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周末風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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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中午,211宿舍內一片懶洋洋的寧靜。陳秋銘難得地睡到自然醒,慵懶地翻了個身,抓起枕邊的手機看了一眼——11點30分。一種久違的、無人打擾的愜意感包裹著他,他滿足地歎了口氣,心想:真好啊,難得一個周六,能睡到這個時候,沒有緊急電話,沒有學生敲門,仿佛整個世界都慢了下來。
    然而,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仿佛是為了故意打破這份寧靜,握在手中的手機就毫無預兆地、急促地震動並響鈴起來。屏幕上跳躍著“王春雨”三個字。陳秋銘無奈地撇了撇嘴,心裏嘀咕:“剛說沒事,這又來事了……”他清了清有些幹澀的嗓子,按下了接聽鍵。
    “喂,春雨?”
    “秋銘,幹嘛呢?忙什麽呢大周六的?”電話那頭傳來王春雨清亮而帶著笑意的聲音。
    陳秋銘下意識地想說自己剛起床,但話到嘴邊,一種莫名的、想要維持一下“勤奮”形象的心理占了上風,他故作鎮定地回答:“我啊?我剛從圖書館回來,上午去看了一會兒書。”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微啞,但他盡力掩飾著。
    “得了吧你!”王春雨在電話那頭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笑聲更加明顯,“我在圖書館心理學閱覽室待了一整個上午,怎麽連你的影子都沒看到?我猜啊,你肯定是剛睡醒,還沒離開你那被窩吧?”
    陳秋銘頓時語塞,有種被當場抓獲的尷尬,隻好無奈地承認:“你們這些心理老師怎麽回事?一個個都跟會算命似的,料事如神啊?”
    “什麽叫‘我們這些心理老師’?”王春雨敏銳地抓住了他的用詞,“還有誰啊?除了我,還有哪個心理老師把你給看穿了?”
    “還能有誰,”陳秋銘沒好氣地說,“就你們中心那個叢亮老師,也是一副火眼金睛、什麽都瞞不過她的樣子,跟她說話壓力太大了。”
    “哦——叢亮老師啊!”王春雨的語氣帶著敬佩,“那可是我拜的師傅,業內大拿,她比我厲害多了!昨天剛出差,去盛州參加一個地區性的心理谘詢高峰論壇,她還要作為特邀嘉賓發表演講呢!”
    “行了行了,說正事,”陳秋銘趕緊把話題拉回來,免得繼續在這個問題上被“剖析”,“你找我到底什麽事啊?不會就為了查我崗吧?”
    王春雨這才轉入正題,語氣變得柔和了些:“你這剛失戀不久,我尋思著你心情肯定還挺壓抑的,需要散散心。走吧,我請你出去聽相聲,放鬆一下,笑一笑,十年少嘛!”
    陳秋銘心裏其實早已平複,但聽到“聽相聲”三個字,還是來了興趣:“我真沒事了,早就不當回事了。不過……聽相聲我倒是很有興趣!去哪兒聽?”
    ……
    龍城大學西門,周六的中午人流如織。學生們或獨自一人,或三三兩兩,說笑著進出校門,享受著難得的閑暇時光。陳秋銘和王春雨在這裏順利會合。陳秋銘換上了一件淺藍色的休閑襯衫和一條卡其色長褲,看起來清爽精神;王春雨則穿著一件鵝黃色的連衣裙,外搭一件白色針織開衫,顯得溫婉動人。
    兩人並肩走出校門,來到公交站台。周末的公交車並不擁擠,他們很容易找到了一個並排的座位坐下。陽光透過車窗灑進來,暖洋洋的。車輛緩緩啟動,窗外的街景開始向後流動。
    王春雨側過頭,仔細打量著陳秋銘的側臉,輕聲說:“看你的氣色,確實比前陣子好多了,眼神也清亮了些。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了?”
    陳秋銘看著窗外,語氣平靜而坦誠:“是啊。其實我心裏早有準備,知道這段感情可能走不到最後,隻是沒想到結束得那麽突然,所以當時有點措手不及。不過,我這人吧,這麽多年獨自在外,各種事情經曆得也不少,別的不行,自愈能力倒是練就得挺強。難受幾天,自己慢慢就想通了,也能調整過來。”
    王春雨理解地點點頭:“嗯,能這樣快速調整,說明你的心理韌性很好。理智上接受,情感上疏解,這確實符合心理健康的規律,是很好的現象。”她的話語帶著專業的讚許。
    陳秋銘不想再多談感情的事,轉而問道:“對了,我們這是去聽誰的相聲?哪個園子?”
    王春雨臉上露出期待的笑容:“當然是去聽‘郭社’的相聲!那可是現在最火的相聲社團之一。”
    “郭社?”陳秋銘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說,“我從小就喜歡聽郭先生的相聲!小時候,隻要電視裏一播他的專場,不管多晚,我都守著看,笑得前仰後合。後來在新州工作那段時間,壓力大,經常失眠,我就戴著耳機聽他的相聲睡覺,聽著聽著就樂了,心裏也放鬆了,沒幾天失眠就好了!你說神不神奇?”
