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3 章 憋屈三人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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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那幾個在背後處心積慮想要給伊春濟使絆子的人,此時正聚在一處私密性極好的茶室裏。
窗外是省城漸起的冬意,室內卻暖意融融,茶香嫋嫋。然而,這份寧靜被一個急促的匯報電話打破了。
其中一人,手機嗡嗡震動。
他皺了皺眉,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個不太重要的手下號碼。
他本不想接,但礙於另外兩人在場,還是按了接聽,語氣帶著幾分被打擾的不耐煩:“啥事,說。”
電話那頭的聲音立刻像倒豆子似的劈裏啪啦響起來,帶著表功般的急切:“周老板!是我,小孫啊!
那個白水的李毅飛,簡直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油鹽不進啊!我按您的意思,好好‘勸’了他一番,可他壓根不聽招呼!”
周老板的心微微一沉,但聲音依舊平穩,甚至帶著點冷意:“哼,你是怎麽和他說的?”他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希望聽到的是某種“合規”的施壓方式。
“老板,我可是按道上…哦不,按規矩來的!”小孫的聲音提高了八度,透著一種愚蠢的興奮,“我跟他挑明了!
讓他識相點,趕緊收手,不然的話……嘿嘿,他老婆家那些在仕途上的人,可就都得小心點兒啦!
我這話夠分量吧?保管讓他睡不著覺!”
“你……”周老板隻覺得一股血猛地衝上頭頂,剛想厲聲嗬斥這個蠢貨,電話卻因為過於激動,手機突然傳來一陣忙音。
小孫在那頭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撓了撓頭,心裏還在嘀咕:“老板的電話信號咋這麽差?
嘖,這些大領導的心思真是難猜……不過我這招敲山震虎應該夠厲害了吧?
等老板們的事兒成了,我這頭功肯定是跑不了的!”想著想著,他臉上不禁浮現出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經看到了飛黃騰達的景象。
而茶室這邊,這位周老板握著已經傳出忙音的電話,臉色由紅轉青,最後變得鐵青。
他猛地將手機拍在昂貴的花梨木茶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引得另外兩人立刻投來驚詫的目光。
“瑪德!蠢貨!徹頭徹尾的蠢貨!”周老板再也忍不住,對著空氣咆哮起來,胸口劇烈起伏,“這個沒腦子的東西當初是踏馬誰介紹過來的?
啊!”他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和一種被豬隊友坑害的強烈懊惱。
坐在他對麵,是位氣質雍容、年約五十上下的男子見狀,立刻放下手中的茶壺,起身過來安撫。
他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語氣沉穩中帶著關切:“老周,老周!消消氣,消消氣!你都到這個地位了,什麽風浪沒見過,怎麽還這麽沉不住氣呢?
來,先喝口茶,順順氣,慢慢說,到底出了什麽事,能讓你發這麽大火?”
這個人親自重新斟了一杯溫熱的普洱,遞到老周麵前。
老周接過來,也顧不得燙,猛地仰頭灌了一大口,滾燙的茶水流過喉嚨,似乎才勉強壓下去一點邪火。
他喘了幾口粗氣,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才指著手機,對這個人和另一位一直沉默旁觀的人說道:“錢書記,誌輝,你們是不知道啊!
底下那個派去‘敲打’李毅飛的那個蠢貨,他…他他…”老周氣得有點結巴,“他鬥不過李毅飛也就罷了,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可你們知道這個蠢貨幹了什麽嗎?他居然…他居然直接打電話威脅李毅飛!
還說什麽…說讓他小心點他老婆家那些在政府工作的人!拿人家家人前途說事!這簡直是…”
老周的話還沒完全說完,隻聽“咣當”一聲脆響!
錢書記剛剛重新拿起的、心愛的那把紫檀木柄紫砂壺,竟然脫手滑落,直接摔在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瞬間四分五裂,溫熱的茶水和茶葉濺了一地。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整個茶室瞬間死寂。
錢書記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樣,保持著剛才握壺的姿勢,眼睛瞪得溜圓,臉上血色盡褪,隻剩下震驚和暴怒。
過了好幾秒,他才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回過神來,也顧不得心疼那把價值不菲的壺了,猛地轉頭看向老周,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有些變調,甚至破了音:
“你…你說什麽?他敢這麽說?這個蠢貨到底是誰的人?
