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山口灌進來，帶著藥香的風擦過楚寒的臉，他腳步沒停，腳底碾碎一層枯葉，地麵那道細縫延伸出半尺，像被火燎過的痕跡。
    月璃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臂。
    他頓住。
    她沒說話，隻是將月輪鏡抬到身前。鏡麵原本平靜，此刻卻泛起一圈漣漪，銀光如水紋般擴散，隨即凝成一幅畫麵——
    落日山脈深處，一處斷崖之上，雷耀盤膝而坐，驚雷劍橫在膝上。劍身微微震顫，周圍空氣扭曲，一道道肉眼難見的戰意流被抽離天地，匯入劍脊。他的眉心雷紋發亮，臉色卻在一點點發白。
    楚寒的火種猛地一燙。
    那不是普通的真元吸納。他能感覺到，那股戰意的源頭……和他體內的火種同根同源。
    “他在吸戰意。”楚寒聲音壓得很低，“不是修煉，是掠奪。”
    月璃點頭，指尖在鏡緣劃過，畫麵拉近。驚雷劍的劍脊上，浮現出幾道暗紋，歪斜扭曲，卻依稀可辨——那是《九霄劍經》的殘篇筆意。
    楚寒瞳孔一縮。
    這功法，他認得。慕容淵焚毒掌的源頭，正是這殘經。可眼前這紋路，比藥王穀密室玉簡上的更完整，甚至多了幾處他從未見過的節點。
    “他在補全。”月璃低聲，“用驚雷劍當容器，把散落的戰意殘流收進來，反向推演心訣。”
    楚寒沒動。
    火種在他丹田深處緩緩旋轉，戰意真核的裂紋邊緣泛著微光，像是在自我修複。可此刻，那光芒忽然劇烈跳動了一下，仿佛被什麽牽引著，要往外衝。
    他抬手按住胸口，掌心那道紫金紋路隱隱發燙。
    “它在回應。”他說，“那把劍……在認主。”
    月璃收回月輪鏡，銀光散去。她看了他一眼：“藥王穀的破厄丹能解你體內封印，但現在去，等於撞進雷耀的陷阱。他布的是戰意感應陣，隻要真元波動超過三成，就會暴露。”
    楚寒盯著前方山路，沒說話。
    他想衝，想殺，想一把撕開所有遮在真相前的幕布。可他知道，現在衝上去，不隻是送死，還會把月璃也拖進死局。
    “你有更好的路？”他問。
    “有。”她抬手，月輪鏡再次亮起，鏡麵映出一條蜿蜒路線，穿過三座城池，最終指向落日山脈北麓的一處廢棄驛站，“這是驚雷劍戰意流的源頭坐標。我們先去那裏，確認它到底在做什麽。”
    楚寒沉默兩息，點頭。
    兩人轉身，改道北行。
    第一座城叫青石鎮，天雷宗的眼線遍布市井。他們沒走官道，貼著山腳繞行。楚寒壓著火種，不讓它燃燒，碎星步隻用三成力，每一步踏出不過三丈，落地無聲，像影子掠過地麵。
    月璃走在側後，袖中月輪鏡微光流轉。她以月華之力覆蓋兩人氣息，又在鏡麵釋放一絲極弱的銀光，模擬戰意流散的假象。感應陣的節點在城外三裏處，他們靠近時，陣眼微微發亮，隨即又暗下去——誤判為天地自然逸散的戰意殘流。
    過了。
    第二座城是鐵脊關，城牆高聳，城門處設有真元檢測石。他們沒進城，從北麵斷崖攀下，借夜色掩護穿行峽穀。楚寒的左掌貼著岩壁，火種微燃，感知周圍是否有埋伏。走到一半，前方傳來腳步聲，一隊巡守弟子持戟而過。
    月璃抬手，月輪鏡輕轉，銀光灑地，幻化出一道虛影，像是有人在遠處疾奔。巡守弟子立刻追了過去。
    楚寒看了她一眼。
    她搖頭，指尖輕點鏡麵，示意“別出聲”。
    他懂了。這一路，不是靠蠻力突破，而是靠她的智謀和月輪鏡的幻術，一步步繞開封鎖。
    第三段路最難。從峽穀到驛站，中間要穿過一片雷暴殘留區。地麵焦黑，空氣中還殘留著電弧，稍有真元波動，就可能引動餘雷。楚寒的火種本能地抗拒進入這片區域，像野獸嗅到危險。
    他們放慢速度，每一步都踩在未被雷擊的石塊上。走到中途，楚寒忽然停住。
    他感覺到——火種在震。
    不是預警，而是共鳴。
    前方不到半裏，那把驚雷劍，正在主動釋放戰意波動，像在召喚什麽。
