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真相大白
字數:7255 加入書籤
上午九點,法律係最大的階梯教室裏,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帶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凝重。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地麵上投下巨大的光斑,卻驅不散彌漫在空間裏的肅穆氣息。能容納數百人的教室座無虛席,全係的教師和學生幾乎全部到場,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卻異常安靜,隻有偶爾傳來的咳嗽聲或翻動筆記本的細微聲響。人們交頭接耳的議論被壓到了最低,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投向前麵講台。
法律四班的學生們被安排在中間偏右的區域。與周圍一些尚帶些迷茫或事不關神情的同學不同,四班的區域仿佛自帶一個低氣壓中心。金葉子坐在靠過道的位置,背脊挺得筆直,雙手緊緊攥著放在並攏的膝蓋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的目光銳利地鎖定著空無一人的主講台,那雙平日裏時而憂鬱時而明亮的大眼睛裏,此刻盛滿了緊張、期盼,還有一種被壓抑許久的憤懣。鄭燚坐在她身邊,姿態相對沉穩,但那副黑金絲圓框眼鏡後的眼神,也同樣專注而嚴肅,她不時推一下眼鏡,仿佛在借此動作平複內心的波瀾。典晨陽、林曉安、段雪平、祁淇、顏心心……幾乎每一個四班的學生,都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像一群即將聽到最終判決的當事人,豎起耳朵,生怕錯過台上即將吐出的每一個字。
第一排,何雙勝居中,旁邊是江芸,她的臉色複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與釋然。潘禹會也坐在那裏,隻是位置略顯邊緣,他微微佝僂著背,目光盯著自己的皮鞋尖,臉上的表情像是凝固的石膏,讓人看不出喜怒。新上任的副主任安河橋和婁越等人分坐兩側。
翁斯桐從前排側邊快步走到何雙勝和江芸身邊,彎下腰,低聲匯報道:“何書記,江主任,人都到齊了,可以開始開會了。”
江芸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步履略顯沉重地走到了講台前。她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高度,目光掃過台下鴉雀無聲的人群,尤其是在法律四班區域微微停頓了一下,那眼神帶著安撫,也帶著某種決心。
“同學們,老師們,請大家安靜。”江芸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教室,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今天,我們召開全係師生大會。會議的目的……是關於陳秋銘同誌的事情。”
“嗡——”盡管早有猜測,但當“陳秋銘”這三個字被正式提及,台下還是不可避免地響起了一陣低低的騷動,如同平靜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四班區域的學生們更是瞬間繃緊了身體,金葉子的呼吸都為之屏住。
江芸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繼續說道:“雖然,陳秋銘同誌現在已經不在我們法律係工作了,調到了圖書館擔任領導職務。但是,圍繞他之前的一些事情,畢竟是在我們法律係工作期間發生的,也在一定範圍內引起了不少的傳言、議論,甚至是一些……不實的謠言。”
她的語氣變得鄭重起來:“為了澄清事實,以正視聽,維護我們教師隊伍的聲譽和學生的合法權益,受學校黨委委托,下麵,我們隆重邀請學校黨委副書記何雙勝同誌,為大家講話。大家歡迎!”
掌聲響起,但並不算特別熱烈,更多的是出於禮節,其中夾雜著無數探究和期待的目光。
何雙勝從第一排站起身,步履穩健地走上講台。他今天穿著一身深色西裝,表情嚴肅,自帶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他站在講台後,雙手扶著台麵,目光如炬,緩緩掃視全場,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讓台下的竊竊私語徹底消失。
“法律係的各位老師,同學們,大家上午好!”何雙勝的聲音洪亮而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性,“今天,我受集團黨委和學校黨委的委托,專程來到法律係,組織召開這次全係師生大會。會議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正式地、公開地、徹底地為陳秋銘同誌,澄清謠言,恢複名譽!”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一字一句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四班的學生們,尤其是金葉子,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何雙勝沒有繞圈子,直接切入主題:“想必很多老師和同學之前都或多或少聽到過一些風聲,甚至產生過疑問。在這裏,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之前陳秋銘同誌之所以被調離法律係,是因為他當時受到了兩項匿名的、惡意的舉報,並且因此接受了組織的調查。”
台下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第一項舉報,”何雙勝伸出一根手指,語氣帶著明顯的鄙夷和憤怒,“是誣告陳秋銘同誌,和女學生存在不正當關係!這件事情,其實在之前集團紀委就已經下發過內部通報,進行了澄清!今天,我可以更詳細地告訴大家,這件事,純屬子虛烏有,是徹頭徹尾的捏造和陷害!”
他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揭露真相的力度:“這件事,是錢本一指使朱構,暗中派人長期跟蹤、盯梢陳秋銘同誌!他們專門找角度,偷拍下陳秋銘同誌和學生之間正常的、光明磊落的聚餐、交流的畫麵,然後進行惡意剪輯、斷章取義,炮製出所謂的‘舉止親密’、‘關係不正當’的虛假材料!其用心之險惡,手段之卑劣,令人發指!這,就是一場針對陳秋銘同誌的有預謀、有組織的政治陷害!”
