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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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四晚上的401宿舍,彌漫著周末將至的輕鬆氣息。樸宇一邊往背包裏塞衣服,一邊宣布:“這周我回吉州老家!”
    袁友三從書裏抬起頭,笑道:“好啊你小子,又可以和你對象團聚了。”
    樸宇熱情地邀請:“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玩幾天?我爸早就聽說我室友們個個是人才,特意囑咐我好幾次,讓我帶你們回家玩玩呢!”
    王大成第一個響應:“行啊!正好帶我對象一起去,就當短途旅遊了!”他最近和自己外係的女朋友感情升溫,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
    袁友三也推了推眼鏡,有些靦腆地說:“那……那我和我對象也去。”他女朋友是龍城另一個大學的學生。
    樸宇看向一直戴著耳機靠在床頭、看似對周遭漠不關心的李一澤:“一澤,你也一起去吧?人多熱鬧!”
    李一澤摘下一邊耳機,顯得有些猶豫:“我……”
    王大成搶著說:“哎呀澤哥,一起去唄!你把金葉子也叫上不就行了?你們倆這磨磨唧唧的,正好借機會出去玩玩,促進促進感情!”
    李一澤眼神閃爍了一下,低聲說:“她……會願意去嗎?”
    “這好辦!”樸宇是個行動派,立刻拿出手機給金葉子發消息:“葉子,周末我請袁友三、王大成、李一澤他們一起去吉州玩,我和友三、大成都帶女朋友,你去不去?一起熱鬧熱鬧!”
    消息很快回複過來,樸宇看完,憋著笑把手機屏幕遞到李一澤麵前。隻見金葉子回複的是:“那要看李一澤,他讓去就去。”
    宿舍裏頓時響起一陣起哄聲。李一澤耳根微紅,拿過樸宇的手機,按住語音鍵,低聲說了句:“那就一起去吧。”
    消息發過去沒多久,金葉子就回了一個可愛的“OK”手勢。
    正好吳簡平從門口路過,聽到裏麵的熱鬧動靜,探頭進來:“喲,這麽熱鬧?聊啥呢?”
    樸宇把去吉州玩的計劃又說了一遍。
    吳簡平眼睛一亮:“帶我一個唄!我也想去玩玩!”
    樸宇有些為難:“可以是可以……但我們這都是成雙成對的,你去……當電燈泡啊?”
    吳簡平嘿嘿一笑,目光掃了一圈,落在樸宇身上:“我聽說……鄭燚跟你也是吉州老鄉?把她也叫上不就得了?正好我們也有個伴。”
    樸宇一拍腦袋:“對啊!我怎麽把學委給忘了!我問問她!”他立刻給鄭燚發消息。
    鄭燚回複得很快:“正好我這周末也要回家一趟。一起玩吧,沒問題。”
    王大成在一旁用肩膀撞了一下吳簡平,壞笑道:“可以啊你小子!又惦記上我們學委了?是不是上次點球大戰被虐出感情了?”
    吳簡平也不否認,大方承認:“是啊,鄭燚多好啊!又聰明又厲害,長得還好看!”
    樸宇提醒他:“你小心點吧,鄭燚可是我們陳老師的‘愛徒’,眼光高著呢。”
    周五下午沒課,樸宇、袁友三、王大成和吳簡平幾人上午上完課就提前請假出發了。袁友三心思細膩,臨走時還悄悄把李一澤平時放在宿舍、偶爾會彈幾下那把尤克裏裏塞進了自己的背包裏。
    金葉子和鄭燚下午要參加自律會組織團支書和學委參加的會議,隻能放學後再走,李一澤為了等金葉子也留下了。下午放學後,三人一起趕到火車站,坐上了前往吉州的列車。
    車廂裏,鄭燚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對麵坐在一起的李一澤和金葉子。兩人之間氣氛似乎比平時更微妙一些,李一澤依舊話不多,但會細心地把靠窗的好位置讓給金葉子,幫她放好行李;金葉子則時不時找些話題,眼神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期待和一點點緊張。鄭燚敏銳地察覺出,這兩人之間那層窗戶紙,似乎還差最後一點力道才能捅破。
    晚上七點,火車準時抵達吉州站。樸宇開著一輛自家的小轎車來接站。鄭燚自然地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李一澤和金葉子坐到了後排。
    車子啟動,駛出市區,很快就開始進入山區。李一澤看著窗外越來越陡峭的山勢和狹窄的盤山路,忍不住問:“樸宇,你這技術行不行啊?要不換我來開?”他考了駕照後偶爾也開過車。
    樸宇緊握著方向盤,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搖頭道:“可別!澤哥,不是不信你技術。我們這兒的盤山路,九曲十八彎的,旁邊就是深溝,幾十年駕齡的老司機都不敢輕易開,隻有我們本地人跑慣了才敢開。你們就安心坐著吧!”
