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徒步活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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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陽光透過211宿舍朝南的窗戶,在水泥地麵上投下明亮而溫暖的光斑。陳秋銘半躺在那張老舊的藤椅上,椅背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仿佛在應和著主人的疲憊。他微閉著眼,臉上帶著一絲活動成功後的鬆弛與淡淡的倦意。
    林曉安、蔣子軒、段雪平和穀江河幾人或坐或站地聚在宿舍中間的空地上。穀江河精神頭十足,他揮舞著手臂,興奮地說:“銘哥,咱們昨天的紅歌會真是太精彩了!你看見沒?胡書記、盛書記他們鼓掌多帶勁兒!還有江主任,那笑容,可是實實在在的!咱們班這次可真是露了大臉了!”他的聲音洪亮,帶著退役軍人特有的直爽和自豪。
    林曉安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床板發出“嘎吱”一聲抗議。他接過話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佩服:“那可不!要我說,還是銘哥有想法!以前誰能想到搞這麽一出?又紅又專,還這麽有意思!其他班都說羨慕我們有這麽多有趣的活動呢!”他說著,還模仿了一下別人羨慕的表情,引得蔣子軒“噗嗤”笑出聲來。
    陳秋銘睜開眼,嘴角牽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搖了搖頭:“你們這都是帶了濾鏡。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他頓了頓,有些疑惑地問,“你們都大二了,以前……係裏、班裏,就從來沒組織過類似的活動嗎?”
    “快算了吧銘哥!”蔣子軒立刻撇嘴,他那特有的高嗓門此刻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以前?以前潘主任就熱衷於搞那些什麽‘內務整理大比武’、‘隊列會操比賽’,要不就是沒完沒了的班會,念經一樣讀規章製度。無聊得要死!哪有晚會這麽痛快的事兒?”他一邊說,一邊誇張地做了個打哈欠的動作。
    穀江河用力點頭,表示深有同感:“銘哥,你這絕對算是開創性的做法了!給咱們係這死氣沉沉的氛圍,可是注入了一股活水!開了先河了!”他用了個文縐縐的詞,顯得有點滑稽,但意思表達得很到位。
    陳秋銘聽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回想起自己的大學時代,那時候班級活動層出不窮,籃球賽、文藝晚會、社會實踐……哪像這裏?他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沒什麽,就是覺得……有點意外。我記得我上大學那會兒,班級活動挺多的啊,怎麽到了這裏,一切都好像……繃得這麽緊,這麽死板起來了?”
    一直沉默寡言、靠在衣櫃旁的段雪平,這時低聲開口,他的話總是能切中要害:“咱們係……風氣就這樣。潘主任管得嚴,覺得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活動影響學習,還容易出亂子。其他院係,像經管、外語那邊,活動就多多了。”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
    就在這時,宿舍門被“咚咚咚”地急促敲響,沒等裏麵回應,典晨陽就一把推開門闖了進來。他額頭上帶著細密的汗珠,臉色焦急,呼吸也有些急促:“銘哥!銘哥!不好了!”
    陳秋銘心裏“咯噔”一下,立刻從藤椅上坐直了身體,眉頭微蹙:“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是新哥!新文理!”典晨陽喘著氣,手指著門外,“他在二樓樓梯拐角那兒摔倒了!看著摔得不輕!”
    “新文理?”陳秋銘立刻站了起來,臉色變得嚴肅,“他那個腰可是老毛病了!這摔一下還得了?!”他對這個體質羸弱、常年穿著不合時宜厚衣服的男生印象很深,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走!趕緊去看看!”
    陳秋銘帶著宿舍裏的幾個人,快步穿過走廊,來到二樓的樓梯拐角處。果然,新文理正蜷縮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麵上,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雙手死死地按著後腰,嘴裏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哎呦……我的腰……疼死我了……”
    陳秋銘的目光迅速掃過現場,立刻注意到了拐角地麵那一灘尚未完全幹涸的積水,在昏暗的燈光下反著光。他瞬間明白了原因——腳底打滑。一股火氣夾雜著後怕湧上心頭,這安全隱患太要命了!
    “快!別愣著!趕緊扶起來,送醫務室!”陳秋銘蹲下身,檢查了一下新文理的情況,語氣果斷地指揮。
    典晨陽、蔣子軒幾人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新文理從地上架起來。新文理疼得齜牙咧嘴,幾乎無法站立,大半個體重都壓在了同學身上。
    “曉安!”陳秋銘轉頭對林曉安吩咐,“你趕緊去找袁友三!讓他立刻帶生活部的人過來,把這裏的水處理幹淨,設立個臨時警示標誌!通知各宿舍,上下樓經過這裏務必小心!絕不能再有第二個人摔了!”
