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魏次?衛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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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次惠通商城公交站台,仿佛被周末清晨的慵懶所浸染,暫時遠離了龍城市區的喧囂。站台上空蕩蕩的,隻有金葉子和李一澤兩人,像是被遺忘在這個古樸城區的一幅靜默剪影。
陽光透過站台頂棚的縫隙,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塊,空氣裏漂浮著細微的塵埃,混合著遠處早點攤傳來的若有似無的食物香氣。金葉子坐在木製的長凳上,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頭,目光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李一澤則斜倚在嶄新的公交站牌杆上,姿態放鬆,目光隨意地掃過街景。
“魏次這邊……感覺古香古色的,”金葉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在安靜的早晨顯得格外清晰,“一路上看到好多老建築,青磚灰瓦的,挺有特色的,和龍城主城區不太一樣。”
李一澤轉過頭,看向她:“你是第一次來魏次?”
“是啊,”金葉子點點頭,微風吹起她額前的幾縷碎發,“以前,龍城倒是偶爾跟爸媽來過,但魏次確實是第一次來。感覺……節奏慢很多。”
“怎麽沒和祁淇她們來逛逛?”李一澤問,“魏次蠻有意思的,有些小巷子藏著不錯的小店。”
金葉子笑了笑,帶著點無奈:“我們出去玩啊,一般首選肯定是龍興、河東那些主城區,商場多,熱鬧。或者去河西,河西那邊小吃街可有名了,你知道的,祁淇是個吃貨,哪裏有好吃的,她的‘雷達’就指向哪裏。”她模仿著祁淇發現美食時兩眼放光的樣子,語氣活潑起來。
李一澤被她的神態逗笑,唇角彎起一個清晰的弧度:“祁淇是蠻可愛的。”他頓了頓,很自然地從站牌杆邊離開,走到長凳旁,在金葉子身邊坐了下來。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金葉子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陽光曬過的棉布和一絲清爽皂角的味道,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長凳並不寬,他的靠近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卻又夾雜著令人悸動的親密。金葉子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背包帶子。
“你……好像對這邊很熟?經常來嗎?”她試圖讓對話繼續下去,聲音比平時稍微輕快了些。
李一澤的目光投向馬路對麵一座有些年頭的騎樓,眼神似乎飄遠了一些:“大一那會兒,沒什麽事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到處走走。魏次來過幾次。”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些,“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麽,可能就是喜歡這些老的建築,看著它們,好像能觸摸到時間留下的痕跡,很有曆史感。”
金葉子側頭看著他,有些驚訝:“難道你也和銘哥一樣,是個曆史愛好者?”她想起陳秋銘偶爾在班會上引經據典、分析曆史事件的樣子。
李一澤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裏帶著點自嘲:“可能吧。不過這愛好可能跟我小時候就愛看曆史書有點關係。”
“小時候?”金葉子更好奇了,“有多小?”
“大概……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吧。”李一澤想了想說。
金葉子睜大了眼睛,由衷讚歎:“哇!那你真的好厲害!我那時候……大概還隻會和小夥伴一起跳皮筋、丟沙包,看動畫片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點點懷念的神情。
“也沒什麽厲害的。”李一澤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事,“我有個堂哥,他初中沒上完就不念了,去外地打工了。但是他初中那些課本、雜書都沒帶走,就堆在家裏的倉房裏。我沒事幹的時候,就跑去翻那些舊書。”
“那你就專門挑曆史書看?”金葉子想象著一個瘦小的男孩在布滿灰塵的倉房裏翻書的畫麵。
“也不全是,”李一澤搖搖頭,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還有地理書。那時候就對這兩樣感興趣。覺得曆史是過去的世界,地理是遠方的世界,都挺吸引人的。”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裏帶上了一點兒時惡作劇般的笑意,“至於其他的書……語文、數學、英語什麽的,好多都被我偷偷抽出來,捆好了拿出去賣給收廢品的老頭,換錢買喔喔佳佳奶糖吃了。”
“你啊!”金葉子忍不住笑出聲來,眼睛彎成了月牙,“真淘氣!居然敢賣堂哥的課本!”
