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蘇保國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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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毅飛被婚紗照折騰得笑容僵硬、為賓客名單絞盡腦汁的那幾天裏,他投向《黨報》和《國家報》的兩篇文章,正悄然掀起一場無聲的風暴。
稿件抵達編輯部,初審編輯拿起第一篇《論新形勢下“****自身硬”的深化實踐》,才讀幾頁,眉頭就擰成了疙瘩。
內容紮實,觀點犀利,字字句句直指紀檢係統內部建設的關鍵與痛點,提出的標準和要求近乎嚴苛。
他深吸一口氣,又翻開第二篇《發展的代價與守護的抉擇》,心更是一沉。這文章毫不避諱地剖析當前經濟發展中尖銳的環保矛盾,挑戰的是許多地方奉為圭臬的模式。
這哪是普通稿件?分明是兩顆威力巨大的“思想炸彈”,一旦引爆,輿論場必然天翻地覆。
初審編輯手心冒汗,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提級報送。稿件在報社內部沿著森嚴的層級一路向上,每一級負責人拿到後,辦公室的燈都亮到深夜。
他們反複研讀,掂量著每一個字的分量,計算著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
讚同者,拍案叫絕,讚歎其勇氣與洞察力,認為切中時弊;擔憂者,則眉頭緊鎖,顧慮其鋒芒太露,是否會觸及某些不可言說的禁區,引發不可控的震動。
討論、爭議、反複權衡……時間就在這審慎的評估流程中悄然流逝。
稿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入水底,表麵波瀾不驚,水下的暗流卻洶湧澎湃。
最終,兩篇帶著分量的稿件,擺在了報社最高層主編的紅木辦公桌上。
主編戴上眼鏡,逐字逐句,細細咀嚼。窗外城市的霓虹映在他臉上,明暗不定。
文章的價值毋庸置疑,其前瞻性、批判性和思想深度都達到了罕見的高度。
然而,那巨大的發表風險也如同實質的巨石壓在他心頭。主編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潔的桌麵上敲擊著,發出“篤、篤、篤”的輕響。
良久,主編停下手指的動作,長長吐出一口氣,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拿起內部保密電話,聲音低沉:“按最高保密等級,繼續上報。這事,我們扛不住。” 這已完全超出了報社層麵可以獨立拍板的範疇。
稿件被裝入特製的保密文件袋,以最機密的程序向上呈送。
它去向何方?經過了哪些關卡?最終到達了哪個層級?無人知曉。報社高層隻能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
幾天後,文件袋被原封不動地退回到報社。
主編屏住呼吸,親自拆封。當稿件的首頁被抽出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在原本空白的頁眉處,赫然多了一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朱紅色大字:
“準!”
筆鋒遒勁,氣勢磅礴。除此之外,再無隻言片語,沒有任何批示,沒有任何附加說明。
這個簡單的“準”字,像一道無聲卻不容置疑的命令,又像一塊帶著千鈞之力的試金石,轟然砸在在場所有人的心上。
報社高層幾人麵麵相覷,心跳如擂鼓在胸中翻湧,卻又在瞬間明了一切。
所有的顧慮、猶豫、權衡,在這個鮮紅如血的大字麵前,頃刻間煙消雲散。
主編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混合著震驚、釋然和隱隱興奮的光芒,聲音斬釘截鐵:“發!按原稿,一字不改!明天,頭版頭條!”
既然上麵用這種方式開了綠燈,報社再無半點猶豫。兩顆“思想炸彈”的引信,在這一刻,被正式點燃,倒計時開始。
時間悄然滑向四月底。當《黨報》和《國家報》的印刷廠正徹夜轟鳴,為這兩篇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的文章趕製鉛版時,始作俑者李毅飛本人對此毫不知情。
他正被人生大事裹挾著,忙得腳不沾地。
他親自開著車,早早守在安陰市機場出站口。
當看到未婚妻蘇舒挽著母親趙雅的身影出現在人流中時,李毅飛臉上綻開發自內心的笑容,迎了上去。他接過行李,關切地問候:“阿姨,路上辛苦了。小舒,累不累?”
