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中秋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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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假期終於來臨。
    龍城火車站人潮湧動,空氣裏混雜著行李輪子的滾動聲、廣播報站聲和歸家旅客的喧嘩,彌漫著一種節日前特有的躁動與期盼。陳秋銘背著那個半舊的雙肩包,拎著一個簡單的行李袋,融入了這片喧囂。他捏著那張開往林縣的高鐵票,隨著人流通過檢票口,踏上列車。
    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列車緩緩啟動,龍城的高樓大廈逐漸後退,最終被廣闊的田野取代。陳秋銘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思緒卻飄回了剛剛過去的這段時間。
    以一名大學教師的身份回到校園,接手法律四班,這一切仿佛還在夢中。這段時間,比他過去在新州處理幾個複雜案子感覺還要勞心費力。龍城大學的種種,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如同窗外連綿的景色。
    他下意識揉了揉眉心,感到一絲疲憊,但嘴角卻又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他想起了學生們熱烈的掌聲,桌上那堆成小山的零食,金葉子那倔強的小表情,祁淇傻乎乎的笑容,林曉安拍著胸脯的保證,段雪平慌張刪除朋友圈的可愛模樣,還有鄭燚那句“我相信您會給我們帶來陽光的”……
    這種複雜而充實的感受,是過去七年按部就班的機關生活從未給予過的。雖然阻力重重,前路未卜,但那種與年輕生命直接碰撞、試圖去影響、去守護、去構建些什麽的體驗,真實而滾燙。
    “各位旅客您好,林縣南站到了……”廣播聲將他從思緒中拉回。
    兩個半小時,高鐵穩穩停靠在略顯簡陋的林縣南站。走出車廂,一股熟悉的、帶著泥土和莊稼氣息的空氣撲麵而來,與龍城的喧囂截然不同。這裏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林縣。
    出站口外,停著一排綠色的老舊小巴車,司機們用濃重的鄉音吆喝著:“縣城!縣城!三塊一位!上車就走嘞!”
    陳秋銘熟練地登上一輛人差不多坐滿的小巴,投了三塊錢硬幣。車子搖搖晃晃地啟動,沿著並不寬闊的省道向縣城方向駛去。窗外是連綿的農田,秋日的莊稼已漸成熟,染上一片金黃。
    半小時後,小巴停在林縣縣城的老火車站。這裏更加嘈雜,各種車輛、行人、小販混雜在一起。陳秋銘穿過人群,找到通往各個鄉鎮的鄉村班車停靠點。去往他家所在鄉鎮的班車剛好要發車,他趕緊快步上去,又投了四塊錢。
    班車更舊一些,速度也更慢,晃晃悠悠地駛出縣城,拐上坑窪更多的鄉道。熟悉的田野、村莊、河流依次掠過窗外。約莫二十分鍾後,班車駛過一個早已廢棄、鏽跡斑斑的收費站路牌,意味著進入了他們村的邊界。
    “三隊,有下的沒?”司機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有!”陳秋銘應道,拎著行李走到車門邊。
    班車在一個小村莊停下,陳秋銘跳下車。塵土微微揚起,班車又晃晃悠悠地開走了。
    站在路邊,眼前是一條緩緩下坡的土路。路盡頭,就是他家的院子。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路口那兩棵枝繁葉茂的老柳樹,像兩把撐開的大傘,柳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柳樹兩側,是成片的榆樹林,西邊那片榆樹林的盡頭,是一小片挺拔的楊樹林,那也是他家的;東邊榆樹林外,則是一片玉米地、大豆地,同樣屬於他家。
    兩棵柳樹中間,是一條一車寬的、被踩得光滑的土路,直通他家黑色的老式對開木門。路兩旁種滿了丁香花,雖然已不是花期,但枝葉依然茂盛。透過丁香叢,可以看到兩邊各有一個用籬笆圍起的菜園子,裏麵種著茄子、辣椒、豆角、西紅柿等各種蔬菜,長勢喜人。
    陳秋銘深吸一口家鄉熟悉的空氣,沿著小路向下走去。剛靠近大門,院子裏就傳來一陣激動的犬吠。推開虛掩的木門,穿過小小的門洞,院子裏的景象瞬間鮮活起來。
    一隻被拴在角落的大白狗正興奮地拖著鏈子,尾巴搖得像螺旋槳,嗚嗚地叫著,想要撲過來。成群的雞鴨鵝在院子裏悠閑地踱步、啄食,見到有人進來,一陣騷動,咯咯嘎嘎地叫成一片。角落裏堆著金黃的玉米棒子,牆上掛著紅彤彤的辣椒串,處處洋溢著農家秋日的豐足與安寧。
    “哎呀!秋銘回來啦!”奶奶係著圍裙,從屋裏掀簾子出來,臉上笑開了花,皺紋都舒展開來。她手裏還拿著擀麵杖,顯然正在忙活。
    “奶奶!”陳秋銘趕緊上前,“我回來了。”
    “回來好,回來好!快進屋歇歇!坐一天車累壞了吧?”奶奶圍著他轉了一圈,上下打量著,“瘦了,在外頭肯定沒吃好!”