    果然,山路越來越險峻,燈光昏暗,急彎一個接一個。金葉子顯然沒見過這陣勢,看著窗外黑黢黢的懸崖,嚇得臉色有些發白,下意識地抓緊了座椅扶手。
    忽然,一隻溫熱的手掌覆蓋在她冰涼的手背上。她微微一顫,轉過頭,對上李一澤平靜卻帶著安撫意味的目光。他的手很穩,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別怕,沒事的。”
    金葉子的心跳忽然加速起來,所有的緊張和害怕仿佛瞬間被這個簡單的動作驅散了。她輕輕“嗯”了一聲,反手也握住了他的手,一路再也沒有鬆開。
    到了吉州市區,樸宇安排大家入住一家幹淨的賓館。鄭燚和金葉子住一間標準間,袁友三和李一澤一間,王大成和吳簡平一間,另外兩個女孩住一間。
    在賓館大堂,鄭燚看到吳簡平,挑了挑眉:“你怎麽也來了?”
    吳簡平笑嘻嘻地湊過來:“怎麽?不歡迎我來你家鄉做客啊?”
    鄭燚白了他一眼,沒再搭理,拉著金葉子的行李箱上了樓。
    第二天一早,一輛寬敞的依維柯商務車停在賓館門口。樸宇和他女朋友早已在車上等著。大家吃過簡單的早餐,興致勃勃地上了車。
    樸宇擔任起臨時導遊:“今天咱們去爬減山!這可是我們吉州最有名的山,不僅風景好,還有曆史!春秋戰國時著名的‘趙氏孤兒’故事就發生在這裏!”接著,他繪聲繪色地講起了程嬰救孤、公孫杵臼赴死的忠義故事,聽得大家津津有味。“中午咱們就在山上隨便吃點帶的幹糧,晚上回賓館,我給大家準備了我們這兒最高規格的招待——‘三八席’,據說以前是專門招待新女婿的,大家一定得好好嚐嚐!”
    到了減山,大家開始拾級而上。山勢雄偉,林木蔥鬱,古跡眾多。李一澤自然而然地照顧著金葉子,遇到難走的路段會伸手扶她一把,水也一直是他背著。吳簡平則想方設法地往鄭燚身邊湊,一會兒問她累不累,一會兒給她講蹩腳的笑話,鄭燚雖然表麵上愛答不理,但偶爾也會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一路上歡聲笑語,發生了不少趣事。
    下午爬完山回到賓館,大家都累得夠嗆,紛紛回房間洗臉休息。
    鄭燚卻把李一澤叫到了走廊盡頭的窗戶邊。她看著李一澤,開門見山:“我感覺你和葉子之間還是不對勁。我知道你是因為家庭背景的差距有顧慮,不敢邁出最後一步。陳老師肯定已經和你談過了吧?”
    李一澤有些驚訝於鄭燚的敏銳,點了點頭:“談過了。但我……還是有點猶豫。”
    鄭燚歎了口氣,語氣變得深沉:“李一澤,你閉上眼睛。”
    李一澤疑惑地照做。
    鄭燚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引導的力量:“想象一下,很多年以後,你事業有成,坐在窗明幾淨的辦公室裏忙碌了一天。下班後,你開著自己買的車,回到溫暖的家。你打開房門,那一刻——你最希望看到誰迎接你?是誰的出現,會讓你覺得所有的努力和辛苦都是值得的?”
    李一澤的腦海裏,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地,瞬間浮現出金葉子帶著燦爛笑容的臉龐。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猶豫、自卑和顧慮,仿佛被一道強烈的陽光穿透、驅散。他猛地睜開眼睛,眼神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
    是的,如果不是她,那麽事業成功、物質豐富,又有什麽意義?她,才是他所有努力最終想要守護和分享的那個人。
    看著他豁然開朗的眼神,鄭燚笑了:“看來,你有答案了。”
    這時,樸宇來叫大家:“晚飯準備好啦!各位貴賓,請移步餐廳!”
