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劍的裂紋中，那道金線仍在緩緩流動，如同活物般沿著劍身遊走。楚寒站在石碑前，右手掌心的傷口尚未完全止血，可血珠不再滴落，而是懸浮於皮膚表麵，被殘劍一寸寸吸納入內。每一次吸收，劍體都微微震顫，仿佛飲下的是烈火而非鮮血。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指節。
    虎爪烙印依舊發燙，但熱度已不同以往——不再是外來的灼燒感，而是從戰意真核深處湧出的溫熱脈動。那股力量在經脈中自行運轉，不需催動便開始引導真元回流，修複斷裂的肌理。他閉目凝神，內視丹田。
    戰意真核靜靜懸浮於氣海中央，形如一顆微小的赤金圓核，表麵浮現出一道清晰紋路：一頭仰首咆哮的虛影虎頭，雙目微睜，獠牙外露，周身纏繞著細密火紋。它並非靜止，而是隨著楚寒呼吸起伏，緩緩轉動，像是一顆正在孕育生命的種子。
    月璃站在他側後方，指尖輕搭腕脈，察覺到真元流轉速度遠超常人極限，卻未見紊亂跡象。她眸光微閃，低聲問：“你在做什麽？”
    “試它能走多遠。”楚寒睜開眼，聲音低沉。
    他抬起左手，將殘劍橫置膝上，劍尖朝下，劍柄抵住地麵。隨即，右掌貼向胸口，戰心火種應念而燃，一絲極細的火流順著手臂經絡注入真核。
    刹那間，真核旋轉加快。
    一股吸力自體內擴散開來，四周空氣驟然扭曲——祭台邊緣那些尚未熄滅的火焰殘燼竟開始飄離地麵，化作點點火星，朝著楚寒匯聚而來。火靈之氣被無形之力牽引，穿過皮膚，融入血脈，再經由戰心火種淬煉，轉化為純粹的戰意，盡數灌入真核之中。
    那虎形紋路愈發鮮明，隱隱有延伸趨勢，似要覆蓋整個核心。
    楚寒神色不變，但額角已滲出一層薄汗。這股吸納之力超出預估，若不加以控製，恐怕會引動周圍地脈火源，徹底失控。
    他猛然收手，切斷火種輸出。
    吸力頓消，火星四散落地。
    可真核並未停止運轉。即便失去主動催動，它仍以極緩慢的速度繼續汲取空氣中殘留的火屬性靈氣，自主轉化，循環不息。
    “它……自己在動。”楚寒低語。
    這不是簡單的能量回收，而是進化後的本能反應。戰意真核已不再隻是戰鬥時爆發的助力，它成了一個獨立運轉的爐鼎，持續為身體提供戰意滋養。
    月璃皺眉：“你感覺不到負擔？”
    “沒有。”楚寒搖頭，“反而像是……補缺。”
    他緩緩握拳，舊傷處的疼痛減輕大半，指節活動自如。可就在他準備起身時，右手背突然一緊——虎爪烙印猛地收縮，一陣刺麻直衝腦門。
    他身形微晃，膝蓋微屈，強行穩住。
    “怎麽了？”月璃立即靠近。
    “沒事。”楚寒抬手示意，目光卻鎖在掌心。那一瞬，他分明感覺到真核內部傳來一絲異樣波動，像是某種排斥反應，又像是一種警告。
    就在此時，祭台角落的陰影裏，一道身影緩步走出。
    灰袍束發，背負斷劍，左臉疤痕在藍光下泛著冷色。風無痕站在三步之外，目光落在楚寒胸口位置，仿佛能看透皮肉，直視那枚跳動的真核。
    “你讓它活了。”他說。
    楚寒抬頭，不意外他的出現。早在離開山崖時，他就察覺到那抹灰影並未真正離去，而是始終綴在試煉通道的暗處。
    “它本就該活。”楚寒答。
    風無痕走近兩步，袖中手指微動，一縷極淡的劍意掃過楚寒周身。那劍意不含攻擊性，卻帶著探查之意，在觸及真核瞬間，竟被反彈回來，震得他指尖微顫。