李一澤看著她笑得開懷的樣子,也跟著低低地笑了起來,肩膀微微聳動。就在這輕鬆愉快的氛圍中,他仿佛很自然地、極其順勢地抬起右手,輕輕覆蓋在了金葉子放在腿邊的左手上。
他的手掌溫暖而幹燥,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骨感力度。
金葉子的笑聲戛然而止。
仿佛有一道細微的電流瞬間從兩人相觸的皮膚竄遍全身,她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要撞出胸腔。臉頰“唰”地一下變得滾燙,連耳根都熱了起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紋路和溫度,那溫度灼人,讓她下意識地想縮回手,卻又被一種奇異的、酥麻的悸動釘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剛才還在說笑的話題忘得一幹二淨,隻剩下手背上那不容忽視的觸感,和擂鼓般的心跳聲。
李一澤似乎並未察覺她的僵硬,或者說他刻意忽略了。他的拇指無意識地在她的手背上極輕地摩挲了一下,仿佛還想繼續剛才的話題:“後來……”
就這極其輕微的一個小動作,卻像點燃了引線。金葉子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抽回了手,動作快得甚至帶起了一陣小風。她“謔”地站起身,心髒還在狂跳不止,眼神慌亂地投向馬路盡頭,恰好看到一輛紅色的12路公交車正慢悠悠地轉彎駛來。
“車來了車來了!”她指著公交車,聲音因為緊張而提高了八度,試圖用誇張的興奮掩蓋剛才的失措,“終於來了!我們等了好久啊!”
李一澤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他抬頭看著金葉子通紅的側臉和閃爍不定的眼神,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眼底掠過一絲了然和淡淡的無奈,最終化為一個輕微的、幾乎看不見的搖頭。他緩緩放下手,站起身,語氣恢複了一貫的平淡:“嗯,來了。走吧。”
那輛12路公交車像是喘著粗氣的老人,慢吞吞地停靠在站台邊。車門“噗嗤”一聲打開。
金葉子幾乎是逃也似的率先跳上了車,迫不及待地想逃離剛才那令人臉紅心跳的尷尬瞬間。李一澤跟在她身後,步伐不緊不慢。
車廂裏異常空曠,除了司機,一個乘客都沒有。涼爽的空調風瞬間包裹上來,驅散了夏末上午的微熱。
李一澤走到刷卡機前,從口袋裏掏出公交卡,側頭問司機:“師傅,揚曲的公交卡能刷吧?”
司機是個麵色黝黑的中年大叔,頭也不回,用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話回答:“可以,龍城管轄範圍內的公交卡都是通用的,哪兒的都能刷。”
“滴、滴”兩聲輕響,李一澤刷了卡。他示意金葉子往後麵走。
兩人走到車廂中後部,選擇了靠近後門的一個雙人座位。金葉子很自然地坐到了靠窗的裏麵位置,李一澤則坐在了她外側。
車子緩緩啟動,窗外的街景開始向後流動。
短暫的沉默在車廂裏彌漫開來。李一澤若有所思地看著金葉子,目光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似乎不太理解她方才為什麽對那樣一個自然而輕微的肢體接觸反應如此之大,甚至有些排斥的意味。
金葉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臉頰剛剛褪下去的熱度似乎又有回升的趨勢。她絞盡腦汁想打破這尷尬的氣氛,目光飄忽間,忽然想起他剛才沒說完的話。
“哎,”她轉過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你接著說啊,後來怎麽了?你賣了堂哥的課本買糖吃,沒被發現嗎?”她試圖用話題掩蓋心跳。
李一澤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圖,但並沒有戳破。他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嘴角重新噙上一絲笑意,那笑意裏帶著點回憶往事時的調侃和自得。
“後來啊……可能是曆史書看多了,有點‘中毒’。”他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我就在我們班級裏,學著明末李自成那樣,搞了個‘起義軍’。”
“起義軍?”金葉子被這個說法吸引了,好奇地睜大眼睛。
“嗯,”李一澤點點頭,眼神裏閃著光,“我自己號稱‘李闖王’,全班的同學,包括班長、學習委員那些人,就都‘聽我指揮’了。”
金葉子想象著那個畫麵,一個小學三四年級的男孩,自稱“李闖王”,振臂一呼,全班景從……這場景既滑稽又莫名有種豪氣。她忍不住笑問:“他們就那麽聽你的啊?”