啊?他怎麽敢?怎麽會有如此愚蠢、如此不知死活的東西!!!”
錢書記的咆哮聲在雅致的茶室裏回蕩,震得窗戶好像都在嗡嗡作響。
他額角的青筋都凸了起來,顯然是真的被這愚蠢至極的操作給氣瘋了。
一通雷霆之怒過後,房間裏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先前彌漫的茶香似乎都被這凝重的氣氛壓得消散了。
錢書記、老周,還有那位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誌輝同誌,三個人麵麵相覷,臉色都極其難看。
尤其是誌輝同誌,剛才一直作壁上觀,此刻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驚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微張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三人的後背,幾乎在同一時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們心裏跟明鏡似的!
李毅飛的老婆是誰?
那是東省一把手蘇保國書記的獨生女!蘇保國是什麽人物?
那是執掌東部經濟大省、在上麵都掛的上號的封疆大吏!
真正跺跺腳,整個東省都要顫三顫的人物!
他蘇家的事,也是下麵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小角色能拿來當威脅籌碼的?
更要命的是,蘇家可不僅僅是蘇保國。
蘇老爺子雖然退了下去,但門生故舊遍布朝野,是真正德高望重、能直達天聽的老革命、老同誌,屬於需要小心翼翼維護的“國寶”級人物。
動蘇家?這得是喝了多少斤假酒,才敢生出這種念頭,並且還敢說出口啊?
他們幾個人,即便背後有些心思,想給伊春濟一係的人製造點麻煩,也從來都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玩。
比如利用省廳的某項檢查、在某個項目的審批上稍微卡一卡或者在人事討論時提出一些“不同看法”。
這些手段,無論成敗,都在遊戲規則之內,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被理解為一種對年輕幹部的“磨練”和“壓力測試”。
可現在倒好,手下竟然出了這麽一個莽夫,直接跳出了棋盤,拿著根本不上台麵的下三濫手段,去威脅一頭沉睡的雄獅!
這已經不是愚蠢了,這簡直是自尋死路!
而且很可能還會把他們這些原本隻是在規則內博弈的人,都給拖下水!
一旦這種威脅家屬的事情被捅上去,無論他們知情與否,一個“管教不嚴”、“縱容手下”的罪名是絕對跑不了的。
在蘇保國那個層麵看來,這很可能就是他們指使的!
到時候,就不是什麽博弈了,而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蘇家的雷霆之怒,是他們能承受得起的嗎?
想到這裏,錢書記感覺自己的指尖都有些發涼。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住內心的驚濤駭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們……說說,這事……到底該怎麽收場?
這都叫什麽事啊!簡直是無妄之災!”
老周也是一臉晦氣,懊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該用那個關係戶介紹來的蠢貨。
就在氣氛壓抑到極點,幾乎讓人窒息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誌輝同誌,緩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他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顯然是迅速從震驚中恢複過來,並且開始尋找止損甚至反敗為勝的策略了。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令人難堪的沉默,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另外兩人耳中:“錢書記,周主任,事已至此,光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我們得想辦法,把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甚至……看看能不能從中轉化出一點積極的意味來。”
錢書記和老周立刻看向他,眼神裏帶著詢問。
誌輝同誌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我仔細想了想。
李毅飛同誌擔任處級領導職務,也有些年頭了吧?
如果沒記錯,快四年了。這些年來,李毅飛同誌無論是在哪個崗位上,工作表現都是有目共睹的,相當出色。
這次在白水,雷厲風行地解決環保難題,更是體現了他的擔當和能力。
這樣的年輕幹部,有衝勁,有思路,有能力,正是我們事業急需的寶貴財富。”
他頓了頓,觀察了一下兩人的神色,見他們都在認真聽,便繼續說道:“國家三令五申,要大力培養和提拔優秀年輕幹部,優化幹部隊伍結構。
像李毅飛同誌這樣經過多崗位鍛煉、實踐證明非常優秀的同誌,我認為,確實應該給他提供一個更廣闊的平台,讓他發揮更大的作用。
這也完全符合幹部任用條例和組織程序嘛。錢書記,您說呢?”
