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溜槽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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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下的是小雨,大約半個小時後,就變成了雨雪夾雜。
    雨點、雪屑敲打在地窩子頂上窗口的塑料布上,窸窸窣窣。
    聽著外麵傳來的輕微聲響,周景明不無感歎地說了一句:“這老天還挺會照顧人,等到咱們把地窩子建好住進來了才下雨雪。”
    靠牆歪躺著的彭援朝也歎了口氣:“是啊,這種天氣,要是還睡在外麵,可就夠受了,也不知道這雨雪會下多大……真希望趕緊晴起來,最好天天都是晴的,別耽擱淘金啊。”
    “算算日子,已經三月末,馬上進入四月,山裏邊天氣變化多端,還是會偶爾下上幾場小雨雪,但一般不會下大,太陽一出來,要不了多長時間就化了,不用太過擔心。”
    說這話的時候,周景明翻身坐起來,把手電打開,照著卷煙:“彭哥,往後淘金隊伍會開始大量進入采金區,到時候,不隻是主河道,咱們這些小的溝溝岔岔裏邊,也會有很多人進來,很快就熱鬧了。
    熱鬧……你懂我說的意思嗎?”
    彭援朝也跟著坐起來:“我知道!”
    “河穀裏上下遊都有人淘金,可以說整條河穀都屬黃金礦化帶,咱們這位置離上遊的岩金礦源不近不遠,正好處在富集金線上,算是塊寶地。
    如果有誰真的眼紅,要跟咱們耍橫硬搶,真不好辦!”
    這是周景明最擔心的事情。
    彭援朝卻是不以為意:“誰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誰怕誰啊?我在西海那邊,待過的幾個淘金隊伍,都是這麽打拚過來的。”
    “你有十人,別人可以有二十人,你有一杆槍,別人可以有二十杆槍,真敢打主意的人,自然有他們的底氣。小的隊伍好說,可要是那些有實力的金老板看中這地兒……”
    周景明將煙點上,關了手電,黑暗中,煙頭上的星火忽明忽暗:“你在西海待過的淘金隊伍,就一次沒退讓過?聽說那邊比阿勒泰這邊還亂。”
    彭援朝一下子沉默下來,他是淘過金的老客,知道周景明所說一點都不誇張,過了許久之後:“隻能到時候看情況了,隻要有可能,我都會守住這地方。
    說實話,我以前待過的幾個淘金隊伍,都不咋樣,打過、拚過,也慫過,不是一次兩次被人搶地盤,甚至人都打散,不成隊伍,我也隻能換到別的缺人的隊伍。
    不然,我也不至於幹了那麽長時間,才攢了那麽點家底,也不會想著離開比較熟悉的西海,跑到阿勒泰這邊來。
    我想著拉隊伍,就是想好好的淘一次金。
    兄弟,我淘了那麽長時間的金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富礦,以前想都不敢想……
    我窮怕了,你不知道我們那地兒……唉,不說也罷。”
    這話語中,多少有些無奈的氣短。
    周景明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畢竟,出來是為了淘金賺錢,把命弄沒了,淘再多金子也沒意義。
    很現實,也很殘酷。
    關鍵是,這個小半島上,很多人來驗過沙。
    兩米的深度才見金子,極少有人刨那麽深驗沙,都趕上正式開采了。
    估計,上輩子第一個在這小半島上紮營的隊伍,也是因為有些坑被曆年的淘金客不斷往下挖掘,達到深度了才被發現。
    可現在不一樣了,自己這一幫人,提前幾年在上麵紮營,還是這麽早的時段,有很多地方可以選擇,那就不是實在尋不到高品位金苗的無奈選擇,而是因為這裏確實是好地方。
    進山淘金的老客,哪一個都是成了精的,在這種富集金線上,他們很容易就能想到很多,然後就有人會盯上。
    尤其是那些後來的,找不到好金苗的隊伍,搶占別人的地盤,也就成了他們極好的選擇。
    在這河穀,將會把弱肉強食上演得淋漓盡致。
    周景明沒有繼續再多說什麽,在處理這些事情上,他有自己的想法。
    現在之所以跟彭援朝這麽聊,主要還是想說給其餘人聽一聽,讓他們心裏有個底,也讓他們大概明白,以後可能會麵臨什麽,有個思想準備。
    他也順便套套彭援朝的話,聽聽決心。
    在兩人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其餘人也都翻身坐了起來,聽得很認真。
    彭援朝問了一句:“要是有人想搶占咱們的地盤,你們敢不敢上?”