“是啊,”李一澤的語氣帶著點理所當然,“那時候我還在村子裏的小學,同學們都是村裏的孩子,比較單純,也沒見過什麽世麵。而且,我當時在班裏是體育委員。”
“體育委員?”金葉子更驚訝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還當過體育委員呢?我以為你從來對班級裏的事情都不怎麽關心呢。”大一時候的李一澤,可是連班會都懶得參加的主。
李一澤似乎被她的話勾起了更久遠的回憶,解釋道:“那是在學前班時候的事了。老師最開始選了一個體委,是其他老師家的孩子,那個小男孩膽子小,站在隊伍前麵喊號,嚇得直哭,怎麽也喊不出口號。老師沒辦法了,站在前麵問,‘誰會喊號?誰敢上來?’”
他頓了頓,眼神裏透出幾分小時候的膽大和自信:“我就舉手了,自告奮勇說‘我會!’。然後我就上去,憋足了勁喊了一聲‘立正!’,聲音特別響亮。老師一看,行,就你了。從那以後,我就成了體委,每天喊口號領著大家站排出操什麽的,可能……顯得比較有威嚴?”
金葉子聽得入神,仿佛能看到一個稚氣未脫卻努力裝出大人模樣、喊號格外賣力的小男孩形象。她笑著說:“所以你是靠‘嗓門大’當上的體委?”
“可以這麽說吧。”李一澤也笑了,“再加上我那時候每次考試都是班裏第一名,老師對我特別關照,幾乎不管我。所以我在班裏‘搞起義’,cosplay各種宮廷劇情,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你的經曆還真有趣。”金葉子由衷地說,兩人之間的氣氛再次變得輕鬆融洽起來。
就在這說說笑笑之間,李一澤又一次,極其自然地、仿佛隻是隨著車身晃動的一個順勢動作,將右手搭在了金葉子放在腿上的左手手背上。
這一次,他的動作更輕,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尋求一點點連接的下意識行為。
金葉子的身體再次微微一僵。那溫暖的、帶著輕微摩擦感的觸感再次傳來。不同於上一次的猝不及防,這次的心悸中,悄悄混入了一絲細微的、難以言喻的甜意。她沒有立刻抽開,仿佛被施了定身術,感受著那溫度一點點滲透皮膚,心跳聲在耳邊放大。
車廂裏安靜極了,隻有發動機的低鳴和窗外模糊的風聲。
大概過了五秒鍾,或許更短,或許更長。金葉子像是突然被驚醒,猛地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她再次飛快地、但比上次稍微從容一點地抽出手,仿佛剛剛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
“對了!”她聲音略顯急促,轉身去拿放在腳邊的背包,“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帶了麵包和牛奶,我們在車上吃一口吧?省得到了景區裏麵吃飯,肯定要貴很多。”
她低著頭,不敢看李一澤的表情,匆忙地從背包裏拿出早上準備好的餐包——兩個獨立包裝的牛角麵包和兩盒純牛奶。
李一澤看著她一連串的動作,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耳垂上,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再次落空的手,了然地挑了挑眉。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微微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帶著點無奈又覺得有趣的淺淺笑容,順從地接過了她遞來的麵包和牛奶。
“謝謝。”他低聲說。
“不客氣。”金葉子小聲回應,撕開麵包包裝袋,假裝專注地吃了起來,借此掩飾內心的波瀾起伏。
公交車早已駛出魏次市區,窗外的景色變成了連綿的農田和遠處的山巒。夏末的綠色依舊濃鬱,陽光灑在田野上,泛著金色的光。車廂內異常安靜,隻有他們倆細微的咀嚼聲和窗外規律的風噪。
與此同時,在龍城大學男生宿舍樓下。
祁淇已經等得快要原地爆炸了,不停地跺著腳看手機上的時間。終於,看到林曉安慢悠悠地、一步三晃地從宿舍樓門洞裏走了出來。他眼睛半眯著,頭發像被轟炸過一樣蓬亂,整個人仿佛還在夢遊狀態。
他今天倒是難得地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圓領短袖,下身是條卡其色的休閑褲,顏色搭配得意外清爽,可惜被他那副沒睡醒的樣子徹底破壞了效果。
“林!曉!安!”祁淇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喊出他的名字,“你終於出來了!我都等你半天了!你也太不像話了!看看這都幾點了!”