    他瞳孔微縮。
    “果然……已經開始反哺了。”
    “什麽意思？”月璃問。
    “真核吸收外界靈氣，轉化為戰意，這是進階之兆。”風無痕盯著楚寒，“可若它反過來抽取你的氣血與神識來維持運轉，便是反噬開端。”
    楚寒沉默。
    他不是沒察覺異常。剛才那一陣刺麻，並非單純的力量增長帶來的負荷，更像是身體在被悄然索取。
    “它現在還算溫和。”風無痕道，“但越是成長，越需要更多燃料。一旦你無法供給，它便會自行奪取——先耗真元，再啃骨髓，最後連神誌都能蝕盡。”
    月璃眼神一凜：“你能阻止嗎？”
    “不能。”風無痕搖頭，“這是戰意凝核的天然風險。古往今來，多少天才覺醒戰核，最終淪為隻知殺戮的瘋魔，便是因駕馭不住這股‘活著的力量’。”
    楚寒低頭看向殘劍。
    劍身上的金線仍未消散，反而比先前更亮一分。他忽然明白，為何戰心火種會在剛才“笑”——那不是情緒，是認可。它認可了真核的蛻變，也預見了接下來的征途。
    “所以，你要麽殺死它。”風無痕聲音低沉，“要麽，馴服它。”
    楚寒緩緩站直。
    “我不會殺它。”
    “那你得學會比它更快。”風無痕看著他，“在它渴死之前，找到足夠的火源；在它咬你之前，讓它習慣聽命於你。否則，下一關還沒開始，你就先倒在自己手裏。”
    話音落下，他退後一步，身影漸隱於藍光之後。
    楚寒沒有挽留。
    他知道，有些路隻能獨行。
    他重新盤坐，將殘劍橫放膝上，雙手覆於劍柄兩側。這一次，他不再壓製真核的吸力，而是主動敞開經脈，任其牽引體內殘餘火氣，同時引導戰心火種緩慢燃燒，形成內外呼應之勢。
    祭台四周的火燼再度升起，圍繞著他旋轉飛舞。
    月璃退至石碑旁，銀發輕揚，指尖凝聚月華，隨時準備在他失控時出手幹預。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真核的旋轉趨於穩定，虎形紋路延伸至核心三分之二區域，吸力雖強，卻未再引發劇痛。楚寒額頭汗水滑落，順著下巴墜下，在石麵砸出輕微聲響。
    忽然，他右手背烙印再次抽搐。
    這一次，不是刺麻，而是撕裂般的痛楚。
    他咬牙不動，可指尖不受控地顫抖起來。
    殘劍嗡鳴一聲，劍身裂紋中的金線驟然暴漲，竟脫離劍體，化作一道赤金光線，直射向真核！
    兩者相接瞬間，楚寒眼前一黑。
    幻象浮現——
    一片焦土之上，九根巨鏈貫穿大地，鎖住一口深不見底的裂口。裂口下方，一團赤金火焰緩緩跳動，形如虎心，每一次搏動都引發天地震顫。而站在裂口邊緣的，是一個背影高大、手持完整長劍的男人。他緩緩轉身，麵容模糊，唯有一聲低語穿透時空：
    “輪到你了。”
    幻象破碎。
    楚寒猛然睜眼，喉間溢出半聲悶哼。
    他低頭看向掌心。
    虎爪烙印正在褪色，舊傷裂開，滲出的血不再是鮮紅，而是泛著淡淡金芒。這些血珠未落地，便被殘劍吸走，劍身裂紋中金線穩固如初，仿佛剛剛那一擊隻是尋常共鳴。
    可他知道，不一樣了。
    真核變了。
    它不再僅僅是戰意的容器，而是有了某種……意誌。
    月璃快步上前，扶住他肩膀：“你看到了什麽？”
    楚寒沒有回答。
    他緩緩抬起右手，凝視那道正在愈合的傷口。
    血還在流，金芒未散。
    而殘劍的裂紋深處，那道金線微微跳動了一下，像心跳，也像回應。