    王春雨被他繪聲繪色的描述逗笑了:“那還真有點神奇!看來相聲不僅是藝術,還能治失眠呢!雖然今天看不到郭先生本人,但我打聽到,他的師弟,高先生會來壓軸演出,想必水平也絕對不低!”
    “高先生啊!”陳秋銘更加期待了,“那也是我非常喜歡的相聲演員,功底深厚,說的傳統段子特別有味道!”
    公交車晃晃悠悠地前行,兩人聊著相聲,氣氛輕鬆愉快。過了一會兒,王春雨似乎猶豫了一下,目光瞥向陳秋銘,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輕聲問道:“秋銘,既然……舊的感情已經結束了,有沒有……考慮開啟一段新的感情啊?”她說完,眼神裏含著些許期待,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陳秋銘自然聽出了王春雨話語中的暗示。他沉默了幾秒,目光依然看著窗外流動的街景,語氣平和而淡然:“暫時還沒考慮這些。隨緣吧,感情這種事,強求不來。我現在覺得,一個人也挺好,把班裏的學生帶好,把自己的日子過充實,就足夠了。這方麵,我沒什麽執念。”
    王春雨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失落,但很快被她掩飾過去,她輕輕“嗯”了一聲,語氣依舊溫和:“好吧。順其自然也好。”
    公交車到站了。兩人下車,眼前出現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築,飛簷翹角,黑底金字的牌匾,門口掛著大紅燈籠,洋溢著傳統的曲藝氛圍。
    “這劇場看起來真不錯,”陳秋銘打量著眼前的建築,讚道,“古香古色的,很有文化底蘊的樣子,光看門臉就覺得來對地方了。”
    王春雨也興奮地點頭:“我也是第一次來,不過早就聽說這裏環境好,相聲也棒。我已經開始狠狠期待今天的演出了!”
    就在這時,王春雨包裏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鈴聲急促。她拿出來一看,是叢亮老師打來的。她連忙接起:“喂,叢老師?”
    電話那頭傳來叢亮略顯焦急的聲音:“春雨啊,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校辦這邊突然著急要報一份材料,需要咱們中心蓋章確認,挺急的,現在就要。公章在你那邊吧?能不能麻煩你盡快回學校處理一下?”
    王春雨臉上的興奮瞬間被無奈取代:“啊?現在嗎?……好吧,叢老師,我明白了,我這就回去處理。”她掛斷電話,歉然地看著陳秋銘:“沒辦法了秋銘,學校有緊急工作,我得馬上回去加班了。”
    陳秋銘雖然有些掃興,但表示理解:“公事要緊,那我們走吧,改天再來。”
    王春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劇場大門,又看了看陳秋銘,提議道:“要不……你自己進去看吧?來都來了,不看多可惜。”
    陳秋銘搖了搖頭,很自然地說:“你不在,我自己看有什麽意思?再說,聽相聲要的就是個氛圍,一個人樂多沒勁。改天我們再來吧。而且,”他頓了頓,帶著點調侃的語氣,“你回去加班,不也得有人幫忙打打下手,端茶遞水‘伺候’著嗎?我跟你一起回去。”
    王春雨被他後半句話逗笑了,心裏泛起一絲暖意,也不再堅持:“好吧,那……就隻能下次了。”
    兩人正準備轉身離開,陳秋銘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拿出來一看,是顏心心打來的。一種“果然如此”的預感湧上心頭,他按下了接聽鍵:“喂,心心,怎麽了?”
    電話那頭,顏心心的聲音帶著驚慌和急切:“陳老師!不好了!韓靜剛才在宿舍上鋪睡覺的時候,不小心翻身摔下來了!”
    陳秋銘心裏一緊,連忙問:“怎麽樣?摔得嚴重嗎?人清醒嗎?”
    “人倒是清醒的,就是喊胳膊和後背疼!”顏心心的語速很快,“大周末的,宿舍裏就我和由冬冬在,我們倆也弄不動她。我剛才趕緊找了兩個路過的學妹幫忙,一起把她送到校醫務室了!孟醫生初步檢查了一下,說看起來沒有骨折,但建議最好去醫院拍個片子仔細檢查一下,避免有看不見的損傷或者後續出現問題。”
    “去醫院檢查是對的!”陳秋銘當機立斷,“就你們兩個女生能行嗎?怎麽去醫院?”
    顏心心趕緊匯報:“我已經給典晨陽和林曉安打電話了,他們正好在宿舍,說馬上過來!我們準備一起送韓靜去五一五醫院!他們應該快到了!”
    “好!做得對!”陳秋銘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我正好在外麵,現在也直接趕去五一五醫院和你們匯合!保持電話暢通!”
