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琴聲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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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陽光透過法律係一樓的玻璃窗,灑下溫暖的光斑。金葉子和祁淇提著暖水瓶,說說笑笑地來到開水間打水。等待水開的間隙,她們的目光被旁邊公告欄裏新貼出的一張通知吸引了。
    “咦?葉子快看!”祁淇指著那張紙,“南區鋼琴房開放了!”
    金葉子湊近細看,通知上寫著學校音樂係的鋼琴房正式麵向全校學生開放,開放時間為每晚六點到九點,需憑學生證登記使用。
    “太好了!”金葉子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漾開驚喜的笑容,“我終於可以練琴了!好久沒碰,感覺手指都快僵了,估計譜子也忘得差不多了。”
    祁淇也為朋友高興,但隨即又蹙起了眉:“晚上六點到九點……那時候天都黑透了啊。從咱們西區到南區,就那條小路,路燈還時亮時不亮的,嚇死人了。而且音樂係那棟樓,晚上肯定沒什麽人,空蕩蕩、黑黢黢的,你一個人敢去嗎?”
    金葉子臉上的興奮褪去一些,挽住祁淇的胳膊:“那你陪我一起去嘛!”
    祁淇麵露難色,小聲說:“我……我晚上一般要和林曉安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呢……恐怕沒時間陪你。”
    金葉子捕捉到她話裏的不自然和那一絲羞澀,立刻眯起眼睛,促狹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哦——?和林曉安一起去圖書館?老實交代,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天天形影不離的。”
    祁淇的臉“唰”地紅了,扭捏著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哎呀……沒……沒什麽進展……你就別問了……”
    “還不告訴我!”金葉子笑著去撓她癢癢,“快說快說!”
    兩個女孩笑鬧作一團。祁淇求饒道:“好啦好啦!那你呢?你怎麽不找李一澤陪你去?他肯定一萬個願意!”
    金葉子的笑容淡了些,輕輕歎了口氣:“總是麻煩他……有點不好意思。而且……”她頓了頓,語氣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我們又不是那種關係。”
    祁淇驚訝地睜大眼睛:“不會吧?你們還沒在一起嗎?班裏好多人都以為你們早就好上了呢!我看李一澤明明就很喜歡你啊,那眼神,藏都藏不住。”
    金葉子踢著腳下的石子,有些鬱悶:“他是沒否認,可也從來沒明確說過什麽啊。我是女孩子,總不能讓我主動去問他‘喂,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吧?’這樣的話吧?”
    祁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倒也是……李一澤那個悶葫蘆性子……”她忽然反應過來,指著金葉子,“等等!你別轉移話題!你和林曉安……是不是已經……?”
    金葉子狡黠地一笑,逼問道:“快說!是不是已經確定關係了?好啊你,祁淇!這麽大的事都不告訴我!還是不是好姐妹了!”
    祁淇的臉更紅了,眼神躲閃,最終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哇!真的啊!”金葉子開心地抱住她,“恭喜你啊!林曉安雖然看起來憨憨的,但人真的很不錯!”
    兩個女孩正笑鬧著,樓梯口傳來腳步聲。隻見李一澤、袁友三和樸宇一起走了下來。
    袁友三看到金葉子,笑著打招呼:“葉子,祁淇,正好碰到你們。今天下午兩點,在模擬法庭有一場我們係辯論社內部的交流賽,挺精彩的,你們要不要過來看看?”
    金葉子正要下意識地以“還要看書”推辭,旁邊的樸宇冷不丁補充了一句:“一澤也上場哦,他是主力辯手。”
    金葉子到嘴邊的話立刻咽了回去,改口道:“是嗎?那……好吧,我去看看。反正下午也沒什麽事。”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隨意一些。
    祁淇也趕緊說:“我也去我也去!”
    李一澤的目光與金葉子短暫交匯,他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表情依舊是他那副慣有的冷淡,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
    下午兩點,模擬法庭裏座無虛席。金葉子和祁淇走進去,一眼就看到第一排有兩個空位,上麵還放著兩瓶水。李一澤站在辯手席上,朝她們那個方向示意了一下。兩人會意,走過去坐下。
    辯論賽過程異常激烈精彩。李一澤作為反方二辯,邏輯清晰,言辭犀利,引經據典,多次在關鍵時刻扭轉局麵,贏得了陣陣掌聲。金葉子坐在台下,目光緊緊追隨著他,看著他自信沉著、鋒芒畢露的樣子,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為他用力鼓掌。
    最終,反方獲勝,李一澤毫無懸念地被評為本場“優秀辯手”。
    賽後,李一澤、袁友三和金葉子、祁淇聚在一起。祁淇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對李一澤和袁友三說:“對了,葉子晚上想去南區新開放的鋼琴房練琴,可是那邊太偏了,晚上沒人,她一個人不敢去,怎麽辦啊?”