“嘩——”台下瞬間一片嘩然!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如此具體的陷害細節,尤其是聽到“跟蹤”、“偷拍”、“斷章取義”這些詞,還是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脊背發涼和無比的憤怒。金葉子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眼眶瞬間就紅了,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憤怒和後怕!她想起之前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想起銘哥因此承受的壓力和被迫離開心愛講台的痛苦,原來根源竟是如此肮髒的陰謀!
何雙勝等待了幾秒鍾,讓激憤的情緒稍微平複,然後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項舉報,是誣告陳秋銘同誌,在十月初被抽調到龍興校區項目開發指揮部工作期間,收受了管理服務對象的禮金問題!”
他頓了頓,目光更加銳利:“經過集團紀委和有關單位的聯合深入調查,現已查明,這件事,同樣是錢本一在背後指使!他指使邵良誌具體安排操作!邵良誌收買、利用了陳秋銘同誌的一位小學同學,名叫李小柱。他們讓這個李小柱,特意去買下了一家位於即將開發的東坡斜巷內的小旅館,以此取得了‘管理服務對象’的身份。然後,這個李小柱又以老同學的身份接近陳秋銘同誌,假借贈送家鄉土特產——粉條、木耳為名,偷偷將一張存有賄金的銀行卡,混在了那些土特產裏麵!”
何雙勝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寒意:“目前,錢本一、朱構、邵良誌三人,已經被依法抓獲!他們對上述誣告、陷害陳秋銘同誌的事實,供認不諱!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真相如同利劍,劈開了所有迷霧!階梯教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環環相扣、處心積慮的陰謀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不僅僅是簡單的誣告,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圖徹底毀掉一個人的政治謀殺!
何雙勝環視著台下那一張張震驚、憤怒、繼而恍然的麵孔,語氣變得沉痛而堅定:“經過學校有關部門的深入了解和此次事件的檢驗,我們認為,陳秋銘老師,為人公道正派,胸懷坦蕩,對待學生更是懷有一顆赤誠之心,全心全意地為學生服務,不計個人得失!他,堪稱是我們龍城大學師德師風的模範和楷模!是值得全校教職工,特別是我們學工隊伍所有同誌們認真學習的榜樣!”
他最後擲地有聲地說道:“在這裏,我也要傳達胡國華書記和董富貴校長的明確指示:他們要求我,必須對法律係的全體師生說一句——陳秋銘同誌,是清白的!是坦坦蕩蕩的!你們的陳老師,是一位經得起檢驗的好同誌、好老師!”
何雙勝的講話結束了。
短暫的死寂之後——
“啪!啪!啪!”金葉子第一個站了起來,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鼓掌,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但那不再是委屈的淚水,而是激動的、宣泄的、沉冤得雪的淚水!緊接著,鄭燚站了起來,典晨陽、林曉安、祁淇、顏心心……整個法律四班區域的學生們全都站了起來!他們用力地、拚命地鼓著掌,仿佛要將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壓抑、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期盼,都通過這掌聲宣泄出來!
這掌聲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間點燃了整個階梯教室!其他的學生,甚至很多老師,也都自發地、熱烈地鼓起掌來!掌聲雷動,經久不息,如同洶湧的潮水,衝擊著教室的每一個角落,仿佛要將屋頂掀翻!這掌聲,是對陰謀的鞭撻,是對正義的歡呼,更是對那個他們敬愛的老師,最直接、最熱烈的支持與敬意!
……
大會結束後,人群懷著複雜的心情漸漸散去。金葉子和鄭燚回到343教室,兩人都沒有說話,還沉浸在剛才那震撼與激動的餘波中。
很快,顏心心、時麗雯、許欣倩、孫樂樂幾個人也嘰嘰喳喳地圍了過來,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紅暈。
許欣倩第一個沉不住氣,她抓住金葉子的胳膊,急切地問道:“葉子!鄭燚!你們都聽到了!陳老師那些問題已經全部澄清了!他是被冤枉的!那……那是不是說,他就可以再回來給我們當班主任了?!”她的眼睛裏閃爍著期盼的光芒。
時麗雯也用力點頭,分析道:“我覺得是這樣!之前他雖然和葉子、祁淇的事情澄清了,但是那個收禮金的事情沒查清楚,算是還有尾巴。現在好了,全都水落石出了!障礙沒有了!”
孫樂樂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還聽說,潘主任也要被調走了,去後勤處管食堂!安主任來就是接替他的!那我們班班主任的位置,不是正好空出來了嗎?”她越說越覺得有可能,臉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顏心心立刻附和:“對啊!對啊!這個時候,不正是陳老師回來的最好機會嗎?學校總得給他一個交代吧!回到他最熟悉、最放不下的地方,回到我們身邊!”