趙雅看著眼前挺拔俊朗眼神清正的準女婿,心中百感交集。欣慰於女兒找到了良配,可濃濃的不舍也縈繞心頭。
她拉著蘇舒的手,一路都在細細叮嚀:“到了那邊要照顧好自己……小飛工作忙,你要多體諒……” 蘇舒嬌嗔地搖著母親的手臂:“媽,知道啦!您都說一路了。” 眼神卻瞟向身邊專注開車的李毅飛。
李毅飛將母女倆安頓在安陰市最好的酒店——安陰國際大酒店頂層的套房。
婚禮典禮將在市區的江畔花園酒店舉行,李家父母也已提前過來布置新房。
考慮到長途旅行,李毅飛下午特意沒安排活動,讓母女倆在酒店好好休息,恢複精神。
傍晚時分,一輛低調的黑色奧迪A8L轎車,沒有懸掛任何特殊牌照,悄無聲息地駛入安陰市區,最終也停在了安陰國際大酒店的地下專屬車位。
車上坐著的,正是蘇舒的父親,執掌東省的一方大員——蘇保國。
為了參加女兒的婚禮,他特意協調壓縮了行程,以極其低調的私人身份抵達,全程未驚動任何江省地方官員。
以他的級別和位置,若按常規出行,必然是前呼後擁,警車開道,動靜極大,這顯然與純粹的家庭喜事性質不符。
李毅飛早已安排妥當,在酒店頂層預定了一個環境雅致、私密性極好的包間“聽濤閣”,用於蘇家核心親友抵達後的小聚。
蘇舒的幾個堂兄弟將在婚禮當天直接趕到典禮現場,其他叔伯長輩則計劃參加後續在京城的答謝宴。
像蘇家這樣的顯赫門庭,內部關係雖非鐵板一塊,但深知在風雲變幻的權力場中,家族的團結與聲威是重要的無形力量。
然而,蘇保國再低調,其行蹤在江省權力的最頂層,終究難以完全掩蓋。
尤其當他的目的地是安陰市時,這個名字瞬間就觸動了江省某些最敏感的神經。
江省一號謝長林,幾乎是在蘇保國踏入安陰地界的同時,就通過一條極為隱秘的渠道得知了消息。
消息很簡短,卻字字千鈞:“蘇書記抵安陰,純私人行程,目的:參加其女婚禮。”
謝長林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背對著落地窗外省城的璀璨燈火。
他放下手中的加密通訊器,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蘇保國來江省,而且是安陰,竟然未向省委辦公廳報備?
這讓他心頭掠過一絲疑慮和淡淡的不快。
雖然明知是私人婚禮,但一位同級別、分量極重的封疆大吏入境,地方主官毫不知情,於情於理,都顯得有些微妙,甚至……有點被輕視的感覺?
他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嗒、嗒”聲,沉吟了足足有半分鍾,才按下內線吩咐秘書:“查清楚,婚禮的具體安排。要快。”
高效的秘書係統迅速運轉起來。不到半小時,一份更詳細的簡報就放在了謝長林的案頭。
他拿起報告,目光快速掃過,當看到“李毅飛係蘇保國之女蘇舒未婚夫”這一行字時,他的手指在紙麵上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驚訝。
“李毅飛……竟然是蘇保國的女婿?” 他對李毅飛的印象,還停留在年初那場震動全省的“多水風暴”中——那個敢於碰硬、手段果決,但也鋒芒畢露的年輕縣紀委書記。
一個副處級幹部,雖然在那次事件中展現了不凡的能力和膽魄,但在他這個層級看來,分量還遠遠不夠引起特別關注,充其量是一顆有點潛力的新星。
但現在,這個認知被徹底顛覆了!
李毅飛背後站著的,是與他謝長林平起平坐、甚至未來潛力可能更大的蘇保國!
更遑論蘇家背後那位雖然退隱多年、但在核心圈層影響力依然深遠的定海神針——蘇老爺子!