林曉安被她的吼聲震得清醒了一點點,揉著惺忪的睡眼,委屈巴巴地解釋:“真不怪我……祁淇……昨天晚上我就說打完遊戲早點休息,結果……結果打完遊戲,段雪平和諸葛寧靜他們又非拉著我去學校後街的KTV唱歌……鬧到後半夜,淩晨三四點才結束……我們回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滿打滿算才睡了不到三個小時,就被袁友三給……打醒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困意。
祁淇這才注意到,他左側臉頰上確實還殘留著幾道不太明顯的、淺淺的紅印子。她心裏的火氣瞬間消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心疼。她伸出手,指尖極輕地碰了碰那紅印:“疼不疼啊?”
“嘶——”林曉安配合地倒吸一口冷氣,齜牙咧嘴,“怎麽不疼?要不打你試試?”
祁淇立刻板起臉,哼了一聲,收回手。
林曉安見狀,馬上慫了,陪著笑臉,睡意都嚇跑了幾分:“不不不!我說錯了!還是打我吧打我吧,我抗打,皮實!”
“這還差不多。”祁淇勉強滿意了,但看著那紅印,又忍不住嘀咕,“不過這個袁友三也真是的……沒輕沒重的……等我回來非得找他算賬不可!”
林曉安趕緊擺手:“算了算了,真不怪友三。是我睡得太死了,他怎麽叫都叫不醒,估計也是沒辦法了……”他回想起自己迷迷糊糊被拍醒時,袁友三那一臉“壯士赴死”般的愧疚和決絕,有點想笑又有點不好意思。
“行了行了。”祁淇打斷他,拉起他的手,“我們趕緊走吧!葉子他們估計都已經快到了!我們這都遲到快一個小時了!”
林曉安被她拖著往前走,眼睛依舊半閉著,腳步虛浮,全靠祁淇牽引:“我現在……不是很清醒……祁淇,靠你領路了……”
祁淇聞言,猛地停下腳步,轉過頭,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啊?靠我領路?林曉安你是不是沒睡醒說胡話呢?我可是被金葉子官方認證過的‘路癡’!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你還敢讓我領路?”
林曉安努力睜開一點眼睛,看著她炸毛的樣子,覺得可愛又好笑,忙安撫道:“沒事沒事……你不是知道我們去哪裏嗎?是魏次,對吧?”
“對,是魏次,魏家莊園。”祁淇肯定地說。
“那就行了。”林曉安打了個巨大的哈欠,眼淚都出來了,“知道目的地就行……走吧……我相信你……”說完,他又幾乎要閉上眼睛,完全依賴祁淇拉著往前走。
祁淇看著他這副“離了我就得走丟”的信任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無奈地歎了口氣,認命地擔任起“導盲犬”的職責,牽著他往校門口的公交站走去。
然而,到了公交站,他們才發現情況比想象中糟糕。周末的上午,正是學生們出遊的高峰期,站台上黑壓壓地擠滿了人。
接連來了三輛11路公交車,每一輛都像是塞滿了沙丁魚的罐頭,車門一開,下麵的人就拚命往上擠,場麵混亂不堪。祁淇拉著林曉安嚐試了兩次,根本連車門邊都靠不過去,就被洶湧的人流擠了出來。
祁淇急得直跳腳,額頭都冒汗了:“這可怎麽辦啊!完了完了!葉子他們肯定等急了!我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擠上去車!”
