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梁曉青事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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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陽光帶著秋日特有的溫煦,透過211宿舍朝南的窗戶。
    陳秋銘半靠在床頭,翻看著一本法律案例集。翁斯桐則坐在他對麵的書桌前,對著電腦屏幕,眉頭微蹙,似乎在處理著什麽文件,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節奏顯得有些煩躁。
    “小翁,”陳秋銘放下書,端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口水,目光落在翁斯桐略顯凝重的側臉上,“你現在可是掌管著自律會了,正是要大顯身手、樹立威信的時候。好好幹,我看好你,等著聽你提拔的好消息呢。”他語氣輕鬆,帶著鼓勵。
    翁斯桐聞言,苦笑著轉過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長長地歎了口氣:“銘哥,你快別提了。我本來接手的時候,也是誌得意滿,摩拳擦掌,想著一定要帶著自律會整頓風氣,打造一個新局麵出來。但是無奈啊……”他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挫敗感。
    “哦?”陳秋銘坐直了些,關切地問,“怎麽,遇到什麽困難了?工作開展不順利?”他知道自律會這塊骨頭不好啃,裏麵關係盤根錯節。
    “何止是不順利,簡直是頭疼!”翁斯桐揉了揉太陽穴,壓低了些聲音,仿佛怕隔牆有耳,“銘哥你也知道,現在自律會會長空缺,就是孫樂樂和郝誠兩個副會長在主持日常工作。你班的孫樂樂完全沒問題,布置下去的工作都能積極配合完成。”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鬱悶:“但是那個郝誠就不行了!他是潘主任的‘嫡係’,你懂的。我感覺他根本就沒把我這個指導老師放在眼裏!布置任務下去,他要麽陽奉陰違,要麽就拖拉敷衍。更氣人的是,有什麽事情,他經常越過我,直接跑去向潘主任匯報請示!有時候我安排個工作,他還能搬出‘潘主任之前說過……’、‘潘主任的意思是……’這種話來壓我,搞得我工作開展起來束手束腳,威信全無!我這指導老師當得,簡直像個擺設!”翁斯桐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些,顯然積怨已深。
    陳秋銘理解地點點頭,神色平靜:“這也不奇怪。郝誠是潘主任一班的學生,又是潘主任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自然跟潘主任更親近。你這剛剛接手,資曆也淺,他這種老油條,肯定會觀望,甚至試探你的底線。怎麽拿捏住他,讓他服管,確實是一門學問,急不得。”他經驗老到地分析著。
    翁斯桐正要再抱怨幾句,陳秋銘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打破了宿舍的寧靜。陳秋銘拿起來一看,屏幕上顯示著“梁曉青”的名字。他微微蹙眉,心裏掠過一絲疑惑:梁曉青大中午的打電話來,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他按下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喂,曉青?”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梁曉青帶著委屈和憤懣的聲音,語速很快:“陳老師!您得給我做主啊!”
    陳秋銘心裏“咯噔”一下,但語氣依舊沉穩:“怎麽回事?你慢慢說,好好說。做什麽主啊?有這麽誇張嗎?”他試圖先安撫對方的情緒。
    “就是自律會這邊的事情!”梁曉青氣呼呼地說,“現在我們不是搞了個自律會幹部輪流值班巡查的製度嗎?今天中午在群裏發值班表的時候,郝誠把我的名字打錯了!把我的‘梁曉青’打成了‘梁小晴’!”
    陳秋銘一聽是這事,心裏稍微鬆了口氣,但還是認真對待:“就這事啊?他肯定也是不小心打錯的吧?這種打字失誤很常見,你跟他說一下,讓他改過來不就行了嘛?何必生氣。”他盡量把事情往簡單了說。
    “是啊!陳老師,我也是這麽想的啊!”梁曉青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充滿了不被理解的焦急,“我就隻是在群裏@了他一下,很客氣地說了一句‘郝會長,我的名字打錯了,是拂曉的曉,不是大小的小,是青色的青,不是晴天的晴,麻煩改一下哦’,我還加了個笑臉表情呢!我想著這就是提醒一下,改過來就好了,根本沒想追究什麽!”
    她喘了口氣,語氣變得更加氣憤:“結果您猜怎麽著?郝誠他直接在群裏就懟我!語氣特別衝!他說‘你怎麽那麽多事?一個名字而已,看得懂不就行了?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就滾!’陳老師,您聽聽!這是一個副會長該說的話嗎?還是對我一個自律會的部長!我就是正常反饋一個問題,他至於這麽出口傷人嗎?我都被他氣哭了!”電話那頭,梁曉青的聲音確實帶上了哽咽。
    陳秋銘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如果梁曉青說的是事實,那郝誠的態度確實太過分了。他沉聲問道:“他真是這麽說的?在群裏公開這麽說的?”