這番話,如同在黑夜裏劃亮了一根火柴,瞬間照亮了錢書記和老周混亂的思緒!
對啊!提拔他!
既然威脅錯了人,捅了馬蜂窩,那現在最好的辦法不是硬扛,而是趕緊示好!
把壞事變成“好事”!主動提議提拔李毅飛,而且是要擺在台麵上,理由充分、程序正當的提拔!
這樣一來,至少傳遞出幾個信號:第一,這件事純粹是下麵人愚蠢,他們上層並不知情,且堅決反對這種惡劣行為(甚至可以搶先處理那個蠢貨,以撇清關係)。
第二,他們非但沒有打壓李毅飛,反而非常賞識他的能力,積極推薦他,這等於是在向蘇保國示好。
第三,一切都符合組織原則,誰也挑不出大的毛病,麵子上都能過得去。
雖然這等同於資敵,等於親手把對手陣營的幹將推上更重要的位置,心裏憋屈得要死,但兩害相權取其輕!
相比於承受蘇家的怒火,這點政治上的損失,簡直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代價了!
錢書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臉上也恢複了些許血色,他連忙順著誌輝同誌的話往下說,語氣變得無比鄭重和誠懇:“嗯!
誌輝同誌說得非常有道理,非常有見地,看問題就是深刻!”
他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這次是細細品味,仿佛在斟酌語句:“李毅飛同誌的能力,確實是突出的。
他在基層多個崗位的曆練非常紮實,成績斐然。
這次白水縣環保事件的處置,雖然有些爭議,但恰恰證明了他敢於碰硬、勇於擔當的優秀品質!
對於這樣的好苗子,我們作為老同誌,確實要有愛才之心、育才之責!
不能因為一些工作上的不同看法,就忽視了幹部本身的優秀。”
他看向老周和誌輝,語氣變得決斷起來:“我看這樣,下次常委會前,組織部的同誌不是要匯報近期幹部調整的初步意見嗎?
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鄭重地提出對李毅飛同誌進行進一步培養使用的建議。
相信春濟省長那邊,對於自己手下出這樣優秀的幹部,也會感到欣慰,不會有任何異議的。”
老周也趕緊附和:“對對對!錢書記考慮得周到!這才是對同誌負責、對事業負責的態度!”
他心裏卻在暗暗滴血,暗罵不止:這算哪門子的好事?
這他娘的是割地賠款!是奇恥大辱!自己和周主任等人簡直就是天字第一號大怨種,被豬隊友坑得底朝天,還得打落牙齒和血吞,親手給對手遞上晉升的階梯!憋屈!太憋屈了!
但麵上,三人卻迅速達成了共識,茶室裏的氣氛也仿佛緩和了下來,隻是那地上的紫砂壺碎片,依舊刺眼地提醒著他們剛剛經曆了一場怎樣的驚魂。
錢書記心裏飛快地盤算著:必須立刻、馬上找到那個蠢貨小孫,控製起來,把所有可能牽連到他們的痕跡徹底抹掉。
然後,要搶在李毅飛或者伊春濟可能向蘇保國匯報這起惡劣威脅事件之前,就把提拔李毅飛的“善意”釋放過去……這場危機公關,必須做得又快又幹淨。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省城的燈火次第亮起。
茶室裏的三人,已然沒有了品茗的閑情逸致,開始緊張地密謀如何擦屁股,如何將一場巨大的危機,轉化為一場看似主動的“提攜”。
而遠在白水縣的李毅飛,此刻剛剛結束一個會議,他對省城這間茶室裏因他而起的這場風暴與倉促轉向,還一無所知。
他隻知道,白水縣的發展,絕不會因為一次督查的暫時退卻而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