一旁的林曉安則完全是一副“放棄抵抗”的狀態。他閉著眼睛,幹脆將大半重量都靠在了祁淇略顯單薄的肩膀上,幾乎又要站著睡過去。祁淇被他靠得一個趔趄,氣得想掐他,又看他困得可憐,隻好努力站直了撐住他。
就在祁淇幾乎要絕望,考慮是不是幹脆取消行程的時候,一輛貼著龍城標誌的出租車緩緩停在了他們麵前。司機探出頭,是個看起來挺精明的中年男人,操著濃重的外地口音吆喝:“走不走?同學,走不走?”
林曉安被喇叭聲驚動,微微睜開眼,看了看眼前的情況,含糊地對祁淇說:“不如……我們打車去吧?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
祁淇皺緊了眉:“公交都要倒兩趟呢,打車去魏家莊園?那不得貴死了啊!”她下意識地捂了捂自己的錢包。
林曉安努力集中精神分析:“我們打車到魏次就好……到了那邊,去魏家莊園的公交線路多,肯定沒這邊這麽多人擠……應該能輕鬆點……”
祁淇覺得有道理,但又心疼錢,於是俯身問出租車司機:“叔叔,去魏次多少錢?”
司機用他那極其標準的外地方言快速回道:“魏次啊?愛別塊尖(二百塊錢)。”
祁淇沒聽懂,一臉茫然:“啊?多少?您說慢點。”
司機又放慢語速,清晰地重複了一遍:“愛——別——塊——尖——”同時伸出兩根手指比劃著。
祁淇看著那兩根手指,試探著問:“20……嗎?”
司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提高音量:“愛別塊尖!二百!二百塊錢!”
“啊?!二百?!”祁淇驚得聲音都變了調,“那麽多錢?!打車回我家五台河都夠了!不坐不坐!師傅您走吧!”她連連擺手。
出租車司機嘟囔了一句什麽,悻悻地開走了。
祁淇看著出租車尾氣,愁眉苦臉。沒過兩分鍾,又一輛空駛的出租車停了下來。這次是個年輕些的司機。
“同學,去哪兒啊?”司機熱情地問。
祁淇歎了口氣,還是問道:“去魏次多少錢?”
司機確認道:“衛祠?”
祁淇沒太聽出口音區別,點頭:“對。”
司機很爽快:“40,走不走?”
“40……”祁淇心裏飛快地計算了一下,平均一人20,雖然還是比公交貴太多,但比起剛才的“愛別塊尖”,已經是天壤之別了。她還在猶豫,旁邊的林曉安已經撐不住了。
他整個人幾乎要掛在她身上,眼睛都睜不開了,有氣無力地哀求:“祁淇……走吧……40就40吧……我實在堅持不住了……站著都能睡著……起碼比‘愛別塊尖’強啊……求你了……”
看著林曉安這副慘狀,又想想金葉子他們可能已經等了好久,祁淇一咬牙一跺腳:“行!40就40!走吧!”
兩人拉開車門,一起坐進了後座。司機再次確認了一下目的地:“小姑娘,你是說去衛祠,對吧?”
“對的對的,魏次。”祁淇心不在焉地應著,心思全在心疼那40塊錢和擔心遲到上。
車子平穩地啟動,匯入車流。
空調涼風習習,車廂內播放著舒緩的輕音樂。經曆了早上的折騰和擁擠,突如其來的舒適和安靜像是催眠曲。林曉安幾乎在車子開動的瞬間,就腦袋一歪,徹底靠在祁淇肩膀上睡著了,呼吸變得均勻綿長。
祁淇本來還想強打精神看看路,規劃一下到了魏次之後的換乘路線。但窗外的陽光暖融融的,車廂微微搖晃,身邊人傳來的安穩呼吸聲帶著一種奇異的催眠魔力。她的眼皮越來越重,腦袋也開始一點一點……最終,脖子一歪,輕輕地抵在林曉安的頭上,也毫無抵抗地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