幾個女生越說越激動,仿佛已經看到了陳秋銘重新站在343教室講台上的樣子。
然而,金葉子卻一直沉默著,她看著興奮的夥伴們,輕輕搖了搖頭,臉上並沒有太多喜色,反而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清醒和黯然。她低聲開口,聲音有些發澀:“雖然……雖然我也很想,非常非常希望銘哥能回來……但是,很難的,幾乎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啊?”許欣倩不解地問。
金葉子抬起頭,看著她們,語氣帶著一種她這個年紀少有的、對現實規則的洞悉:“他現在,已經是副處級領導了。檔案管理中心的主任,圖書館的黨支部副書記。讓他回來當一個普通的班主任,那算什麽?那在體製內,幾乎等同於降級使用。除非……是他犯了嚴重的錯誤,被處分了,否則,這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作為在領導幹部家庭長大的孩子,她深諳這其中不可逾越的規則和鴻溝。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大家剛剛燃起的熱情。幾個女生麵麵相覷,臉上興奮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無奈。是啊,她們隻顧著為銘哥高興,卻忘了身份和級別的現實。
鄭燚看著大家沮喪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走吧,別在這裏猜了。咱們去圖書館找他,當麵問問他,聽聽他怎麽說。”這是最直接的辦法。
於是,鄭燚、金葉子、顏心心、許欣倩、孫樂樂、時麗雯幾個女生懷著最後一絲希望,來到了圖書館六樓。她們熟門熟路地找到607辦公室,然而,那扇熟悉的深色木門,卻被一把冰冷的暗鎖緊緊鎖著。
“銘哥不在?”金葉子有些失望地拍了拍門,裏麵沒有任何回應。
“可能去開會或者忙別的事了吧?”顏心心猜測道。
正當幾個女生在門口徘徊,唧唧咋咋地議論時,檔案科的幹事張明玉抱著一摞文件走了過來。
“你們是什麽人?找陳主任嗎?”張明玉看著這幾個麵生的女學生,詢問道。
金葉子連忙上前,禮貌地回答:“老師您好,我們是陳老師以前的學生,法律係的,想找他有事。”
顏心心快人快語地補充道:“對啊對啊!我們想問他,能不能回法律係繼續給我們當班主任!他的事情不是都澄清了嗎?”
時麗雯、許欣倩、孫樂樂也跟著:“對啊對啊!”
鄭燚相對沉穩些,問道:“老師,您能告訴我們陳老師去哪了嗎?我們找他確實有重要的事情。”
張明玉看著這幾個一臉期盼的女學生,恍然道:“哦,你們是陳主任以前帶的學生啊。陳主任最近請假了,因為個人的事情,具體什麽時候回來,他也沒說。”
“請假了?”幾個女生麵麵相覷。
張明玉看著她們臉上毫不掩飾的失望,又聽到她們想讓陳秋銘回去當班主任的話,忍不住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點“你們太天真”的意味,她壓低了些聲音,說道:“不過,你們說讓他回去當班主任……那是不可能的了。”
她頓了頓,像是分享什麽內部消息一樣,繼續說道:“我聽說啊,陳主任這次回來,可能很快就要去集團總部上班了!好像……是張董事長親自點頭答應的,要給他一個部長的職位呢!那可是集團總部的重要崗位,前途無量!你們說,傻子才會放棄那樣的機會,回來當個操心費力的班主任呢,對吧?”
張明玉的話,像一顆冰冷的子彈,精準地擊中了鄭燚、金葉子等人的心髒。幾個女生瞬間僵在了原地,臉上的表情凝固了,最後一絲希望的火苗,被這突如其來的、更具衝擊力的消息,徹底撲滅。
集團總部……部長……張董事長……
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描繪出的是一幅她們完全無法企及、卻又無比真實的光明前景。與回到法律係當一個小小的班主任相比,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鄭燚最先反應過來,她看著身邊幾個夥伴那寫滿失落和難以置信的臉,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攬住金葉子的肩膀,又對其他人說道:“好了……就這樣吧。大家別再想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卻帶著一種強迫自己接受的冷靜:“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現在這樣……其實也挺好的,不是嗎?難道……我們不希望陳老師越來越好,步步高升嗎?難道我們要成為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嗎?”
她的話,像最後一塊石頭,壓在了大家的心上。幾個女生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情緒——濃濃的失望,像化不開的墨汁,浸染了她們的眉眼。但在這失望的深處,卻又掙紮著一絲為銘哥感到高興的複雜情愫。是啊,他受了那麽多委屈,如今沉冤得雪,又有了更好的前程,她們應該為他高興才對。
隻是,那份曾經無比親近、觸手可及的師生情誼,那份期待著“銘哥”歸來,繼續帶著他們吵吵鬧鬧、共同成長的簡單快樂,似乎真的,隨著這扇緊鎖的門和那個遙遠的“集團部長”職位,一去不複返了。
她們默默地轉過身,離開了圖書館六樓那條安靜而漫長的走廊,背影顯得有些落寞。陽光依舊明媚,卻照不亮她們心中那片小小的、失落的陰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