    袁友三故意揶揄地看著李一澤,然後對金葉子說:“要不……我陪你去?”
    金葉子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讓你女朋友知道了,還不打死我?”
    李一澤沉默了幾秒,目光看向金葉子,聲音平靜卻清晰:“我沒有女朋友。我陪你去吧。”
    祁淇一聽,立刻趁熱打鐵,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李一澤,小聲慫恿:“既然你沒有女朋友,那還不趕緊努力啊?某些人可是等著呢!”她的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金葉子。
    然而,李一澤像是沒聽懂她的暗示,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接話,將話題轉回了剛才的辯論賽。金葉子眼中剛剛亮起的一點期待,又慢慢黯淡下去。
    晚飯後,金葉子背上她那個醒目的紅色小書包,拿著一個超大的保溫水杯,來到西區小廣場等李一澤。李一澤準時出現。
    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水杯給我吧。”接過了那個沉重的大杯子。
    金葉子看著他手中的杯子,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她裝作不經意地問:“是就今天拿,還是……以後每天都拿啊?”她看似在問水杯,實則小心翼翼地在試探他是否會每天都來陪她。
    李一澤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但他沒有回答,隻是移開目光,看向南區的方向:“走吧,天快黑了。”
    金葉子心裏微微一沉,有些失落,但還是跟了上去。
    穿過那條燈光昏暗、時而閃爍的小路,兩人來到了南區音樂係大樓。晚上的大樓果然格外寂靜,隻有零星幾個琴房亮著燈,傳出斷斷續續的琴聲。他們找了一間空著的琴房走進去。房間不大,隻有一架舊鋼琴、兩把椅子和一張小桌子。
    金葉子在鋼琴前坐下,拿出琴譜,深吸一口氣,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悠揚的琴聲很快流淌出來,起初有些生澀,但很快就變得流暢起來。李一澤坐在她身後的椅子上,閉上眼,安靜地聽著。他並不太懂音樂,但覺得她彈得很好聽,那旋律讓他感到一種難得的平靜和享受。練琴的間隙,兩人會偶爾說笑幾句,氣氛輕鬆而融洽。
    練琴結束,已是晚上八點五十。兩人收拾好東西,沿著原路返回。路上,金葉子心情很好,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不時用各種方式暗示著自己的心意,希望李一澤能有所回應。但李一澤總是巧妙地避開話題,或者隻是簡單地“嗯”、“哦”幾聲,讓金葉子既著急又無奈。
    第二天晚飯後,金葉子再次背上小紅書包,懷著期待的心情來到西區小廣場。她沒有明確和李一澤約好,但她覺得他應該會明白,會來的。
    然而,她在冷風中等了十幾分鍾,沒有等到李一澤,卻等來了典晨陽。
    “金葉子?”典晨陽笑著走過來,“在等人嗎?”
    金葉子有些驚訝:“典晨陽?你怎麽來了?”
    “我來陪你練琴啊。”典晨陽說得理所當然。
    “你怎麽知道我要去練琴?”金葉子更疑惑了,隨即恍然大悟,“哦——肯定是祁淇告訴林曉安,林曉安又告訴你的!這個多嘴婆!”