    “千真萬確!群裏那麽多自律會的幹部都看著呢!我把群聊截圖發給您!您看看就知道了!”梁曉青急切地說。
    “好,我知道了。”陳秋銘的語氣嚴肅起來,“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把截圖發給我看看。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一下,你等著。”
    掛了電話,很快手機提示音響起,梁曉青把自律會工作群的聊天截圖發了過來。陳秋銘點開圖片,仔細看去。截圖裏,梁曉青的發言確實如她所說,禮貌地指出了名字錯誤。而郝誠的回複,那幾個“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就滾”的字眼,在手機屏幕上顯得格外刺眼和囂張。
    陳秋銘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直接把手機屏幕轉向對麵的翁斯桐,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小翁啊,你來看看。這就是你們自律會的副會長,就這樣的素質和態度?這還隻是跟自己同一個組織裏的部長說話呢,態度就這麽惡劣,言語如此粗暴!這要是在普通同學麵前,那還得了?尾巴不得翹到天上去了?”
    翁斯桐湊過來一看,臉色瞬間也變得難看無比。他沒想到郝誠竟然狂妄到這個地步,在公開的工作群裏,對一個指出小錯誤的女生部長說出如此不堪的話。這不僅是個人素質問題,更是嚴重損害了自律會的形象和他這個指導老師的權威!
    “這……這說話確實太惡劣了!簡直不可理喻!”翁斯桐又驚又怒,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打了一巴掌,“我馬上處理!這就叫他過來!”
    翁斯桐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找到郝誠的號碼撥了過去,臉色鐵青。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接起,那邊傳來郝誠有些漫不經心的聲音:“喂?翁老師啊?有什麽事嗎?我這正忙著呢,給潘主任取個文件,他急著要。”
    翁斯桐強壓著火氣,但聲音已經冷得像冰:“郝誠,我不管你現在在幹什麽。立刻,馬上,到211宿舍來一趟!現在!”
    郝誠在電話那頭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帶著點敷衍:“翁老師,我這真走不開啊,潘主任的文件……”
    “你少給我廢話!”翁斯桐終於忍不住,厲聲打斷了他,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管不了你是不是?我告訴你郝誠,五分鍾之內,我要是沒在211看見你,我就直接建議係裏,撤銷你自律會副會長的職務!你自己看著辦!”
    電話那頭的郝誠顯然沒料到一向溫和甚至有些怯懦的翁斯桐會發這麽大火,而且直接祭出了“撤職”的大棒,氣勢瞬間矮了半截,連忙改口,語氣也恭敬了許多:“不是不是!翁老師您別生氣!我……我這就過去!我馬上安排別人給潘主任送文件!馬上到!馬上到!”
    掛了電話,翁斯桐胸口還在起伏,顯然氣得不輕。陳秋銘給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冷靜。
    沒過幾分鍾,宿舍門外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報告!”是郝誠的聲音。
    “進來!”翁斯桐沒好氣地應道。
    門被推開,郝誠有些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臉上堆著不太自然的笑容,先是對翁斯桐鞠了個躬:“翁老師。”然後又看向陳秋銘,也點了點頭,“陳老師。”
    他站在門口,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閃爍,不敢直視翁斯桐噴火的目光。
    翁斯桐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讓他坐的意思,直接開門見山:“郝誠,我問你,你和梁曉青在群裏是怎麽回事?你那說的是人話嗎?”
    郝誠一聽是這事,臉上閃過一絲不以為然,但嘴上還是辯解道:“翁老師,您說那件事啊……嗐,她就是毛病太多了!矯情!不就打錯個名字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哪個字不是叫?看得懂不就完了嗎?還非得在群裏@我一下,這不是故意找茬,讓我下不來台嗎?我一時沒控製住脾氣……”
    “人家怎麽矯情了?怎麽讓你下不來台了?”翁斯桐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發抖,“人家不就是很正常地提醒你一下,名字打錯了,讓你改過來嗎?這有什麽問題?你做錯了事,解釋一下,或者說句‘不好意思,打錯了,馬上改’,這不就完事了嗎?你那是什麽態度?!‘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就滾’?這是一個學生幹部該說的話嗎?你的修養呢?你的素質呢?!”