    巨大的包間裏,豐盛的“三八席”已經擺滿了一大圓桌,整整二十四道菜,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極具地方特色。樸宇的爸爸,一位熱情豪爽的中年人,坐在主位,和大家喝了幾杯酒,說了幾句歡迎的客氣話,便很識趣地借故離開,把空間完全留給了年輕人。
    大家各自挨著自己的女伴坐下。李一澤坐在金葉子旁邊,鄭燚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被安排坐在了吳簡平旁邊。
    “聽說這‘三八席’是你們吉州招待女婿的,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機會被招待?”吳簡平看似自言自語,實則看向了鄭燚。
    “想得美。”鄭燚隻是淡淡地回應著。
    席間氣氛熱烈,大家邊吃邊喝邊聊。令人意外的是,平時聚會很少喝酒的李一澤,今天竟然一反常態,無論是誰敬酒,他都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幹。
    金葉子在一旁既驚訝又擔心,不停地小聲勸他少喝點,手上卻還是下意識地幫他倒著酒。鄭燚看到了,對金葉子搖搖頭,輕聲說:“沒關係,讓他喝吧。今天……讓他喝。”金葉子不懂,但是她想鄭燚說的肯定有道理,不再勸阻,隻是默默地看著李一澤,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不一會兒,李一澤果然喝多了,臉頰緋紅,眼神迷離,連坐都坐不穩了。袁友三趕緊和王大成一起,把他架回了房間。
    鄭燚也拉著金葉子回了她們房間。金葉子坐在床邊,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擔心著李一澤。
    另一邊房間裏,袁友三把李一澤扶到床上躺下,遞給他一杯溫水,繼續鼓動他:“澤哥,機會難得啊!都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麽好猶豫的?葉子肯定在等著你呢!”
    李一澤醉意朦朧,但腦子卻異常清醒。陳秋銘的話語、鄭燚的引導、袁友三的鼓勁,還有金葉子那張充滿期待的臉,在他腦海裏交織盤旋。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友三……把我的尤克裏裏拿來……”他掙紮著坐起來。
    袁友三趕緊從自己背包裏拿出那把尤克裏裏,遞給他,然後用力把他攙扶起來:“走!澤哥!我扶你過去!”
    兩人踉踉蹌蹌地來到金葉子和鄭燚的房間門口。袁友三敲了敲門。
    鄭燚打開門,看到門口的狀況,立刻明白了。她衝房間裏的金葉子使了個眼色,然後和袁友三默契地迅速離開,還貼心地把門帶上了。
    李一澤靠著門框,抱著尤克裏裏,手指有些顫抖地撥動了琴弦。他深吸一口氣,帶著醉意卻異常認真地唱起了那首《玫瑰》:
    “你說你想在海邊買一所房子
    和你可愛的鬆獅一起住在那裏
    你會當一個心情雜貨鋪的老板娘
    隨著心情賣著自己喜歡的東西……”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啞,帶著濃烈的情感,每一個音符都仿佛敲在金葉子的心上。她站在原地,看著這個平時冷酷寡言的男孩,此刻用這樣一種笨拙卻無比真誠的方式表達著內心,眼眶瞬間就紅了。
    一曲唱罷,李一澤放下尤克裏裏,目光灼灼地看著金葉子,聲音因為酒精和激動而微微顫抖:“葉子……我……我有話對你說……”
    金葉子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他:“先進來再說,你喝太多了……”
    李一澤順勢握住她的手,借著酒勁,將心中壓抑了許久的情感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那些關於自卑、關於顧慮、關於未來的擔憂,在此刻都化作了最直白也是最動人的告白。
    窗外的夜色溫柔如水,房間裏的燈光溫暖而靜謐,將兩個終於彼此敞開心扉的年輕人緊緊包圍。
    第二天臨近中午,大家才陸陸續續從宿醉和疲憊中醒來。那輛依維柯商務車已經等在賓館樓下,準備送大家去車站返回龍城。
    車廂裏,金葉子幸福地依偎在李一澤的懷裏,臉上洋溢著藏不住的甜蜜光彩。李一澤雖然看起來還有些疲憊,但眼神明亮,手臂自然地環著金葉子,嘴角帶著一絲滿足的弧度。
    大家上車看到這一幕,互相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臉上都露出了了然和祝福的笑容。
    汽車發動,駛向火車站。陽光透過車窗,灑在這一車年輕人身上,溫暖而明亮,仿佛也在一同見證著這段剛剛開始的、美好的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