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劍上的血幹了，卡在雷紋裂口裏，像一道凝固的封印。楚寒拇指還壓著那道痕跡，指腹的傷口已經閉合，隻留下一圈暗紅。火種在丹田深處緩緩轉動，不再震顫，也不再衝撞鎖鏈，隻是安靜地燒著，仿佛剛才的共鳴從未發生。
    他緩緩將殘劍收回懷中，左手攥緊，掌心血口被指節壓住。一股微弱的灼熱從火種深處泛起，順著經脈遊走一圈，肋骨處的鈍痛慢慢退去。他吐出一口氣，肩膀鬆了一寸。
    月璃站在三步外，月輪鏡貼在胸前，鏡麵微亮。她沒說話，隻是盯著楚寒的側臉。他的呼吸穩了，可眼神比剛才更沉。
    林子裏傳來踩斷枯枝的聲音。
    三個人從樹影間走出，青衫素袍，袖口繡著藥王穀獨有的丹紋。為首那人看到楚寒，腳步一頓，目光落在他懷中的殘劍上，臉色猛地一變。
    “這劍……”他聲音發緊，“是穀主當年親手毀去的半部《九霄劍經》所鑄！”
    楚寒沒動。
    那人後退半步，手按在腰間藥囊上，卻沒取藥，也沒出手。他身後兩人也停住，眼神驚疑不定。
    “你們來幹什麽？”楚寒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刀刃刮過石麵。
    “我們……隻是奉命巡查北境。”那人勉強穩住聲線，“穀主下令，凡有異動，皆需上報。我們沒想動手。”
    楚寒盯著他。火種悄然升溫，一絲極細的戰意從丹田爬上來，貼著脊椎往上走。他沒催動，隻是任它流動，感知對方的氣息波動。
    沒有殺意。
    隻有懼。
    “焚毒掌，是誰創的？”他問。
    那人一僵。
    “你……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
    “回答。”楚寒往前踏了一步。
    那人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壓低：“是穀主……為求長生之法，融《毒經》與《九霄劍經》殘篇所創。說是補全殘功，實則是……以活人試毒，煉化真元為藥引。”
    楚寒沒出聲。
    火種忽然一燙。
    眼前畫麵炸開——
    幽暗石室，四壁刻滿毒紋。一個少年被鐵鏈鎖在青銅鼎上，雙目失焦，嘴角流黑血。慕容淵站在鼎前，左掌抬起，掌心紫焰升騰。他一掌按下去，火焰順著經脈鑽進少年體內，皮膚從青灰轉為焦黑，七竅滲出黑煙。慘叫隻持續了半息，戛然而止。
    畫麵再閃——
    密室深處，三具孩童屍體並排躺在石台上，胸口被剖開，心脈被抽出，纏在玉瓶外壁，像藤蔓一樣繞了七圈。瓶內液體泛著紫光，正是焚毒掌火焰的顏色。
    火種猛地一震，像被什麽東西刺穿。
    楚寒膝蓋微彎，右手扶住身旁樹幹，指節發白。一股腥甜衝上喉嚨，他咬牙咽回去。
    月璃想上前，卻被他抬手攔住。
    “別。”他說，聲音沙啞，“我要記住。”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瞳孔深處有赤金火紋一閃而逝。
    “所以焚毒掌的力量……”他低聲，“是用人命換的？”
    那人臉色發白：“穀主說，凡天資不足者，皆為藥引。唯有煉盡萬毒，方能得長生真解。焚毒掌每用一次，便需一名‘藥童’獻祭……三年前，南穀地下毒池，埋了七十三具屍骨，全是十歲以下的孩子。”
    楚寒的手從樹幹上移開，緩緩握成拳。
    火種不再震動，而是穩定地燃燒，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戰意真核在丹田深處緩緩旋轉，裂紋仍在，可邊緣開始泛出微光，像是被某種更古老的東西修補。
    他忽然問：“藥王穀禁地，有什麽？”
    那人搖頭：“我們沒資格進。隻知道穀主每隔七日，都會獨自進入，出來時……掌心總帶著紫焰餘燼。”
    楚寒不再追問。
    月璃這時抬起月輪鏡，指尖在鏡緣劃過一道弧線。銀光從鏡麵溢出，如水紋般鋪開，在空中凝成一幅影像——
    一間密室，四壁封死，中央擺著青銅架。架上一瓶丹藥泛著微光，瓶身刻著三個小字：破厄丹。
    鏡頭拉近。
    標簽下方，還有一行極小的字：三重封印·可解。
    月璃聲音很輕：“你體內的前三道鎖鏈……能解開。”
    楚寒盯著那瓶藥，沒說話。
    火種在他體內緩緩下沉，卻在接近丹田底部時，突然停住。一絲極微弱的感應從深處傳來——像是某種東西，在回應那瓶丹藥。
    他忽然想起北境荒原蘇醒時，掌心就有一道焦痕，形狀像被火灼過的符印。那時他不知道那是什麽，現在卻明白——那是封印的起點。
    而破厄丹，是鑰匙。
    “他們知道你在找什麽嗎？”月璃問。
    楚寒搖頭。
    “那你就還有時間。”她說，“但他們遲早會察覺焚毒掌的異變。你用的不是他們的毒火，是……別的東西。”
    楚寒低頭看左手。
    掌心血口已經愈合，可皮膚下隱約浮現出一道紫金色紋路，像火種的延伸。他握了握拳，紋路一閃即逝。
    “我不是在用他們的掌法。”他說，“我是把它……撕開了。”
    月璃沒再說話。
    她將月輪鏡收回袖中，銀光散去。影像消失前，她多看了一眼那瓶破厄丹——瓶底刻著一行極細的符文，形似鎖鏈斷裂的痕跡。
    楚寒轉身，麵向林外。
    藥王穀在西南三百裏，山路險峻，守衛森嚴。他現在去，等於送死。但他不能等。
    風無痕的話還在耳邊：“你走的路，和我一樣。”
    可他走的，是一條用命鋪出來的路。
    而慕容淵，是踩著別人的命，往上爬。
    他邁出第一步。
    左腳落地時，地麵裂開一道細縫，像是被無形的熱力灼燒過。火種在丹田深處穩定燃燒，戰意真核的裂紋邊緣開始泛出金光，像是在自我修複。
    月璃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林外。
    身後，那三名藥王穀弟子僵在原地，沒人敢追，也沒人敢動。
    為首那人低頭看著自己袖口的丹紋，忽然伸手，一把將紋路撕了下來，扔在地上。
    楚寒走出十步時，火種忽然一跳。
    一段新的記憶碎片浮現——
    還是那間密室，但時間更早。慕容淵站在鼎前，手中捧著一塊殘破的玉簡，上麵刻著半部《九霄劍經》。他將玉簡投入鼎中，火焰升起，玉簡燃燒的瞬間，一行字浮現：心訣缺失，唯戰意可補。
    下一瞬，火焰轉紫，焚毒掌的雛形在掌心成型。
    楚寒停下腳步。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焚毒掌能被他改造成“以毒攻毒”的戰技——
    因為那本就不是完整的毒功。
    它是殘缺的劍經，被強行注入毒火，再用人命喂養出來的怪物。
    而他體內的火種，才是真正的“心訣”。
    他沒在用慕容淵的掌法。
    他是在用遠古戰神的意誌，重新點燃那團被扭曲的火。
    他繼續往前走。
    天色漸暗，風從山口吹來，帶著一絲藥香。那是藥王穀的方向。
    楚寒的右手按在懷中的殘劍上，指腹再次撫過那道雷紋。
    劍身微熱，像是在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