    郝誠被翁斯桐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但還是嘴硬地嘟囔:“我……我當時不是覺得在群裏那麽多人麵前,給她解釋、道歉,太沒麵子了嗎……”
    “你什麽麵子?!”翁斯桐氣得差點笑出來,“做錯事道歉是天經地義!這跟麵子有什麽關係?就算是我,要是工作出了差錯,該道歉我也得老老實實道歉!這比你那點虛無縹緲的‘麵子’重要得多!”
    他指著郝誠,語氣嚴厲:“就你這樣的思想覺悟,這樣的處事態度,還想和孫樂樂競爭會長?我看你這個副會長都該立刻拿下去!你根本不配待在學生幹部的位置上!”
    郝誠聽到“撤職”兩個字,臉上終於露出了慌亂的神色。他求助似的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陳秋銘。
    陳秋銘覺得火候差不多了,這才緩緩開口,語氣平和,帶著息事寧人的意味:“好了,小翁,消消氣。郝誠,這件事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關鍵是你的態度問題。梁曉青同學並沒有做錯什麽,是你言語失當,傷害了同學,也影響了自律會的團結。我看這樣吧,”他轉向翁斯桐,“這件事畢竟還沒有造成太壞的影響,郝誠也認識到錯誤了。就讓郝誠給梁曉青同學誠懇地道個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下不為例。你看怎麽樣?”
    翁斯桐餘怒未消,但陳秋銘給了台階,他也就順勢而下,盯著郝誠,語氣不容置疑:“陳老師替你說話,我給你這個機會!道歉!必須道歉!而且要在你們自律會那個工作群裏,公開向梁曉青道歉!把事情經過說清楚,承認你的錯誤!你要是不願意,現在就可以寫辭職報告!你自己選!”
    郝誠看著翁斯桐堅決的態度,又瞥了一眼麵色平靜但眼神銳利的陳秋銘,知道今天這關不過是不行了。他內心極度不情願,覺得在群裏公開道歉簡直是奇恥大辱,但更怕真的被撤職,那他以後麵對那些受自己欺負的同學可怎麽辦啊。他咬了咬牙,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終還是頹然低下頭,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道歉。”
    他磨磨蹭蹭地拿出手機,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戳戳點點,好半天才編輯好一段話:
    “@梁曉青同學,對不起。今天中午在發布值班表時,我不小心將你的名字打錯,並且在你在群裏指出後,我的態度非常惡劣,說出了‘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就滾’這種極其錯誤、傷害同學感情的話。我對此深感抱歉和愧疚,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保證今後一定注意言行,尊重每一位同學。請大家監督。——郝誠”
    他反複看了幾遍,才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樣,按下了發送鍵。
    翁斯桐立刻拿出手機,看到群裏郝誠的道歉信息後,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他冷冷地對郝誠說:“下不為例!如果再有類似情況發生,絕不姑息!你可以走了!”
    郝誠如蒙大赦,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離開了211宿舍。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翁斯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打了一場仗,癱坐在椅子上,苦笑著對陳秋銘說:“銘哥,你看這……這叫什麽事啊!”
    陳秋銘笑了笑,正要說話,他的手機又響了,是梁曉青發來的消息:
    【陳老師!郝誠在群裏給我道歉了!謝謝您!】
    後麵跟了一個流淚感動的小貓表情。
    陳秋銘回複道:
    【看到了。事情解決了就好。以後工作上遇到問題,還是要及時溝通,但也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了,做好自己的事。】
    放下手機,陳秋銘對翁斯桐說:“梁曉青那邊沒事了。小翁,你這第一把火,燒得還算及時。對待郝誠這種人,有時候就得強硬一點,讓他知道誰才是指導老師,規矩是什麽。”
    翁斯桐點點頭,心有餘悸又帶著點初戰告捷的振奮:“我知道了,銘哥。謝謝您剛才幫我鎮場子。”
    而此刻,匆匆逃離211宿舍的郝誠,走在空曠的走廊裏,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他不敢怨恨翁斯桐,卻把所有的惱羞成怒都記在了陳秋銘頭上。
    “哼!陳秋銘!裝什麽好人!肯定就是你在背後攛掇翁斯桐,給我下馬威!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你給我等著!看我怎麽收拾你們四班的人!咱們走著瞧!”他在心裏惡狠狠地發誓,一個報複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開始在他心中悄然滋生。走廊盡頭的光線有些昏暗,映照著他扭曲的側臉,預示著平靜的校園生活下,似乎又將掀起新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