    陳秋銘笑著放下行李,拿出手機,對著熱鬧的院子拍了一張照片——大白狗、雞鴨鵝、玉米垛、辣椒串,還有奶奶慈祥的笑臉。他隨手發到了朋友圈,配文:“到家了。”
    幾乎瞬間,朋友圈就蹦出一連串點讚和評論。
    【金葉子】:哇!大公雞!大肥鵝![流口水]
    【祁淇】:老師老師!那隻大白狗好可愛!可以rua嗎?[可愛]
    【林曉安】:銘哥!這雞一看就好吃!燉蘑菇絕了![饞]
    【典晨陽】:農家樂啊這是![強]
    【鄭燚】:一派生機盎然,真好。[微笑]
    【段雪平】:老師旅途辛苦,好好休息。
    【李一澤】:(點了個讚)
    ……甚至連【王春雨】都點了個讚。
    看著學生們七嘴八舌、充滿生活氣息的評論,陳秋銘忍不住笑出聲來,仿佛那些青春的喧囂也透過屏幕,感染了這個寧靜的農家小院。
    “進屋吃飯!”奶奶在屋裏喊道,“‘上車餃子下車麵’,奶奶給你擀的麵條,趕緊的!”
    陳秋銘趕緊進屋。老式的堂屋裏,八仙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手擀麵,旁邊還有幾碟小菜:自家醃的鹹菜、炒雞蛋、大醬和嫩蔥。
    麵條粗細均勻,冒著熱氣,澆頭是簡單的西紅柿雞蛋鹵,卻散發著無比誘人的香味。這是刻在他記憶最深處的家的味道。
    陳秋銘放下手機,洗了手,坐到桌前端起麵碗,也顧不上燙,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麵條勁道爽滑,鹵汁酸甜鹹香,每一口都是滿滿的幸福感。一碗下肚,渾身都暖和起來。
    “慢點吃,鍋裏還有呢!”奶奶坐在旁邊,滿臉慈愛地看著他。
    陳秋銘連吃了三大碗,直到實在吃不下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滿足地歎了口氣:“還是奶奶做的麵最好吃!外麵再好的館子也做不出這個味兒。”
    奶奶笑得合不攏嘴:“好吃就多吃點!在外麵一個人,可得照顧好自己的肚子。”
    收拾完碗筷,祖孫倆坐在炕沿上聊了會兒天。陳秋銘挑著學校裏一些有趣的事跟奶奶說了說,比如學生送的零食,班級的新氣象,隱去了那些爭鬥和煩惱。奶奶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問上幾句。
    聊著聊著,一陣困意襲來。旅途的勞累和家裏的安心感同時湧上,陳秋銘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困了吧?快去西屋炕上躺會兒!你的屋子我都收拾好了,被褥剛曬過。”奶奶催促道。
    陳秋銘確實累了,便不再推辭,走進自己從小住到大的西屋。炕燒得溫熱,被子蓬鬆柔軟,散發著陽光的味道。他剛躺下,一隻肥碩的大橘貓就悄無聲息地跳上來,在他腿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揣起手手,臥了下來,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窗外是雞鴨偶爾的鳴叫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除此之外,一片寧靜。陳秋銘聽著這熟悉的“故鄉協奏曲”,聞著被子上陽光和老房子的味道,感受著身邊貓咪的溫暖,意識很快就模糊了。在外麵的酒店或宿舍,床再大再軟,也從未讓他感到如此徹底的放鬆和安心。這就是家。
    這一覺睡得無比香甜,直到第二天早上,陽光透過老式的木格窗欞照進來,他才自然醒來。奶奶早已起床,外麵傳來切菜和準備早飯的聲音。大橘貓還在身邊酣睡。
    吃過簡單的早飯——小米粥、饅頭、鹹鴨蛋,陳秋銘的手機響了一下。是劉譯陽發來的消息:“秋銘,回來了?中午老地方?”