這層關係,瞬間將李毅飛這個“小人物”的分量,拔高到了一個需要他謝長林重新審視的高度。
謝長林緩緩靠在高背椅上,陷入了沉思。他清楚自己的政治生涯已近頂峰,未來無非是平穩著陸或轉任二線。
而蘇保國正值盛年,上升勢頭強勁,蘇家更是枝繁葉茂,潛力無限。這個李毅飛……其背景之深厚,其未來可能達到的高度,需要重新評估了。
一個原本隻需在必要時略加關注的小角色,此刻在他心中的戰略版圖上,陡然變得重要起來。
片刻後,謝長林坐直身體,眼中恢複了平日的沉穩與決斷。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親自撥通了一個極少動用的號碼——那是蘇保國私人行程攜帶的保密電話。
電話接通前,他臉上已自然地調整出溫和得體的笑容。
幾乎在同一時間,江省省政府大樓,省長冷明沐的辦公室內。
冷明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流光溢彩的城市。
他剛剛放下另一部加密通訊器,裏麵傳來的消息與謝長林收到的如出一轍,甚至更詳盡。
“李毅飛……蘇保國的女婿?” 冷明沐低聲重複了一遍,眼神複雜難明。
他當初注意到李毅飛,一是因為其金光閃閃的燕京大學背景,這在他主抓經濟的思路裏是優質人才;
二是因為李毅飛在多水縣一係列事件中展現出的膽識、手腕和那份不懼壓力的硬氣,讓他頗為欣賞。
他主動向李毅飛釋放善意,甚至在一些場合給予了隱晦的支持,除了愛才之心,也存了與燕京大學這個龐大精英群體建立更緊密聯係的考量。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年輕人背後竟矗立著如此一棵參天大樹!蘇家,那可是真正的頂級政治世家,根深葉茂,底蘊驚人。
他之前隻把李毅飛看作一個有潛力、值得投資的“棋子”,現在看來,這哪裏是棋子?分明是棋盤上自帶強大背景和未來能量的“棋手”!
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和自嘲掠過冷明沐心頭。他意識到,自己對李毅飛的判斷,出現了重大偏差。
這個年輕人的價值,遠比他最初設想的要大得多,也複雜得多。
這步棋,他需要重新審視,重新布局了。
李毅飛的身份變化或許會微妙地牽動省內本已穩固的力量格局。
窗外,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城市的脈搏在夜色中跳動。
謝長林正對著電話,語氣熱絡又不失尊重:“……保國書記,您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到了我的地頭,怎麽也得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啊……恭喜恭喜,令嬡大喜,佳婿難得啊!……”
而省長辦公室裏,冷明沐依舊站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窗欞,深邃的目光穿透城市的燈火,仿佛在重新勾勒著省內的政治地圖,計算著每一股力量的此消彼長。
李毅飛這個名字,在他心中的位置,正被快速而慎重地重新定位。
此刻,安陰國際大酒店頂層的“聽濤閣”包間裏,暖黃的燈光營造出溫馨的氛圍。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夜景如同流動的星河。李毅飛正陪著蘇保國、趙雅和蘇舒用餐。桌上菜肴精致,氣氛融洽。
李毅飛恭敬地給蘇保國斟上溫好的黃酒:“叔叔,您嚐嚐這個,安陰本地特產,味道很醇厚。”
蘇保國麵容威嚴,但在家人麵前,線條柔和了許多,他點點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嗯,不錯。” 趙雅則不停地給蘇舒夾菜,眼神裏滿是疼愛。
蘇舒嬌笑著,也給李毅飛碗裏夾了一塊他愛吃的清蒸魚。
“小飛啊,” 蘇保國放下酒杯,目光帶著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婚禮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有什麽需要家裏出麵的,不要客氣。”
“都安排妥當了,叔叔您放心。” 李毅飛態度恭謹又不失自信,“就是辛苦您和阿姨這麽遠趕過來。”
“傻孩子,女兒一輩子的大事,再遠也得來。” 趙雅笑著接口。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聊著婚禮細節、家長裏短。
李毅飛臉上洋溢著準新郎的幸福笑容,渾然不知,他投出的那兩篇凝聚了心血與思考的文章,此刻正變成鉛字,即將在明天的輿論場掀起一場滔天巨浪;
更不知道,他小心翼翼、力求低調處理的婚事,已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江省最高權力圈層中,激起了複雜的漣漪。
一場圍繞著他身份驟然轉變而產生的無形暗流,已在權力場的深處悄然湧動、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