    她不死心地又朝宿舍樓方向張望了幾眼。
    典晨陽看著她的樣子,語氣淡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勸誡:“別等了,葉子。他要是真想陪你,早就來了。我看……他可能根本沒那個意思,不然怎麽會一直不表態?走吧,我陪你去。”
    金葉子心裏堵得難受,嘴硬道:“誰等他了!走就走!”說完,賭氣似的率先朝南區走去。典晨陽趕緊跟上。
    他們都沒注意到,在男生宿舍樓的某扇窗戶後,李一澤正靜靜地站在那裏,麵無表情地看著樓下這一幕,眼神深邃難辨。
    去南區的路上,金葉子一直心不在焉,神情失落。典晨陽努力找著話題,從班級趣事說到最新電影,但金葉子隻是敷衍地“嗯”、“啊”應付著,根本提不起興趣。
    到了琴房,金葉子坐在鋼琴前,卻怎麽也集中不了精神,手指頻頻按錯琴鍵,彈出的曲子支離破碎。而且,和典晨陽獨處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她總覺得渾身不自在,遠不如和李一澤在一起時那樣輕鬆自然,可以毫無顧忌地說笑。
    還不到七點半,金葉子就再也待不下去了,站起身:“算了,今天沒狀態,不練了,回去吧。”
    典晨陽看著她低落的樣子,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點點頭:“好,我送你回去。”
    第二天早上,陳秋銘走進教室,一眼就注意到金葉子不對勁。平時那個活力滿滿、眼神發光的女孩,此刻卻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頭耷腦地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連回答問題都有氣無力。
    下課後,陳秋銘把鄭燚叫到了辦公室。
    “鄭燚,金葉子怎麽回事?今天狀態很不對啊。”陳秋銘關切地問。
    鄭燚推了推眼鏡,歎了口氣:“陳老師,這事……其實班裏同學大概都看出來了。李一澤和金葉子,明明互相都有意思,但李一澤就是遲遲不表白,金葉子一個女孩子又不好主動,就這麽僵住了。昨天好像又有點不愉快。”
    陳秋銘有些意外:“是嗎?我一直以為他們倆已經差不多成了。李一澤到底怎麽回事?”
    鄭燚搖搖頭:“具體原因,恐怕隻有李一澤自己清楚。我們都不理解他為什麽這麽猶豫。但是……”她頓了頓,眼神銳利,“我大概能猜到是因為什麽。”
    “哦?因為什麽?”陳秋銘追問。
    鄭燚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桌上拿過便簽紙和筆,飛快地寫了幾個字,然後折起來,塞進了陳秋銘外套口袋裏。
    “陳老師,李一澤其實很信任您。您直接去問他,他或許會跟您說實話。”鄭燚認真地說,“等您問完了,再打開我寫的這個,看看我猜得對不對。”
    陳秋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午休時間,他找來了李一澤。
    先是隨意問了問辯論社和最近學習的情況,然後陳秋銘話鋒一轉,切入正題:“一澤,你跟葉子……是怎麽回事?我看她今天情緒很低落。”
    李一澤低著頭,沉默不語,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角。
    陳秋銘放緩語氣:“怎麽?連我也信不過?覺得我不能幫你分擔?”
    李一澤猛地抬起頭,急忙否認:“沒有!陳老師,我信任您。”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終於將深埋心底的顧慮說了出來,“我隻是……隻是覺得配不上她。”
    “配不上?”陳秋銘皺眉。
    “嗯,”李一澤的聲音低了下去,“她是局長家的千金小姐,從小衣食無憂。而我……我隻是個農村出來的窮學生,學費都靠貸款。我聽她說過,她爸爸甚至會因為她買的幾千塊錢的包包‘太便宜’而批評她。可對我來說,幾百塊錢的包都已經很奢侈了……如果她真的跟我在一起,我肯定給不了她那種她習慣了的生活。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陳秋銘聽完,心中了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拍了拍李一澤的肩膀,語氣鄭重地開導他:“一澤,你聽我說。愛情應該是純粹的,不應該被這些外在的條件束縛。是,你現在可能給不了她富足的物質生活,但你有才華,有潛力,更重要的是你有真心!通過你自己的努力,未來你完全可以親手創造屬於你們的一切。如果金葉子真的愛你,她絕不會在乎這些。她在乎的是你這個人!別被那些不必要的自卑蒙蔽了眼睛,錯過了擺在眼前的幸福,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李一澤怔怔地聽著,眼神劇烈地閃爍著,似乎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鬥爭。
    送走李一澤後,陳秋銘從口袋裏掏出鄭燚那張折疊的紙條,展開。上麵隻有四個字:“門當戶對”,後麵還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陳秋銘看著這四個字,忍不住搖頭失笑,低聲自語:“鄭燚啊鄭燚,你這丫頭……真是個人精。”
    從當天開始,李一澤的身影又準時出現在每晚的西區小廣場。他依舊沉默地從金葉子手中接過那個大大的水杯,陪著她穿過昏暗的小路,去往南區的琴房。琴聲依舊,說笑依舊。
    金葉子臉上,也終於重新綻放出了往日那般明亮燦爛、毫無陰霾的笑容。那笑容,比琴房裏流瀉出的任何樂章都要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