    陳秋銘笑著回複:“回來了。必須老地方,等我。”
    中午時分,陳秋銘步行來到縣城中心的步行街。這裏比村裏熱鬧許多,商鋪林立,人來人往。他熟門熟路地拐進一家名叫“胖子燒烤”的小店。店麵不大,煙火氣十足,烤肉的香味老遠就能聞到。
    他徑直走上狹窄的二樓,在一個靠窗的小桌邊坐下。這是他們慣常的位置。沒多久,樓梯口就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劉譯陽那張帶著嘻哈笑容的方臉露了出來。
    兩人相視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劉譯陽家就住在步行街旁邊的小區,回來得比陳秋銘更早。
    不用多客氣,兩人點了常吃的肉串、烤韭菜、烤饅頭片,又要了幾瓶冰鎮啤酒。烤串很快上來,冒著油花,孜然和辣椒麵的香氣撲鼻。酒杯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兩人邊吃邊喝,聊著各自的近況。劉譯陽的街舞工作室還是老樣子,勉強維持,但他眼裏的光沒滅,還在堅持。他們回憶著大學時的糗事,吐槽著生活的無奈,也暢想著或許並不那麽清晰的未來。啤酒空了幾瓶,話匣子徹底打開,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倒流。
    吃完燒烤,劉譯陽抹抹嘴:“走啊,秋銘,去北山溜達溜達,消消食。”
    “行。”
    兩人溜達著往縣城邊的北山走去。秋高氣爽,陽光明媚,走在山路上很是愜意。正走著,劉譯陽忽然指著路邊:“欸!共享電動車!咱倆騎這個吧!”
    陳秋銘看著那幾輛藍色的電動車,有點猶豫:“這玩意兒……我沒騎過啊。怎麽弄?”
    “簡單得很!我教你!”劉譯陽頓時來了精神,拿出手機掃碼開了一輛,跨坐上去,“就這樣,掃碼開鎖,擰這個電門就走,捏這個閘就停!平衡跟自行車差不多!”
    陳秋銘學著他的樣子,也開了一輛,小心翼翼地坐上去。他擰了下電門,車子猛地往前一竄,嚇了他一跳,趕緊捏閘。
    “慢點慢點!你輕點擰!”劉譯陽在旁邊指揮。
    試了幾次,陳秋銘很快就掌握了竅門。電動車輕盈靈活,穿行在街道上,微風拂麵,感覺確實比開車自在有趣得多。
    “可以啊!陳老師學得挺快!”劉譯陽笑道,“走!飆車去!”
    兩人騎著車,不約而同地沿著一條熟悉的路線前進——林縣第三小學、林縣第二中學、林縣第四中學。這是他們共同的小學、初中和高中。
    每到一所學校門口,他們都會停下來,隔著柵欄往裏望一眼,指指點點,回憶也隨之翻湧。
    在第三小學門口,看著嶄新的塑膠跑道和教學樓,劉譯陽感歎:“變化真大啊!咱那會兒還是煤渣跑道呢!哎,秋銘,你還記不記得小學四年級那會兒,你不知從哪弄來一張世界地圖,咱倆天天早上五六點就跑到教室,趴那兒研究地圖,指指點點,好像倆指揮全球大戰的戰略家似的!”
    陳秋銘也笑了:“怎麽不記得。那會兒覺得世界真大,心也大,好像什麽都有可能。”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懷念,“現在……好像心反而變小了,整天就琢磨眼前這點事兒。”
    “是啊……”劉譯陽也沉默了一下,“那時候真敢想。”
    兩人繼續騎車,聊著當年的趣事,誰追過哪個女生,誰打過架,誰被老師罰站……笑聲在山城的小路上回蕩。
    騎著騎著,不知不覺竟騎到了北山腳下的東村。沿著村裏唯一的一條水泥路往裏騎,直到路到了盡頭,變成砂石路。兩人停下車子,站在路邊,望著眼前的村莊和遠處的山巒。
    幾個村民看到這兩個陌生人在路邊指指點點,還騎著新鮮的電驢子,好奇地圍了過來,打量著他們。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陳秋銘靈機一動,給劉譯陽使了個眼色。
    他忽然背起手,挺直腰板,臉上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拿腔拿調的官腔說道:“小劉啊,這個村子……我看這道路條件還是很成問題嘛!隻有這麽一小段水泥路,嚴重影響了村民的出行和經濟發展嘛!”
    劉譯陽先是一愣,隨即心領神會,立刻配合地拿出手機,假裝記錄,畢恭畢敬地說:“是的,局長。您看得很準,這個問題我們也早就注意到了,就是資金一直有困難……”
    陳秋銘滿意地點點頭,大手一揮,聲音更加洪亮:“嗯!這樣,回頭你打個報告上來,申請個一百萬專項資金,把村裏這些砂石路都給我升級成標準的水泥路!要盡快落實,解決老百姓的實際困難!”
    “好的好的!局長,我回去馬上就辦!保證按照您的指示落實到位!”劉譯陽點頭哈腰,演技逼真。
    圍觀的村民一聽,信以為真,臉上頓時露出驚喜和感激的表情,紛紛議論起來:
    “哎呀!太好了!真要修路了?”
    “這是縣裏來的大領導吧?”
    “看著就像!真年輕有為啊!”
    “謝謝領導!謝謝領導關心我們村!”
    陳秋銘強忍著笑意,對村民們點了點頭。
    劉譯陽趕緊湊上前:“局長,您看……時間不早了,我們是不是再去下一個點看看?”