    “明白!銘哥!”林曉安答應一聲,轉身就跑,腳步聲在樓道裏咚咚作響。
    陳秋銘則和典晨陽、蔣子軒等人,攙扶著痛苦不堪的新文理,艱難而緩慢地向校醫務室挪去。
    校醫務室裏飄散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窗明幾淨,卻總給人一種莫名的緊張感。孟文桂醫生剛給一個感冒的學生開完藥,就看到陳秋銘一行人攙著新文理進來。
    “哎呦,秋銘?”孟文桂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習慣性地開起了玩笑,“你這又是給我們醫務室‘捧場’來了?這次是哪個小倒黴蛋?”
    陳秋銘此刻沒心情說笑,他神色凝重:“桂姐,快別開玩笑了。這是新文理,他腰以前就有舊傷,這次在樓梯上滑倒摔了一下,你趕緊給好好看看!”
    孟文桂見陳秋銘神色嚴肅,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立刻上前幫忙將新文理扶到檢查床上,熟練地開始問診和檢查。她按壓了幾個部位,詢問了疼痛的感覺和範圍。
    一番檢查後,孟文桂直起身,對焦急等待的陳秋銘說道:“初步看,骨骼應該沒什麽大問題,肌肉拉傷和舊傷複發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她頓了頓,語氣帶著醫生的謹慎,“他這腰本身底子就不好,不排除有隱藏的損傷,比如椎間盤的問題,光靠我這裏簡單檢查確定不了。我建議,還是去校外醫院,比如五一五醫院,拍個片子詳細檢查一下,比較穩妥。”
    陳秋銘點了點頭,孟文桂的建議和他想的差不多。“那好吧,檢查一下放心。”他轉頭看向身邊的幾個學生,“看看誰陪他去一趟醫院?”
    “我去吧銘哥!”典晨陽毫不猶豫地站出來,作為班長,他責無旁貸。
    “我也去!”蔣子軒也立刻表態,他雖然體型微胖,但是性格仗義,行動力強。
    段雪平和穀江河也往前站了一步,表示願意陪同。
    陳秋銘看了看他們,擺了擺手:“算了,去那麽多人沒必要,反而添亂。就晨陽和子軒吧,你們倆辛苦一趟,送他去五一五醫院,掛號、檢查、取藥,都照顧好。完事了趕緊回來,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銘哥!交給我們了!”典晨陽和蔣子軒異口同聲,語氣堅定。
    孟文桂聯係了學校的轉運車。很快,典晨陽和蔣子軒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新文理,坐上轉運車,朝著校外醫院駛去。
    陳秋銘看著車子遠去,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但心情並未完全放鬆。他和段雪平、穀江河一起往宿舍區走。
    穀江河歎了口氣:“新哥這真是……多災多難啊。平時看著就病懨懨的。”
    陳秋銘眉頭依舊微蹙:“他看起來確實身體不太好啊,底子太弱了。”
    段雪平在一旁,用他那種平鋪直敘、卻總能揭示真相的語氣說道:“整天窩在宿舍裏打遊戲,窗簾拉著,不見陽光,吃飯也經常湊合。能好到哪去?你都不知道,這大夏天的,有時候他還套著冬天的厚棉衣在學校裏晃悠呢。”
    陳秋銘聞言,心裏又是一沉。他想起之前注意到新文理總是穿著不合時宜的厚衣服,臉色蒼白,原來背後是這樣的生活習慣。“那這可真是需要好好鍛煉身體了。”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身邊的學生說,“以後班裏組織體育活動,你們得多拉著他參加參加,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正說著,陳秋銘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拿出來一看,是翁斯桐打來的。
    “銘哥!”電話那頭,翁斯桐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係裏這邊要緊急開個會,江主任讓所有人都參加,你趕緊來小會議室吧!”
    “好,我知道了,馬上到。”陳秋銘掛了電話,對段雪平和穀江河說,“係裏緊急會議,我得先走了。你們回去吧,提醒同學們,尤其是住二樓以上的,上下樓一定注意安全!”
    “明白,銘哥你放心。”段雪平點頭應道。
    陳秋銘轉身,快步向法律係辦公樓走去,心裏猜測著這次緊急會議的內容。
    法律係小會議室裏,江芸、潘禹會、溫宜、翁斯桐和婁越已經就座。陳秋銘推門進來,略帶歉意地說道:“抱歉,江主任,各位老師,我來晚了一些。剛剛我們班的新文理同學在宿舍二樓拐角不小心摔傷了,我去處理了一下。”
    江芸抬起頭,關切地問:“哦?嚴重嗎?人怎麽樣?”