    “它在等。”楚寒低聲，“不是等雷耀，是等我。”
    月璃沒說話，隻是將月輪鏡握得更緊。
    終於，驛站出現在視野中。殘垣斷壁，屋頂塌了一半，門框歪斜，門板早已不知去向。他們沒直接進去，繞到後牆，借著斷牆掩護，潛入內院。
    驛站內空無一人，隻有風穿過破窗，發出低沉的嗚咽。
    月璃靠在牆邊，將月輪鏡放在膝上，雙手覆於鏡麵，閉眼凝神。銀光從她指尖滲出，緩緩注入鏡中。鏡麵漣漪再起，畫麵重新鎖定驚雷劍。
    這一次，看得更清楚。
    劍脊上的《九霄劍經》殘紋正在蠕動，像是活物。每吸收一道戰意流，紋路就擴展一分。而雷耀的眉心雷紋卻在變淡，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滲出血絲。
    “它在反噬。”月璃睜開眼，聲音微顫，“驚雷劍不是在幫他修煉，是在吞噬他的戰意，借他的身體補全功法。”
    楚寒盯著鏡麵，火種轟然燃燒。
    那一瞬，他明白了。
    驚雷劍認主，不是靠修為，不是靠血脈，而是靠戰意的純粹。雷耀強行催動，以為能掌控，卻不知這把劍真正等的，是那個能點燃戰心火種的人。
    而他，才是真正的鑰匙。
    月輪鏡的畫麵突然扭曲。
    一道雷意從劍身反衝而出，直刺鏡麵。月璃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血絲，鏡麵出現一道裂痕，銀光劇烈晃動。
    楚寒立刻抬手，將戰意真核中湧出的能量導入殘劍，殘劍微鳴，火種順勢將那道雷意引導至地下。地麵炸開一道裂口，焦黑一片。
    月璃喘了口氣，抬手抹去嘴角血跡。
    鏡麵恢複清晰。
    畫麵中，驚雷劍的劍尖微微抬起，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劍脊上的殘紋停止蠕動，轉而凝聚成一個符號——
    那是一個古老的“戰”字，筆畫如刀刻，邊緣帶著赤金火紋。
    和楚寒體內火種燃燒時浮現的紋路，一模一樣。
    “它在認你。”月璃低聲。
    楚寒沒說話。
    他低頭看自己的左手，掌心血紋完全浮現，紫金交織，像火焰在皮膚下流動。他握了握拳，殘劍在懷中發燙，仿佛要掙脫束縛。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雷耀不是對手，驚雷劍也不是目標。真正要麵對的，是那把劍背後隱藏的傳承——《九霄劍經》的完整心訣，或許就藏在劍身紋路之中。
    而他，必須親手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月璃收起月輪鏡，站起身：“我們得再靠近一點。現在的位置，信號太弱，無法鎖定劍的核心紋路。”
    楚寒點頭，正要動身。
    突然，他火種一震。
    前方驛站的破窗處，一道微弱的光閃過——
    是月光，照在一塊殘破的石碑上。
    石碑半埋在土裏，上麵刻著幾個字，被苔蘚覆蓋了大半。
    楚寒走過去，蹲下，用手抹去苔蘚。
    露出三個字：**引路燈**。
    他手指一頓。
    這不是驛站原有的東西。這石碑的材質，和風無痕斷劍的劍鞘碎片一樣。
    有人來過。
    而且，留下了線索。
    他抬頭看向月璃，她也正看著那塊碑，眼神微凝。
    楚寒站起身，將殘劍從懷中取出，輕輕放在石碑前。
    劍身輕輕一震，發出一聲低鳴。
    火種隨之燃燒，戰意真核緩緩旋轉，裂紋邊緣的金光越來越亮。
    他知道，這條路，不是他一個人在走。
    有人在前方，點了一盞燈。
    他握緊殘劍，邁步走向門外。
    風從破牆灌入，吹起他的衣角。
    月璃跟在他身後，一步不落。
    殘劍離地三寸，懸在石碑前，劍尖微微顫動，指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