    掛斷電話,陳秋銘和王春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王春雨歎了口氣:“看來今天我們注定與相聲無緣了。你有學生的事,快去吧。”
    陳秋銘也苦笑一下:“計劃趕不上變化。那我們就各自忙去吧。”
    王春雨點點頭:“好,你快去醫院吧,路上小心。我回學校處理材料。”
    兩人在劇場門口匆匆道別,一個奔向公交站,一個趕往地鐵口。
    陳秋銘趕到五一五醫院急診部的觀察室時,顏心心、由冬冬、典晨陽和林曉安都圍在病床旁。韓靜半靠在病床上,臉色有些蒼白,左臂用繃帶臨時固定著,神情倒是還算鎮定。
    “陳老師!”幾個學生看到陳秋銘,都像找到了主心骨。
    “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陳秋銘快步走到床邊,關切地看著韓靜。
    顏心心連忙回答:“陳老師,已經拍過片子了,萬幸!醫生說沒有骨折,就是肌肉和軟組織有一些挫傷和拉傷,胳膊肘那裏有點扭到。醫生說需要留院觀察一晚上,如果明天早上沒有其他不適,就可以回去了,然後按時用藥,休息幾天就好。”
    陳秋銘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可嚇我一跳。”他輕輕拍了拍韓靜沒受傷的肩膀,“下次睡覺可得老實點,尤其在上鋪,多危險啊!”
    韓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知道了,陳老師,給您添麻煩了……”
    這時,站在一旁的典晨陽和林曉安的肚子不約而同地、響亮地“咕咕”叫了起來。兩人頓時尷尬得滿臉通紅。
    由冬冬見狀,連忙說:“陳老師,顏心心,你們和典晨陽、林曉安先去吃飯吧!我在這裏陪著韓靜就行。我來之前吃過午飯了,剛回宿舍就碰上這事,所以一點都不餓。”
    陳秋銘看了看時間,確實已經下午四點多了,自己也感覺饑腸轆轆。他問由冬冬:“你一個人真的可以?要不我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
    由冬冬肯定地點點頭:“真的可以!你們快去吧,都餓壞了。”
    “那好吧,”陳秋銘不再堅持,“我們盡快吃完回來替你。韓靜你好好休息。”他招呼典晨陽、林曉安和顏心心,“走,我們幾個先去吃一口吧。”
    四個人在醫院附近找了一家看起來幹淨整潔的家常菜館坐下。點了四菜一湯,每人要了一大碗米飯。
    陳秋銘看著典晨陽和林曉安,:“你說你們倆,大周末的,怎麽也沒出去玩玩?就窩在宿舍打遊戲?”
    典晨陽一攤手,回答道:“可不是嘛銘哥!正組隊開黑呢,心心一個電話過來,說韓靜摔了,我們遊戲立馬就退了,撒腿就往她們宿舍樓跑!”
    林曉安也附和道:“是啊!兄弟如手足,同學更不能不管啊!不過話說回來,這韓靜也是,這麽不小心,這好像是第幾次了?”
    顏心心歎了口氣,說:“唉,都習慣了。她睡覺不老實,上次就差點滾下來,那次沒真摔著,也就沒當回事。這次算是結結實實摔了一下。”
    陳秋銘皺起眉頭:“這不行,上鋪太危險了。得想辦法給她調到下鋪去。”
    顏心心麵露難色:“陳老師,我們宿舍就兩個下鋪。一個是我睡著,您也知道我這體型,爬上爬下確實不方便;另一個是米冠軍。”
    正說著,陳秋銘的手機又響了,看來電顯示正是米冠軍。他有些意外,接了起來:“喂,冠軍?”
    電話那頭,米冠軍的聲音帶著關切和一絲果斷:“陳老師!我聽說韓靜從上鋪摔下來了?她人怎麽樣?嚴重嗎?”
    陳秋銘心裏一暖,回答道:“已經檢查過了,沒有骨折,就是些軟組織挫傷,需要觀察一晚上,明天就能回去。放心吧。”
    米冠軍似乎鬆了口氣,隨即語氣堅定地說:“陳老師,我早就跟她說過,讓她跟我換下鋪,我睡上鋪去!她總怕麻煩我,不好意思答應。這次說什麽也得換了!我都已經把下鋪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等她回來,不換也不行了!安全最重要!”
    陳秋銘聽著米冠軍這番話,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剛才還在考慮如何協調這個難題,沒想到米冠軍已經主動並且雷厲風行地解決了。他對著電話讚許地說:“好吧,冠軍!你有這個心,老師真的很高興!我剛剛還在和心心說這個事呢,看來你這個心理委員,不僅關心同學的心理健康,生活上也很有風範,主動擔當!做得非常好!”
    掛斷電話,陳秋銘把米冠軍的話轉述給餐桌上的三人。顏心心感動地說:“冠軍真好!”典晨陽和林曉安也豎起了大拇指。
    雖然期待的相聲沒聽成,還奔波了一個中午,但看到學生之間如此互助友愛,陳秋銘覺得,這個計劃之外的周六,似乎也別有一番溫暖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