    一幫新手,沒人接話,黑暗中,也看不出各自神情,不知道他們心裏邊在想些什麽。
    但越是這樣的反應,越讓彭援朝心涼,罵了一句:“連聲都不敢吱,都特麽一群指望不上的慫貨。”
    還是沒有人吱聲。
    他忍不住又罵了一句:“艸!”
    周景明笑了笑,將手中的那一小節煙頭扔掉:“睡吧,還是得抓緊時間淘金!”說完,自顧自地躺下,裹緊被褥。
    彭援朝聽出了周景明話裏的意思,不再憋火,跟著躺下。
    一鬥子泥沙淘洗出可見的幾小粒金子,對這些什麽都不懂的新手來說,他們都不知道意味著什麽。
    要是有經驗的淘金客,肯定會連呼吸都粗重起來。
    沒見著大錢之前,說得再好聽,有再多包票,於這些新手而言,都是假的。
    隻有見到更多讓他們心裏發顫並且為之癲狂的真金白銀,才會真拚命。
    到那時候,哪怕再柔弱的人,也會有敢打敢拚嗷嗷叫的時候。
    一夜悄然而過。
    可能這一晚上,要數周景明睡得最安穩,也醒得最早,睜開眼的時候,剛能看到外麵的微光。
    他鑽到地窩子外麵撒尿,看到河穀裏,又蒙上了薄薄一層積雪,不時還有雪屑、雨星飛落,旁邊的枯草都被冰凍起來,一碰到就嘩啦響,不用想也知道,河裏那些潮濕的礫石上麵,也是冰起來的。
    方便結束後,他返回地窩子,將熄滅的土灶重新點燃,加了些柴火後,繼續回床上躺著。
    彭援朝聽到動靜,從被褥裏探出頭:“外麵怎麽樣?”
    “雪還沒完全止住,又凍上了,多睡一會兒吧,連日趕路,刨地窩子,也挺辛苦!”
    彭援朝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將腦袋縮回被褥。
    其實,他也沒讓眾人多睡多長時間,天光明亮起來的時候,就開始跳起來催促眾人起床。
    還有很多準備要做。
    比如趁著天陰,多準備些柴火,到時候隨手可取,別耽擱天晴後的淘采。
    還有最重要的事情,是得抓緊時間製作溜槽。
    這年頭淘金的法子還很落後,都是成百上千年沿襲下來的老方法,叫溜槽選金。
    所謂溜槽,就是製作一個寬半米,長三米的木頭槽子。
    將溜槽架在河邊,一頭高一頭低,槽底鋪上氈子,上麵壓著木棍做的木排,木排上麵每隔一尺左右釘上一根橫格。
    將含有金粒的沙土倒在溜槽頂上,用水去衝,砂漿從溜槽上通過,泥沙隨水流走,而因為金子的比重更大,會沉到木排和毛氈的縫隙裏,到時候再把木排清洗,取出毛氈,將沉澱在上麵的沙子清出來,用金鬥子淘洗,最後隻剩下很小很小的一撮金粒和烏砂的混合物,也就是所謂的精砂。
    往城鎮裏購買溜槽搬運到山裏,非常費勁,山裏有木材,可以就地取材,打理出幾塊木板,用帶進山裏來的釘子一釘就能製作出來。
    通常情況下,從挖到衝,基本上五個人一組,就能負責一個溜槽的流程。
    這也是為什麽一般的淘金隊伍,要麽五人,要麽十人的緣故,當然,也有金老板人多,幾十個人,同時架起七八架溜槽,那淘到的金子,數量自然比一般的淘金隊伍要多得多。
    周景明倒也想用些省時省力的工具,但在這年頭,很多工具,想買都沒得地兒。
    不然,直接弄一艘采金船進來,那多省事兒。
    就即使有,也需要極大的墊本才行,這筆錢不是能隨隨便便就能掏出來的,淘金船也不容易搬到這樣的地方來。
    事實上,往後數年,哪怕是有實力的金老板,能弄來挖機、礦石破碎機、礦車、鏟車、翻鬥車之類的機械,也很少用,因為成本很高,並不是大眾化的選擇,隻用作輔助手段。
    這早年間就一直延用的法子,對於現如今的淘金客來說,才是最實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