    “初步檢查問題不大,可能是肌肉拉傷和舊傷複發,”陳秋銘簡要匯報,“但孟醫生建議去校外醫院拍個片子排除隱患,我已經安排班長和宿舍長陪他去了五一五醫院。”
    潘禹會扶了扶眼鏡,語氣帶著慣常的審視:“在宿舍樓梯上怎麽會摔倒呢?是不是跑得太急了?”他似乎總習慣先從學生身上找原因。
    陳秋銘平靜地回答,但語氣清晰:“不是跑的問題。潘主任,是樓梯拐角那裏有一灘積水,地麵濕滑造成的。我已經讓自律會生活部部長袁友三帶人立刻去清理積水,並通知各宿舍注意安全了。我猜,最近宿舍樓在進行設備檢測,可能與此有關。”
    翁斯桐連忙點頭證實:“對對,是有這麽回事,可能是管道檢測殘留的水,或者冷凝水問題。”
    江芸讚許地點了點頭:“陳老師處理得很及時,也很妥當。安全問題無小事,大家平時確實應該多留意,及時發現和消除這類隱患。”她肯定了一句,隨即轉入正題,“好了,陳老師也到了,我們開會。這次叫大家來,是有個緊急通知。為了慶祝七一,學校工會決定在這周五,也就是明天,組織一次全校教職工徒步比賽。”
    她看向溫宜:“具體的安排,請我們係工會小組長溫宜老師給大家說一下。”
    溫宜麵前攤開著一個筆記本,正了正身子,沒什麽表情地照本宣科:“活動定於明天上午九點,地點在龍興公園。學校要求所有坐班老師原則上都必須參加。工會會統一配發運動服,大家會後報一下自己的衣服尺碼給我。”她頓了頓,繼續道,“另外,活動還需要一些誌願者,負責沿途的點位服務和保障工作。看看在座各位老師,有沒有自願報名的?”
    江芸接過話頭,語氣帶著鼓勵:“這是全校性的活動,關乎我們法律係的集體形象和精神麵貌,希望大家都能積極一些。”
    翁斯桐第一個舉手,臉上帶著年輕人想要表現積極的神情:“江主任,我來當誌願者吧!我挺熱心服務的,跑跑腿沒問題!”
    江芸卻笑著搖了搖頭:“斯桐,你可不行。你得給咱們係打大旗呢!你是我們係的男老師,年輕,有活力,扛旗的任務非你莫屬,必須作為運動員參加比賽。”
    翁斯桐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啊?這樣啊……那好吧。”語氣裏似乎還有點小失落,但更多的是被委以“重任”的靦腆和一絲竊喜。
    “潘主任,”江芸的目光轉向潘禹會,“你可是我們係經常運動的,跑步、健走都少不了你,這次可是主力,也得參加,爭取給係裏拿個好名次回來!”
    潘禹會臉上露出一種被需要的滿足感,他挺了挺胸脯,聲音洪亮地保證:“沒問題,江主任!我一定盡力,爭取不給係裏丟臉!”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在賽道上健步如飛的樣子。
    婁越老師這時溫和地開口:“江主任,那我去當誌願者吧。我平時運動少,走得慢,參賽肯定拖後腿,做點服務工作更適合我。”
    江芸看向婁越,語氣親切卻不容拒絕:“婁老師,這可不行。你得陪我一起參賽!我知道你走得慢,沒關係,我也快不到哪兒去!咱倆一起做個伴,互相鼓勁兒,走到終點就是勝利!你走了,誰陪我聊天解悶啊?”她說著,笑了起來。
    婁越被江芸的話逗樂了,也笑了笑,無奈地點頭:“好吧好吧,江主任您都這麽說了,有人陪著我,我倒是好意思去走一走了。”
    這時,陳秋銘開口了,他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語氣誠懇:“江主任,各位老師,那我報名當誌願者吧。最近確實感覺挺疲憊的,狀態不好,要是參賽,估計效果也不行。做點服務工作,還能貢獻點力量。”
    江芸的目光在陳秋銘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看出了他眉宇間的倦色,點了點頭:“也好。陳老師最近為了班級和係裏的工作,確實付出很多,看起來很辛苦。那就麻煩陳老師和溫宜老師一起,擔任我們係的誌願者吧。溫老師,你經驗豐富,多帶著點陳老師。”
    溫宜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陳秋銘心裏鬆了口氣,當誌願者至少不用在眾目睽睽之下氣喘籲籲地走完全程。他半開玩笑地說:“沒問題,交給我了。要是能把我分到靠前的點位就好了,蓋完章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他這話帶著一絲玩笑,也透露出真實的疲憊。
    婁越聞言,忍不住笑著打趣道:“秋銘啊秋銘,你這可真是累了,總想著怎麽‘偷懶’休息呢!”
    江芸卻擺了擺手,語氣溫和體諒:“陳老師為了工作,為了這些學生,確實付出了很大的辛苦。多休息休息有好處,年輕人也不能太勞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她的話語裏帶著長輩般的關懷。
    陳秋銘心裏一暖,認真地說道:“謝謝領導關心。其實也沒什麽,隻要能看到這些學生好好的,能順利成長,我辛苦些,真的沒什麽。”
    會議又討論了一些徒步活動的細節,比如集合時間、乘車安排等,然後便散會了。陳秋銘走出小會議室,午後的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有些刺眼。他揉了揉眉心,感覺肩上的擔子似乎並沒有因為活動的成功而減輕,反而因為新的任務和學生突發的狀況,變得更加具體而繁雜。但他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背脊,繼續向著自己的崗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