記過記過,該警告警告,該降級降級!
    功是功,過是過,別想混為一談!紀律的尺子,誰敢給我掰彎了試試?!就得讓所有人看明白,敢伸手,就得有掉腦袋的覺悟!抓到一個,嚴懲一個!”
    馬樹軍被李毅飛話語裏那股子鐵麵無私、寸步不讓的狠勁兒震得心頭一凜,腰板挺得筆直,聲音洪亮:“是!書記!您放心!
    專案組保證完成任務!挖地三尺,也把每個耗子洞掏幹淨!絕不放跑一個蛀蟲!辦成鐵案!”
    李毅飛點點頭,對馬樹軍的反應還算滿意。話頭一轉,眼神投向窗外,像要看穿幾十裏外的那個莊子:“大王莊呢?王衛東那邊,怎麽樣?”
    馬樹軍立刻接話:“王書記那邊一直繃著弦呢。按您的法子,把王永輝那老狐狸誆到縣裏‘核材料’,調虎離山成了!
    咱們的人趁機摸進去,狠挖了一通。現在莊裏那幾個老棺材瓤子和上躥下跳的刺頭,全在公安局了。王書記安排人加班加點的審著了!”
    李毅飛眼神更沉:“越是這樣,越可能審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我會和衛東書記聯係的!大王莊說不定能給我們帶來大的收獲了。
    馬樹軍應下,接著匯報關鍵信息:“對了,李書記,審訊王永輝有新突破。
    他交代,他們撈到的那些資金,有一部分…私下流向了‘衛氏李’的手裏,還有當初的時大海。剩下的,才被他們幾個瓜分了。”
    “‘衛氏李’?!”李毅飛敲擊桌麵的手指猛地頓住,眼神瞬間銳利如鷹隼,寒光乍現。又是這個陰魂不散的名字!
    他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彌漫開來,“他交代具體了?數額?方式?經手人?”
    馬樹軍被他陡然爆發的淩厲氣勢懾得一窒,後背有點發涼,連忙回答:“王永輝交代得比較含糊,隻說有定期‘上供’,數額不小,是通過中間人秘密操作的,具體是誰,他咬死了說不清楚,可能真不知道,也可能不敢說。
    我們正在順著這條線深挖,但阻力很大…牽扯的層麵…”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水太深。
    這消息讓馬樹軍自己心裏也直打鼓。想當年,自己也算是在衛氏李那個圈子的邊緣混過。
    要不是跟著侯江、朱安波見風使舵反水快,這會兒清算的名單裏,恐怕也得有自己一份。馬樹軍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
    李毅飛靠在椅背上,眼神明滅不定。又是衛氏李!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渾,還要深。
    省裏到底在等什麽?是顧忌太多,還是……?他揮揮手,讓馬樹軍繼續深挖,務必找到突破口。
    處理完這些要緊事,窗外天色已經擦黑。李毅飛站起身,走到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
    多水縣的天空被厚重的鉛灰色雲層壓著,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像極了眼下縣裏的局麵——張大偉案扯出的藤蔓還在瘋長,毒瘤未清;
    而縣委大樓裏,莊稼官和韓國豪的明爭暗鬥,更是沒完沒了地消耗著精力。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抿了一口,又澀又苦。
    京城那點短暫的輕鬆和溫情,瞬間被現實衝得無影無蹤。
    腳下這片土地,問題堆積如山,沉甸甸地壓在他肩上。
    那兩篇投出去、寄予厚望的文章,如同石沉大海,連個水花都沒見著。
    眼看五月婚期將近,人生大事當前,可李毅飛的心,卻被多水縣這團亂麻死死纏住,難以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