    “嗯,也好。走吧。”陳秋銘威嚴地一揮手。
    兩人迅速騎上電動車,在一眾村民感激和期盼的目光中,一溜煙地騎走了。
    直到拐過山腳,徹底看不見那些村民了,兩人才停下來,互相看了一眼,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差點從車上摔下去。
    “哈哈哈哈!局長!哈哈哈哈!陳局長!您可太能演了!”劉譯陽笑得直拍車把。
    “哈哈哈哈……你……你也不賴啊!”陳秋銘也笑得肚子疼。
    兩人笑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劉譯陽擦著笑出來的眼淚:“真有你的!秋銘!我看那些老鄉真信了!估計這會兒正等著‘陳局長’的一百萬撥款呢!”
    “唉,逗個樂子罷了。”陳秋銘搖搖頭,笑容漸漸收斂,“要是真能隨手就幫他們把路修了,就好了。”
    玩笑過後,一絲淡淡的惆悵縈繞在心頭。那些村民眼中質樸的期盼,與現實之間,隔著太遠的距離。
    陳秋銘看著眼前的鄉村田園風光如此美好,拿出手機拍了一張很有意境的照片,發到了黑音符。並配文字:“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風景這邊獨好。”
    傍晚,兩人在街邊找了個小菜館,隨便吃了點晚飯。劉譯陽意猶未盡:“走,唱歌去!好久沒聽我‘小林俊傑’開嗓了吧?”
    “走!必須捧場!”
    來到縣裏一家像樣點的KTV,開個小包間。劉譯陽果然是麥霸,尤其擅長林俊傑的歌,《江南》、《曹操》、《一千年以後》……唱得頗有幾分味道,投入得很。
    “可以啊!譯陽!寶刀不老!”陳秋銘鼓掌笑道,“當年在金秋藝術節上,你可是靠著這嗓子外加一段街舞,迷倒全校多少小姑娘!我那會兒跟你走一起,都覺得臉上有光!”
    “嗨!好漢不提當年勇!”劉譯陽嘴上這麽說,臉上卻滿是得意,又灌下一杯啤酒,“來!合唱!周傑倫的《千裏之外》!”
    吼完歌,已是深夜。兩人勾肩搭背地走出KTV,夜風一吹,酒意上頭。劉譯陽指著火車站方向:“咋樣?秋銘,敢不敢……再去包個夜?就火車站旁邊那家‘藍精靈’!咱倆當年可沒少在那鏖戰!”
    陳秋銘也被勾起了少年心性,豪氣頓生:“走!誰怕誰!讓你看看哥的操作退步沒!”
    “藍精靈”網吧依舊煙霧繚繞,充斥著鍵盤鼠標的劈啪聲和年輕人的叫喊聲。環境比當年好了些,電腦屏幕更大更亮了,但那種熟悉的氛圍沒變。兩人開了相鄰的機器,熟練地登錄了那個承載著他們無數青春記憶的遊戲。
    熟悉的界麵和音樂響起,時光仿佛瞬間倒流十幾年。
    “哎呦!這遊戲居然還在運營!”陳秋銘感歎,“太經典了!我記得上大學那會兒,我推薦給張得民玩,他一下就上癮了,天天纏著我陪他玩!”
    “可不是嘛!那會兒咱倆能在這坐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都行!”劉譯陽也沉浸在回憶裏。
    兩人操作著遊戲裏的角色,一邊打一邊大呼小叫,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可以肆意揮霍時間的年紀。
    然而,激情並未持續太久。幾局之後,陳秋銘就感到眼睛酸澀,腰背也開始抗議。他側頭看了一眼劉譯陽,發現不知何時,劉譯陽那邊的鍵盤聲已經停了。再仔細一看,劉譯陽竟然歪在寬大的電競椅裏,腦袋一點一點地……睡著了。電腦屏幕上,他的遊戲角色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陳秋銘愣住了,隨即無奈地笑了笑,輕輕幫劉譯陽把耳機摘下來,又把他的電腦屏幕關掉,免得強光刺眼。
    網吧裏依舊喧囂,身邊的年輕人還在激戰正酣。陳秋銘看著劉譯陽熟睡的側臉,那張早已褪去青澀、帶上生活痕跡的臉,再看看屏幕裏那個不再鮮活的遊戲角色,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緩緩湧上心頭。
    那些通宵達旦不知疲倦的夜晚,那些在遊戲世界裏快意恩仇的激情,那些以為未來有無限可能的憧憬……都隨著時光悄然流逝了。
    他輕輕靠在椅背上,耳邊是陌生的鍵盤敲擊聲和年輕人的呼喊。他突然清晰地意識到,青春,真的已經不再了。
    而我們,是真的老了嗎?
    窗外的天色,已微微泛起了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